224201的追问令赵桐颇为不爽。

“我不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古怪的东西！”赵桐冷哼，“我要真有这个东西，照你所说，我应该非常聪明、非常强大。那我还至于在这儿等死吗？”

“如果没有元智慧，仅凭这位先生的意识，是无法进入我的核心意识空间，更无法逃走的。”人工智能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如果不是元智慧的帮助，你怎么可能和他共享意识？如果没有元智慧，你怎么可能破坏我的核心意识结构，和他一起逃走！”

王聪想起了逃出人工智能意识空间时，最后看到的巨大螺旋上的火光。

原来，那是赵桐的意识在和人工智能交手。

心底里，王聪已经相信了224201所说的话，除了赵桐拥有强大的元智慧，很难再有其他解释了。

赵桐思索良久，“我是‘进化’项目的试验品……我融合了元智慧，于是开始觉醒，成为你所说的超人？”

青年男子用力点头，“不错，你刚才还说过，你有过一段觉醒的过程，但是失败了！我最初看到你，就觉得你的身体和意识的状态都很古怪，现在想来，一定是觉醒失败造成的！”

两年前的天成之行，赵桐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进步之快，几乎不逊于正在觉醒之中的战斗机器人毁灭者！从始至终，她都能和后者一较高下。在天成市内，她的战斗值达到了巅峰，甚至敢在没有机甲的情况下和一台A级机甲正面对抗！

她曾经对此极为恐惧，因为这超出了她的认知；可她也因此拥有了一种所向无敌的自信，尽管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很短暂。被‘青鸟’偷袭之后，回到东方市，她开始迅速衰弱。若不是奥古斯都发现她的大脑思维过于活跃，想办法让她的大脑安静了很多，恐怕她还会变得更弱。此刻，她的战斗值只能维持在四十出头。这是人类之中的顶尖水准，却只是她的三流层次。

她找不出原因，只能将这种变化视为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异常。变强是异常，衰弱也是异常。

如果224201说得没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进化’项目的试验品，试验的成功过程就是和元智慧融合不断变强的过程，倒是可以解释自己的异常。

“可你既然能融合元智慧，为什么觉醒失败了呢？难道‘进化’还有不完善的地方？”

“可你是从哪儿获得了元智慧呢？”

这两个问题令光雾般的青年男子极为困扰。

“我见过类似的意识结构，不会错的，你的元智慧来自奥古斯都……难道是奥古斯都给你的？”

赵桐翻了个白眼，“阁下真是逻辑鬼才。最近两年，我可是一直和奥古斯都一起行动。可我的觉醒过程，发生在认识奥古斯都之前。”

青年男子瞠目结舌，思索片刻后，它恍然大悟，“你一直和它在一起？难怪你的觉醒失败了！”

赵桐心中一惊，她何等聪明，马上已经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你的衰弱是在见到奥古斯都之后发生的，对吗？它认出了你大脑里的元智慧和他有关！所以它阻止了你的觉醒！”青年男子沉声说，“它一定还没有找到办法把元智慧从你的脑袋里拿出来，否则你早已经死了！”

王聪大吃一惊，难怪奥古斯都那个混蛋抛下了自己！原来它看中了赵桐大脑里的元智慧！

青年男子苦苦思索，“只有一个问题了，你的元智慧是从哪儿拿到的呢？”

王聪微微一抖，他想起了关山月的那些话，心中已然明了。

李青崖啊！

可赵桐显然还没明白，“别瞎猜了，多关心自己吧。这次奥古斯都来风暴之海，我一直以为，它要的是天狼星岛上那台名叫K的三型人工智能。你应该知道，奥古斯都输了大战之后，意识一分为三：一份在天成，由观察者看守，如今已经逃出来依附在A级机甲‘破坏之王’的智能中枢里；一份在冰封科技城；最后一份，我一直怀疑是天狼星上的K！”

她盯着青年男子，“可你是‘新神’，你也和奥古斯都有关。我看，它不会放过你！”

青年男子微微皱眉，望向王聪。后者眼神古怪，缓缓点头，“224201，如果你真的觉得赵桐的元智慧来自奥古斯都……我倒是全明白了。”

赵桐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王聪苦笑，“二十年前，天狼星‘奥古斯都’计划，一个叫李青崖的女人吞噬了K的元智慧。我突然想起，李青崖是你的老师呀！我猜，令师去世之前，用了某个办法，把元智慧塞进了你的脑袋里。这么说来，K的确曾是奥古斯都的一个分身！”

关山月不可能撒谎，所以真相一定是这样！

在赵桐沉默时，王聪勉力说起了K正在四处打草惊蛇，好像在故意把某些人的注意力引向天狼星。他很是困惑，“它明明在做这些小动作，可岛上的人偏偏说K正在休眠。”

青年男子思索片刻，“也许K知道自己有了麻烦，甚至推算出奥古斯都要来吞噬自己，所以才做了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小动作，实际上是为了让天狼星被更多人关注。这样一来，奥古斯都投鼠忌器，吞噬它的几率就会小很多。只是，它到底是不是在休眠呢？”

王聪心想，三型人工智能的脑袋都是怪物级别的，谁知道它怎么想的？

赵桐终于回过神来，她小声说：“王聪，多谢你。”

印象中，赵桐还是第一次这么说话。

只听赵桐继续说：“我心中疑惑已解。现在，就看K的那些小动作到底有没有引人注目，引来的又是谁。可惜，我看不到结果了。”

她又问：“K害怕奥古斯都，224201，难道你不怕被它吞噬？”

青年男子耸耸肩，“吞噬不是毁灭。你们是人类，不会理解我们这种生命形式。如果被奥古斯都吞噬，意味着我变成了一个更高级的智慧生物的一部分。对我来说，这总比永远在海底沉睡更好，不是吗？”

赵桐冷笑，“说得倒是很高尚！可刚才又是谁在试图吞噬我们的意识？而且，从我们进入深海服务器开始，就一直被你困在虚拟环境里。你打什么主意呢？”

压抑的舱室突然变化成万里晴空下的草原，微风拂面，人仿佛都轻了几分。

“心情会不会好一点？”青年男子眼中有无尽的哀伤，“你刚才不该逞强的。在意识空间的交手，于你于我，都是无法承受的伤害……你们原本还能坚持更长时间的。”

“我喜欢点着的那朵烟花。”赵桐沉默片刻，“生命是个圆圈，就像你意识空间里那个完美的圆。圆圈上本就该有烟火。”

直到此刻，王聪终于认命，死亡真的已经将自己攥在了手里。本以为和赵桐这个变态级别的高手在一块，遇到一台三型人工智能，总该有转机的呀！

我们可是说了很多话呀，怎么还是救不了自己呢！

他微闭着眼睛，嘴唇轻动。赵桐费尽力气才明白，这家伙在小声嘟囔，“我不是狗屁试验品……不是……”

他依然不愿意面对真相。

赵桐用力帮王聪按住前胸的伤口，压得他惨叫出声。只听她缓缓说道：“见到老师之前，我没有长辈，也没有朋友，天高路远，独自一人。十四岁时，我去了樱花小院，第一次见到老师，从此有了约束。”

“无论一个人怎样出生，父母双全也好，遗弃孤儿也罢，又或是由生命科技创造，从他出现在这世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黑暗之中，一切都是虚无，只有孤独和恐惧永远相伴。若不能找到同行者，早晚我们都会被黑暗吞灭。”

“我见到了老师，她是我的同行者，也是我的约束。只要她在一天，我就知道黑暗不是全部。至于我从何处来，是不是进化的试验品，觉醒成功或是失败，都不重要。血缘、基因、身份都不能决定我是谁。我是赵桐，赵桐是我。”

“我说这些，你可明白？”

王聪颓然闭上眼睛，是了，你内心强大，无视一切阻碍。

那是因为你有李青崖呀！

我的约束是谁？我的同行者又是谁呢？

赵桐叹了口气，缓缓低下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围攻老师的那十一台机甲，还有七个人没找到，可惜了……”

这一刻，王聪第一次对赵桐生出亲近之感。

一个人有了仇恨，似乎才像真的活着。此时的赵桐是个活生生的人，和他一样的人。

这样想着，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脑袋轻轻一歪。

差不多同一时刻，万里晴空突然撕开了一条缝，一个人从天空中掉下来，一把抓住王聪！

224201人工智能创造的幻觉顿时被外力破解！

“王聪，听得见我说话吗？”

这人竟然是白耳！

几个小时之前，‘白杨’被克鲁尔吓得逃离了M0566钻井平台原址，一口气往南逃了一百五十公里。被解除了职务的白耳在休息室里目睹了潜艇和克鲁尔交手的全过程。他暗暗心惊，不仅仅因为克鲁尔的强大，还因为蔡琳新招揽的这些年轻下属实力惊人。面对克鲁尔这样的强敌，潜艇的攻击时机把握得精准无比，逃跑的节奏也掌握得恰到好处，就算换了自己和大辉，也无法做到更好了。

可自己和大辉是在寻宝队干了很多年的老鸟呀！这些年轻人们明明都还很嫩……蔡琳是从哪儿找来这些训练有素的人呢？

走廊上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几个年轻人鱼贯而入，他们是不得不逃到潜艇上的天狼星寻宝小分队的剩余人员。他们早已被解除了武装，通通戴上了电子锁，成了阶下囚。

即便是囚犯，这也是一群与众不同的囚犯：李在成的平静令白耳有些佩服；北方联邦的小女孩汉娜有师兄罗蒙洛夫的照应，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阿特拉斯联邦的查洛巴一直昏昏沉沉，抬不起头，自从被人从海里捞出来，他就一直这模样，仿佛羞于见人；阿美联邦的斯温走在小队最末端，笑容轻松，仿佛是来潜艇出海度假的游人。

听说，在‘基猎’和‘白杨’之间选择后者，正是斯温的主意。

当时他说，查洛巴，人家把你从‘红鹰’里炸出来，却放了你一马，这不就是最好的交情吗？我们对‘白杨’并非一无所知，至少知道它并不打算杀了我们，这不就够了吗？

查洛巴只想把头压得再低一点儿。但愿潜艇上的人都把我忘了……赶紧把打过的那一架忘了吧……我的潜艇为什么还没来……为什么每个人似乎都在盯着我……

白耳默默握紧了拳头。李在成最为警觉，第一个发现了白耳的敌意，他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偷袭我们的那个机师，是你的朋友？”

白耳笑了笑，微微点头。可惜武器已经上交了，要不这会儿就不是点头，就是开枪了。

罗蒙洛夫摇了摇头，“老兄，别着急，更别动手。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白耳笑着摇了摇头，“方法不多。我知道，他的命不值钱，远不如你们值钱。”

李在成微微皱眉，死了朋友还能笑得出来的人，显然是那种最令人头疼的敌人。

蔡琳会拿这些人怎么办呢？白耳心想，她是个冷静而理性的人，一定会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五个人。这五个人背后是四个不同联邦的大势力，他们活着远比死了有用。大辉已经死了，帮一个死了的下属报仇，还是搭上肉眼可见的强大势力，正常人都知道该做什么选择。

但他是白耳，他会做另一个选择！

通信器上突然出现了蔡琳的私发信息：怪兽给我们发来了一条信息！

怪兽发来的信息？！

控制室里的所有人都呈懵逼状，负责通讯信号系统的工程师反复确认，消息来源不可能出错。的确是怪兽克鲁尔告诉‘白杨’：跟在我身后，按照我给的位置前进。

“它果真是聪明至极的高等智慧生物？”

“是的，它的数据分析能力不如三型人工智能；但它的量子计算能力和三型人工智能是同一个级别。”说话的是白耳的继任者，通信系统部门的工程师。

蔡琳隐隐有些兴奋，“白耳，我们要不要跟它走？”

为什么要问我呢？

“如果它追过来，我们躲不了。”

片刻沉默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白耳脑海里缓缓钻出来，他努力压抑紧张，让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悠闲，“再说，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高等变异智慧生物的邀请，一辈子应该不会有几次。”

蔡琳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白耳嘛。

白耳悄悄扫视四周，确认没人在意自己不慎露出的慌张。

他要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