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的疑问很简单：“安娜小姐，你是不是确认，AI事务局是同时对‘狼牙’和‘探路者’动手了？”

安娜非常肯定地点头。

王聪深吸一口气，“我懂了。安娜小姐，我会送你去3号安全屋，那里补给充足，你可以待很长时间。如果有机会，我甚至能把阿缇雅找回来。到时候，她会继续保护你。”

安娜眨眨眼，“你懂了什么？”

“我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知道了AI事务局里的哪一位在动‘狼牙’和‘探路者’。”王聪总算确定，自己向阿缇雅提过的那个猜测无误，对方的目的并非自己，而是‘狼牙’和‘探路者’！

他苦笑道，“我小看了一个人。她是个聪明有趣的女人，虽然也曾在我面前展示过极为强硬的一面，但我以为那只是一时之气，只是特殊情况下的反应。现在看来，我的印象和真相也许恰恰相反。聪明有趣的她是个例外；那个强硬冷静的模样，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因她而起。”

这个人，正是茶茶！

我早该想到你的，王聪心想。

除了自己和花杰，整个光州，恐怕只有她知道‘狼牙’和‘探路者’私下早已联盟，联手抢夺新晶。

那晚她在‘豹’和花杰会面后遭到袭击。花杰掩护她逃走之后，‘狼牙’的人顺势制造了花杰的假死，帮他销声匿迹。可茶茶不知道真相，她一直误以为‘狼牙’的人杀了花杰！她对从未谋面的生父尚且耿耿于怀，怎么可能轻易放下花杰的死？

图灵死后，东方市的AI事务局高官在光州能信任的人，她肯定算一个。不明AI管理处的那个王处长亲临光州，一定给了茶茶很高的权限。

茶茶一心一意想在光州搞出一番风雨，在AI事务局上位，她绝不会对新晶的线索放手！偏偏‘探路者’和‘狼牙’就是从她手中夺走新晶的人！

一旦权势在手，新仇旧恨一起算，茶茶怎么可能不动手！

所以昨晚的袭击针对的本就是‘狼牙’和‘探路者’，而不是自己。难怪‘云式’对自己还留了一分余地。

茶茶，你到底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因为什么契机，于是决定昨晚突然动手了呢？！

阿缇雅躺在草地上，睁大眼睛，眼前的蓝天晶莹得有些不真实。虽然自动绷带已经止住了腹部的血迹，但她还是用手轻轻压着腹部，仿佛这样自己会更舒服一点。谁能想到，相识多年的搭档马夫连科会突然对自己开枪！既然是他背叛了大家，拉斯金兄弟肯定也完了。现在我也完了，我们全都会死在这儿。

她勉力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小院入口处的马夫连科。到头来，还是我的枪法更好，你一枪打中我的小腹，我一枪爆你的头。

小院外的敌人正在小心翼翼接近，至少五十个人围住了这儿，天空好像还来了一架机甲。

这么大场面的死法，好像也不亏了。

不知道张天野是不是在远远看着这儿的动静，也不知道安娜是不是和他站在一起。别看了，赶紧滚吧。老娘跟你没这么好的交情，不用你送。

她的手缓缓抬起来，指向脑袋。下一刻，手臂的体感式手枪就将触发，在自己脑袋上轰出个大洞。一个声音幽幽从门口传来，“阿缇雅，我还以为你想活下来。”

阿缇雅看了好一会儿，才认清对方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茶茶，不由愣住了。此时的茶茶身着黑色西装，派头十足。阿缇雅恍然大悟，“不要告诉我，这儿现在你做主了？”

茶茶轻轻鼓掌，“不仅2号安全屋这儿是我做主，从昨天晚上开始的所有行动，都是我做主。”

阿缇雅哈哈一笑，“AI事务局没人了吗？别闹！我这个人最怕审问了，还不如干脆一点。”

茶茶无所谓，“你想做什么，随你。先说好，我并不想杀你。你以前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更不是，我可犯不着杀了你。”

阿缇雅大怒，“放你娘的屁！哪次你不是偷袭？有种等我伤好了单挑呀！”

“偷袭也是一种能力。难道你没想过，为什么每次我都能偷袭成功？”

阿缇雅险些被她呛死。茶茶耸耸肩，知道她已经没了死志，“你不是一直在监视张天野吗？他在哪儿？机动部队损失了一架‘云式’，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阿缇雅懒得理她，“不知道。”

“安娜在哪儿？告诉我，我以后给你一个单挑的机会。”

阿缇雅翻了个白眼，“她死了！我早就想杀了她，这次干脆朝她的漂亮脑袋上开了一枪！这个回答还满意吗？”

茶茶挥手示意手下进来，“带她上车，先做医疗处理。阿缇雅，好好活着，至少得活着看见我把你们这两支寻宝队拆干净，看到我拿到新晶。”

青山区交易大街，大辉从交易所钻出来，钻进了停在附近的一辆黑色越野车。摘下帽子，他的脸色难看至极，“都乱了套，谁都没个准信。只知道‘狼牙’的机甲全被扣了，伯爵酒店里打了一架。谁也不知道具体的死伤情况。”

白耳正在网络上搜寻消息，头也没抬，“小朱！”

小朱唉声叹气地献上五元硬币。

大辉大怒：“你俩什么意思？”

白耳笑了，“能有什么意思？他赌输了呗。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下车的时候，我就知道啦。所以我跟小朱小赌一把。大辉，你现在也就值五元赌资了。”

大辉的拳头捏得擦擦作响。开车的小朱马上将湿毛巾放他手上，降降温，凉凉。

大辉恨恨地说：“换了你们谁去也一样！”

白耳摇头，“不一样，我去了绝不打听死伤，而是去问清楚为什么AI事务局要对‘狼牙’和‘探路者’动手。官方的消息只通缉‘探路者’而不提‘狼牙’，你不觉得奇怪吗？”

大辉嘿嘿冷笑，“当我没想过吗？我就不告诉你。”

“和‘真实的人类’有关？”

大辉大惊，“你怎么知道？”

小朱不由笑出声，只是被大辉凶狠的眼神一扫，他便马上正襟危坐。

白耳撇撇嘴，“多看看‘夺宝奇兵’之类的八卦吧。真相往往就在八卦故事里。”

‘夺宝奇兵’不亏是光州最权威的寻宝队八卦媒体。它说是因为‘狼牙’和‘真实的人类’联手拿到了一颗新晶，这才引来了一个战斗机器人。这个机器人在光州暴走之后，新晶的事情藏不住了。‘狼牙’为了和‘真实的人类’撇清关系，先下手为强，策划了海滩爆炸案，据说炸死了好几个‘真实的人类’高层！

大辉一脸懵逼，海滩爆炸案明明是我们干的，怎么锅飞到‘狼牙’头上了？

再说，此前没有任何人将那次爆炸和‘真实的人类’联系起来，八卦媒体怎么会这么有想象力？而且还猜对了？

“大辉哥，你的问题一针见血，”白耳竖起了大拇指。大辉感到一阵恶寒，心知这小子又要损人了。然而白耳还真没损他，“忘了告诉你，海滩爆炸案的消息，是我透露给‘夺宝奇兵’的。现成的背锅侠，不用白不用呀！”

大辉愣了片刻，“不要告诉我，AI事务局相信了这些媒体的消息，所以才动手的？”

白耳眨眨眼，“为什么不行呀？”

大辉想了好一阵，才意识到白耳又在坑自己。AI事务局对‘狼牙’和‘探路者’动手在先，白耳散布流言在后，很明显，AI事务局的行动和这些流言蜚语没有关系！

见大辉恨恨地骂了一句，白耳笑了，“大辉哥，别生气，我散布流言还是有用的。AI事务局没有急着否掉这些流言，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也有相似的怀疑！我们就是要把浑水搅得越浑越好！”

大辉默默叹了口气，这种动脑子的活儿还真是不适合自己，他突然猛踹车门，“我们不是来找那个小王八蛋的吗？到底去哪儿找？”

白耳耸耸肩，“他这么聪明，肯定会找到我留下的线索，和我们会合。只可惜他肯定没法参加今天的比赛了。我们得另想办法派人上天狼星。”

已经四点了，对战平台上，十四组第四轮比赛依旧只有三个人在线，其中两人已经交上了手，剩下单无双独自在战场等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天野始终没出现，单无双自动晋级。

王聪和安娜在‘大鱼号’上等待的时间，比预想中的长了很多。

入夜，老苏姗姗来迟。王聪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他殷勤地送上了水果和点心。没等王聪夸呢，这老小子便说是送给安娜表姐的，和你张天野没关系。

王聪忍无可忍，一把揪住这家伙，“耽误时间！带我去见船长！”

老苏耸耸肩，“人来了，就在后头呢！你回来的事情，我得先跟船长打点一下，美言几句。你看我够讲究吧？你是不是也得在表姐面前给我美言几句？”

王聪大怒，“美言你妹呀！表姐的事情，有没有告诉别人？”

老苏急了，“真没有，口风严着呢！”

“不是他口风严实，是我说了，要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把他扔海里喂鲨鱼。”船舱走道那头出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身影，白衬衣松松垮垮，脚步飘忽，手里还拎着个酒瓶，正是船长‘白发鬼’。他摆了摆手，示意老苏赶紧滚蛋。

在大副室门口看了一眼安娜，白发鬼微微一愣，呐呐地说：“小子，这个会不会太好看了一点？”

王聪苦着脸，“这个真是表姐。”

“表哥，表姐……这才几天没见，一门亲戚就都来了。”凌乱的船长室里，白发鬼半躺在沙发里，喝了一大口，这才醉眼朦胧的望着王聪，“准备说真话还是是假话？”

王聪苦笑道：“如果是为了说假话，我就不见您了。”

船长摆摆手，“你的那个表哥是个有趣的人，也的确说了些有趣的事情。告诉我你准备干什么，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王聪靠在门旁，笑着摇头，“这个不能说。船长，我不能把你们拖下水……”

“放屁！不想拖我们下水，你别来呀！你来就算了，别带人来呀！当我看不出她有问题吗？表姐？你哪门子的亲戚有北方斯坦人的血统？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你哪点遗传了？今天光州的哪些北方人有了麻烦，当我不知道吗？！”白发鬼压低了声音，“‘探路者’的人？”

王聪苦着脸，这老家伙太难缠了，“放心，我没有插手北方人的事情。我只是答应一个朋友，送表姐去一个地方。送走了他，我就去找表哥，跟他一起离开光州。”

白发鬼撑着大醉眼打量他，一脸的不信，“不去掺和莫先生的事儿？”

王聪撇撇嘴，“我和他又不是一伙儿的，干嘛要掺和？”

“没关系？莫先生的钱是那么好拿的？没关系？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躲起来？没关系你要用得着小苏？没关系，你会来这儿？酒喝得越多，我的眼神越好。来一杯？”见王聪摇头，白发鬼呸了一口，“不如你表哥爽快。”

王聪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空酒杯，“来半杯吧，他的确比我会说话。莫先生的那笔钱，我会想个办法和他两清。老实说，我的确是越陷越深了，得趁早脱身才行。”

离开修船厂的时候，已经过了夜晚十一点。依旧是老苏开车，只是这一次，王聪和安娜一同坐在后座，因为前面的副驾驶位被白发鬼占据了。这是他开出的条件，他不会将白耳和他的谈话内容告诉王聪，而是亲自送王聪去一个地方。王聪虽然不乐意，却也知道白发鬼其实是一番好意。

老头子要亲自押着他离开目前的漩涡。

出发之前，王聪特地向安娜解释了一番。安娜笑着点头，不以为意，“张先生能送我去3号安全屋，我已经是万分感谢，之后的事情，理应由我一人承担。张先生本就是外人，不应该牵扯进这些麻烦里。”

她那平静的风度令王聪心头一热，就在那一瞬间，王聪差点脱口而出。

安娜，和我一起去见白耳吧，他一定有办法把我们都安全带走的！

可他没敢说出口，对安娜说这些，如同亵渎。安娜说得没错，自己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有什么资格安排她的未来呢？她有她的命运，我有我的计划，它们并不朝着同一个方向。

在距离正官天街还有一公里时，越野车找了个僻静处停下来。王聪看了一眼车载计时器的时间，十一点二十五分，“等我十五分钟，如果十五分钟内我没回来，马上走。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白发鬼冷哼，“少拿你那套寻宝队的规矩四处显摆，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苏紧张地搓了搓手，就连安娜向他颔首道别，他竟然也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