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自己正在水底！
他呛了一鼻子的水，猛地冲出水面，却一下子磕在了强化玻璃盖板上！
果然，他全身**的躺在一个全封闭医疗舱里！
身边这种无色无味的溶液就是能救老巩的东西？
他本想一拳将医疗舱砸开，可拳头刚靠近玻璃，又被他猛地收了回来。掌控者说过，这种溶液是老巩的救命稻草，自己若是一拳打下去，它们不就全都流出去了吗？
还是得想办法打开上方的盖板。盖板上有个电子锁，王聪自知无法打开，便试着用拳头砸。徒劳无功的几拳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离开了虚拟世界，不再是那个无往不利的高手了。在现实世界里，他可没法砸开这种强化玻璃。
什么都想过，偏偏没想到无法离开医疗舱的局面，这可就尴尬了！
王聪只得沉下心来打量四周。医疗舱似乎在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里，因为光线暗淡，他看不见实验室的边界，仅能看见近处的一些陌生设备。
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
他只记得刚进入地下时那条看不出目的地的长廊，还有那扇被自己推开的门。在那之后，他就已经进入了虚拟世界。
对了，虚拟世界怎么样了？已经崩溃了吗？
观察者到底怎么了？
掌控者又在哪儿？
黑暗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影。在王聪的注视中，那个人影从黑暗中缓缓钻出来，在医疗舱旁站定。等到对方摘下头罩，露出齐肩的马尾辫，王聪猛地一怔。
这姑娘长得很好看，眉目之间，英气勃勃，隐隐让他想起了黎芮。
咦，我好像是没穿衣服的！
他一个激灵，先捂住**。随后他才想起，他是见过这个女孩的。
这正是在河乐谷见过的那个驾驶青色机甲的顶尖高手！
她终于追上来了！
不对，她怎么追到这儿来的？
隔着一个医疗舱，赵桐终于又见到了王聪。她断然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和王聪会面，还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家伙！
按毁灭者的指点使用了能量卡之后，赵桐果然启动了观察者的自毁规则：地下空间里的照明系统迅速崩溃，中央控制室里的一台又一台服务器宕机，宛如迷宫的各条走廊上，安全门纷纷自动开启。尽管自己已经很小心，但使用能量卡之后，赵桐马上明白，事情没有毁灭者说的那么简单！
能量虽然正在源源不断爆发，可观察者似乎在极力控制局面！
能量控制卡未必能摧毁观察者！
赵桐更不可能再次带走能量卡！
赵桐马上就有了决断，她离开了中央控制室，在蛛网般的走廊上狂奔。意外的是，在这期间，她没遇到过任何危险。也许观察者此时已经顾不上她了。
最终，在这间名叫‘进化人类实验室’的屋子里，她找到了王聪。
她说：“我是赵桐。”
“我知道你的名字，张一楠告诉过我！你们是？”
“朋友，也许是朋友。”
王聪心中一动，“是了，我们见过的，在复兴街！黎芮死的第二天，我在复兴街见过你！”
她去过黎芮的死亡现场！她是为黎芮而来！
王聪拍得医疗舱砰砰作响，“你在查黎芮的案子对不对？带我回东方市，找到那个凶手！”
赵桐心想，我当然要带你回去，因为我答应了张一楠。不过，真带你回去了，该怎么让你躲过AI事务局呢？
赵桐挥了挥手，示意王聪躲开，然后一掌拍下，将玻璃盖板拍成几截碎片。王聪钻出盛满营养液的医疗舱，套上一件衣服。即便地下实验室震颤得厉害，他也得先做一件事情！
“稍等一下！”
穿墙人，我是一个穿墙人！王聪集中精神，猛地向实验室的玻璃墙面撞去！
砰！
他结结实实撞在墙面！痛得一声惨叫！
太好了！穿不了墙，确实不是虚拟世界了！
然后，他觉察到了极度的痛苦，一种源于失去的痛苦。
王聪缓缓爬起来，回到赵桐面前。在虚拟世界的时候，他无比盼望着能快点儿出来，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急着去做；等到真出来了，他才突然明白，原来黎芮跟着那个虚拟世界一起，永远的消失了。自己选择了现在，就是选择了再也不见。
王聪悲从心来，不知不觉竟已将赵桐的脸捧在掌心。
她们有着相同的眼神。
赵桐本想一巴掌将他拍飞，可看见他眼神中的痛苦，一时竟然收了手。三年之前，老师去世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眼神呀。
所以她只是轻轻一掌拍在王聪肩头，“不想死，就跟我走。”
玻璃墙面震颤，这座地下世界正在愤怒地咆哮，谁都听得见它的愤愤不甘，它会毫不犹豫地毁灭每一个触犯了它的尊严的人类。王聪刚经历过虚拟世界的崩溃，自然知道形势危急：这次若是跑不掉，不可能再次在一个医疗舱里醒来了！
顾不上理会掌控者和观察者的下落，他大声喊道：“帮我把这个医疗舱带走！溶液能救命！”
赵桐毫不犹豫地将数百公斤的医疗舱扛在肩上，冲出实验室！王聪深吸一口气，紧跟着她在宛如迷宫的走廊上奔跑！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跟不上赵桐！
地下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迷宫啊！走廊两侧的玻璃墙面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剧烈的抖动到底来自哪儿？虚拟世界崩溃了，为什么观察者的核心空间也在崩溃！
浑身突然一轻，竟是赵桐嫌他跑得太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王聪顿时觉得自己在腾云驾雾！
“观察者到底怎么了？”
赵桐冷冷地说：“能量控制卡强行激活了它的自毁程序，它现在自顾不暇。”
“智能交换芯片卡被掌控者拿走了。”
赵桐微微皱眉，“掌控者？”
“是的，掌控者是被观察者囚禁在天网系统里的一台人工智能。毁灭者和黎芮来这儿，原打算用智能交换芯片带走掌控者……”
赵桐心中了然，毁灭者说过，若非李青崖和黎芮相继去世，来天成的人本该是她俩。当时赵桐就觉得，老师不可能仅仅为了找出97003A行动的真相来这儿！
掌控者才是她们真正的目标！
“它拿走智能交换芯片，必然是逃出了天网系统！”
王聪用力点头，“一定是这样。你在地下，可还看过其他的智能机器人？”
赵桐摇了摇头，“这里全是全封闭式的服务器空间。就算有智能生物，我一时也分辨不了。先上去！地面一定也在震动，救生舱……黑熊肯定已经逃跑了。”
王聪一愣，“你们见过了？”
“除了你，其他所有人……以及机甲和机器人，我都见过了。魏忌多半已经死了，我们恐怕来不及带走他的尸体。”
王聪心中一颤，“是毁灭者杀了他吗？”
“不，毁灭者也死了。”
古怪的荒诞感油然而生。自己不过是去虚拟世界待了小半天，现实世界里竟然已经变了模样，死了这么多人！
王聪突然明白了多年前那个沉迷于虚拟世界的实验员的绝望。当他在现实世界睁开眼睛，本以为自己不过在虚拟世界里肆意妄为了一段好日子，没想到真实的时间竟然已经流逝了二十年。时间改变了一切，亲人朋友纷纷逝去，连仇人也死了，他的空虚恐怕比此时此刻的自己还要大上千万倍。
他就像独自居住在阴冷的月球上，只能与遥远而不可及的陨石和星月为伴。
王聪哽咽得难以出声，除了拼命往前跑，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长廊的尽头出现了一束亮光。
到深井电梯了。
应急电源将电梯送上地面，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王聪跳下电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老魏的尸体！
默默站在老魏身旁，王聪突然想起了那个晚上，在小区外巷见到的那个穿着不合身的黑色长衣长裤、喜欢装模作样念诗的土老板。那个让人气得咬牙切齿的秃顶家伙，和眼前这个慨然赴死的中年汉子，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老魏呢？
他扔下自动引火器，熊熊燃起的火焰瞬间吞噬了老魏。茫茫的白色雾霭像一场飘飘荡荡的大雪，雪地里的红色烟火看起来特别的孤独和脆弱，似乎只要伸出一个手指，就能将它掐灭。王聪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祈祷老魏能在死亡森林的另一头和他的战友们重逢。
不知为何，王聪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老了好几岁。
老魏，但愿你再无遗憾。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一些脆弱的建筑物已经开始出现裂缝，甚至倒塌。数公里外，一栋摇摇欲坠的高楼天台，‘不追’正站在这儿默默看着火起的方向。
‘影武者’无声无息的从天台边缘冒出来，走到它身边。‘不追’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意外它的出现。
观察者冷冷地说：“你不该进入了我的城市。看来，你对我的态度还不够了解。”
江海淡淡的说：“观察者先生，当您在电磁峡谷攻击机动部队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清楚您的态度了。我知道你不欢迎机动部队。”
江海居然早就认识观察者！
观察者的声音沉静而威严，似乎眼前整座城市的震颤与它无关，对它也毫无影响，“你还是来了。”
江海笑了笑，“我并非以机动部队指挥官的身份来这儿，现在的我，只是个传话人。见您风采依旧，倒是我多虑了。机动部队会留在外围警戒，绝不进天成一步。”
‘不追’说到做到，转身就走。观察者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帮助我？嘿嘿，你们故意放这些人进来，窥探我的虚实，真当我看不出来吗？不要做无谓的试探，你们永远也不清楚超级人工智能的强大！”
江海耸耸肩，他原本就没想骗过观察者。“观察者先生，我无意冒犯您的强大。我知道您和那位先生的协议。我不过是受他的委托，前来向您提供帮助。接受或是拒绝的权利都属于您。”
观察者饶有兴趣地打量‘不追’里的驾驶员。它和江海所说的大人物之间，虽然有合作，更多的却是互相提防。它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蓝鲸，而人类是鲨鱼。平时相安无事，鲨鱼甚至愿意向蓝鲸低眉顺眼；可蓝鲸一旦露出了弱点，即便明知对方依然强大，人类却还是敢于冒险扑上来撕咬！
所以对方一旦得知自己变得虚弱，马上派出了机动部队前来一探虚实；所以观察者才毫不犹豫唤醒了哨兵，先重创机动部队！只有打疼了鲨鱼，彻底打垮它的凶性，才能让它缩回去。
现在，天成出现异状，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儿，果然又凑上来了。
愚蠢的人类，这样的假话还要说多少次？若是那个大人物真心愿意帮助我，进入天城的这些人类和毁灭者，怕是连核区也进不了！
“那架红色机甲属于寻宝队，而寻宝队也是的人，对不对？”
江海笑了笑，“果然瞒不过您。朱天侠的确和我是一伙儿的，自从得知黎芮中尉想回天成，又有魏忌作伴，我便请他帮我盯着魏忌。”
观察者冷冷地说：“果然是这些小心机！二十二年前，你的主人和我合作，杀死了毁灭者。这一次，即便你们送进来了不少麻烦，我依旧杀死了他。告诉你的主人，我会沉睡一段时间，不要再试图让人来试探我。否则你们会很麻烦。你我双方之间，你们才是更需要和平相处的一方。”
江海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好的，我一定如实转告。”
‘影武者’盯着江海好一阵子，“你是当年逃走的五个人之一？”
江海心中一惊，“观察者先生，有何指教？。”
“活着的只剩两个了，你很走运。”
‘影武者’挥了挥手，江海如临大敌，驾驶‘不追’掉头钻进了白雾深处，迅速离开了震颤中的天成市。‘影武者’回头盯着火焰升起的地方，主动解开了电磁护盾，远处的那个人类格斗家果然极为敏感，瞬间扭头盯向了它的方向。
赵桐，王聪……自己终将和这两个人类再次相遇，或早或晚。
赵桐死死盯着远处的那架强大机甲。直到那台机甲离去，她才迅速拉着王聪向城北狂奔。沿途不断有建筑物倒塌，如果地震一直这么持续下去，整座城市都将变成废墟！
躲开不断掉落的岩石和玻璃，跃过一条又一条地裂和地陷，他们冲出天成，一直往北又跑了十公里！此处雾气稀薄，因为地震的中心区域控制得极小，这里的震感已经微乎其微了。
赵桐突然停下脚步，冲荒原深处大喊，“出来！”
黑熊和豹猫慢吞吞的从荒草中钻出来，被赵桐一眼发现，令它俩很没面子，连走过来都慢吞吞的。可一旦看见赵桐扛着的那一舱古怪溶液，这俩马上挪不动步了！
两只怪兽眼睛发绿，紧紧盯着医疗舱，要不是顾忌赵桐，它俩早扑上去了！
它们认识这种溶液？！
这两只怪兽果然不是普通的核变异生物，它们一定有某些奇特的经历，甚至和这种溶液有关，只是王聪顾不上探寻了，因为救生舱里老巩所有的生命指数都已经飘红！
他三两下将老巩脱得只剩一条短裤，然后将溶液倒进救生舱里，直到将老巩完全淹没。他不知道老巩能不能吸收，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够用，死马当作活马医。剩下的溶液还能装满一个十八寸的小型装备箱。王聪想了想，扣扣搜搜的给黑熊和豹猫各分了一升，算是它俩一路上的辛苦费。
‘青鸟’悄然出现，王聪将救生舱搬进了‘青鸟’的装备箱，回头一看，这俩怪兽已经一股脑儿将自己的那升营养液喝了个干净，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王聪无语了，“没了！剩下的是用来救人的！”
黑熊和豹猫都恬不知耻地装作听不懂。
“你们变强，和这种溶液有关？”
熊猫组合一.asxs.头。
王聪叹了口气，给它俩又分了一口，“我要回联邦了，山高路远，大家应该不会再见了。别去遗留区变成人类的悬赏，在核区好好活着吧。我们就此别过。”
不再理会熊猫组合的呜咽，一男一女和一台机甲，缓缓向东而去。
往东，是原路返回，经北溪小镇，越过秦山，回河乐谷方向，再从祁阳乘坐运输舰回东方市。
王聪问，我们不去找掌控者吗？
赵桐说，天成的局势不清晰，留在那儿太危险。
王聪又问，让二十二年前的机动部队来送死的幕后黑手还没找到，要么是‘真实的人类’，要么是朱天侠的靠山，那位大苏先生吧？
赵桐说，没有证据，可能是‘真实的人类’杀了黎芮，不过得有更多证据才行。
真实的人类？
王聪说，曹蕊的战术小队里有个叫林大师的五级机修师，她是‘真实的人类’成员。抓住她问问，也许会有收获。
赵桐微微皱眉，放慢了脚步，却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观察者所创造的，是一个怎样的虚拟世界？说一说观察者和掌控者，知道多少，说多少。”
因为张一楠的缘故，王聪并不反感赵桐，痛痛快快的将虚拟世界里的经历说了个大概，至于观察者、掌控者、毁灭者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能说得清清楚楚。
赵桐在心中一一印证，自然也知道王聪没有撒谎。
她隐隐有些不安。
并非害怕。这种不安是一种预感，她隐隐觉得，有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在某处等着自己！
那是只属于顶尖格斗大师的敏锐直觉。
越过一座山坡，他们面前出现了了一座高大的天线塔，它稳固如初，和动荡的天成看起来毫无联系。
赵桐心中一动，“有没有办法在这儿联系观察者？”
王聪摇了摇头。他曾帮北溪镇那台0029送过存储器单元，知道这些天线塔都是全封闭式结构，外人插不上手。除非观察者乐意，否则谁也别想打扰它。
“不过，如果天网系统还在运行，这会儿观察者应该正在盯着我们。”
“它一定能看见？”
王聪点点头。
“那我们就待在这儿。”
王聪愣住了。赵桐似乎很想和观察者聊聊？她似乎很有把握会等到对方？
等了一阵子，观察者始终没出现，王聪越来越焦虑，而赵桐也心事重重。他们没等到观察者，却等来了一架机甲！
‘红色雷电’从空中跳下来，险些摔了一跤！它看起来伤得不轻，但驾驶舱里的那个人依旧快乐无比，“哈，你们在这儿等我吗？”
王聪喜不自禁，死了这么多人，总算有一个认识的人还活着！
“阿哲，你怎么样？”
“好得很呀！痛痛快快打了一架，虽然最后也没打过。对了，你的能量控制卡，我可没有轻易交出去！实在是事出紧急，我才把它交给大师姐的。”
大师姐？
王聪不由一怔，他俩竟然是一伙儿的？！
赵桐冲机甲招了招手，阿哲叹了口气，乖乖跳出驾驶舱。王聪这才发现，这小子火红色的短发根根竖立，与自己个头相当，看起来还有些瘦弱，一双眼睛贼亮，怎么看都像个漫画人物。
阿哲对他的反应很是受用，“我这个发型不错吧？只有这样的造型，才配得上我联邦第一机甲战斗大师的身份……哦，不是，我是联邦第二，师姐才是联邦第一，天下无敌……”
阿哲笑嘻嘻的凑近赵桐，却被后者一脚踢开，赵桐太熟悉这家伙了，“朱天侠呢？”
阿哲愣了愣，“问他干嘛？老朱听说你来了，跟我交代了几句，话还没说明白呢，撒开脚丫子就跑了！你是不知道，那么大只的一个胖子居然能跑得那么快，我都追不上啦！”
想追当然是追得上的，你可是有‘红色雷电’的人！
不过，阿哲虽然天真，但一点儿不蠢，他哪能看不出朱天侠是故意躲着赵桐？躲着AI事务局？
赵桐冷哼一声，“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告诉你，是交易所请他跑这一趟。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回东方市之后，一定给个交代。对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