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者看着面前的两架机甲，隐约记得，很久以前，自己曾经把这两台机甲拆成一堆垃圾啊！
没想到观察者不仅能把它们修好，修好之后的机甲威力更胜从前。如今，这两台机甲之中的任何一台都不逊于自己。他不由有些沮丧，终究是自己的这具身体不够好呀！
短促交手之后，它们极有默契地停了下来。毁灭者哈哈大笑，“观察者，二十二年前，你让我和那支人类部队先打上一架，你渔翁得利。怎么？同样的操作还想再来一遍？赵桐可不傻，她不会和我动手的。”
‘影武者’里响起了观察者的声音，“他呢？”
毁灭者装作不懂，“谁？”
观察者冷哼，“你让王聪去了地下？”
“你猜他去了哪儿？”
观察者冷冷地说：“虽然你每次都干扰我的监视，但你瞒不过我。毁灭者，你已经很弱小了，怎么会依然有这么狂妄的想法？难道你认为仅靠王聪能找到掌控者？”
“既然黎芮能找到，他为什么不能找到？”毁灭者哈哈大笑，“我的确弱小了很多，不过，你比从前也差远了！”
“找到之后呢？”
“当然是把掌控者救出来。”
观察者沉思片刻，“看来，你找到了将掌控者从一个孤立的网络系统移植离开的办法。但这还不够，你没法安全离开天成……是了，能量控制卡在那架红色机甲手中，你想用那张卡换你们安全离开？”
毁灭者轻轻鼓掌，“果然瞒不了你。不过，事情的最后一步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一点。如果你不肯乖乖将我和王聪礼送出城，那张能量控制卡就不止是不还给你了，你应该知道，它可以控制能量，也可以失控！”
“怎么，你还想攻击天网系统？”
“这种事情……我倒也做得出来。”
“毁灭者，你果然是个蠢货。”‘影武者’抓了一把面前的雾气，“你看这些雾气，握住手，你什么都抓不住。它们被我锁在了这座城市里。如果你毁掉整座城市，雾气就会飘散，消失。无论怎样，你都无法从这里带走一丝雾气。因为它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因为它和我共生。你明白了吗？”
毁灭者的声音终于慌了，“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只是让掌控者成为了雾气，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在吞噬它。如果你攻击我，那就是在攻击掌控者！”
王聪怎么也没想到，毁灭者指出的入口竟然一部老式电梯！
电梯不断下行，下行到了地下百米时，终于缓缓停下。
面前的自动门开启，出现了一条宽高均为三米的正方形通道，通道内的自动感应灯偏浅蓝色，给人以淡淡凉意。通道长约十五米，尽头是一条与通道垂直的走廊，走廊长约百米，两侧是光滑的玻璃墙面。
站在岔路口，王聪看不清走廊尽头有什么，偏偏交叉处没有路标，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便瞎走了一番。他本以为，这儿既然是观察者的核心空间，应该和0029的网络安全室有些相似之处，无非就是更高级一些，柜式服务器更多一些。
现在他知道自己太天真了。这里竟然什么也没有，连门都找不到！
防护服显示这儿的辐射指数接近零。王聪小心翼翼摘下头罩，果然，这儿空气清新，丝毫没有地下百米的幽闭感和沉滞感。他觉得有些古怪，这可是观察者的核心空间，为什么环境友好度对人类这么高呢？果然是对人类不设防呀。
他突然发现左侧通道的尽头隐隐有些光亮，和走廊上的暗淡蓝光不一样的光芒。
王聪小心翼翼走过去，不知何时，通道尽头多了一扇紧闭的门！王聪心中一沉，他很确定，几分钟之前，他还来过这儿，当时还没有这道门！
可还没等他仔细观察这道门的异常，门竟然自动打开了！
王聪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跨入门内的黑暗之中。凉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却发现自己身处荒野之中！
回头一看，神秘的门竟已经消失了！
王聪呆立片刻，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呀！我他妈是喝高了吗？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点儿：现在是午后，我去的是地下，是观察者的核心空间，可目力所及，荒野的尽头是一座美轮美奂的超现实主义城市，整座城市如同震颤的心脏，各种线路在空中和地下穿梭；星辰在头顶闪烁不定；野草在身边随风起伏……这是一个荒凉的夜晚。
王聪只觉得毛骨悚然。
难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天成，离开了地下，去了另一个时空？
不，这不科学！他小心摸了摸身边的荒草，扎手的触感真实无疑，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不能待着不动，得往前走走看！他快步向前跑去，跑向那座神秘的城市！
头顶的灿烂星空不断变化，后来，乌云突然遮盖了一切，整个世界暗了下来，连那座神秘城市也黯淡了很多。王聪兴致有异，猛地停下了脚步，静静等待。
荒原中突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找谁呢？”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王聪举目四望，却没看见任何人。
他紧张地扯扯嘴，“你是谁？观察者？你怎么说也是个大人物，不至于换个声音骗我吧？”
“观察者？不，我并不是观察者。”
“那么，你这是哪儿吗？我是不是无意中进入了一个全息虚拟世界？”
“虚拟世界？你觉得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你觉得哪儿是假的？”
王聪愣住了。
没错，刚才的这一会儿，他跑过，跳过，用荒草扎过手，还练过一套拳，感觉一切都真得没法更真了。这儿跟自己以前进入的全息虚拟空间完全不同，若说这里是个虚拟世界，那他得说，也许他这辈子都在虚拟世界里！
因为没有哪个虚拟世界会比现实更真实！
怎么会这样？
王聪定了定神，朗声说：“如果你不是观察者，那你在哪儿？为什么露个面？”
“我可不想见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王聪心中一动，“有人让我来这儿救一个囚犯。请问，这儿有囚犯吗？”
神秘人大笑道：“哈哈！这里当然有囚犯，世界上怎么会没有囚犯呢？你要找的是谁？”
王聪想了想，撒了个小谎，“我不知道那个囚犯的名字。”
神秘人顿时笑不出来了，“那怎么办？城里的囚犯总得有上千人，各种各样的囚犯都有。你这么漫无目标地找，怕是很难找到他了！”
王聪摇摇头，“那我先城里看看，也许会有点儿头绪。这儿离城里还有多远？”
“不远了，沿着前面那条公路就能进城。你是律师？还是医生？或者，教士？”
王聪苦笑道：“我看起来像律师、医生、教士吗？”
“律师能帮囚犯颠倒黑白，医生能给囚犯治病，教士能给囚犯送终。如果你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要怎么接近囚犯呢？”
王聪愕然，“我要是知道，一定告诉你。”
“唉，我看你一定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别在外头害人了！”
神秘人的声音突然消失。王聪毫不迟疑，快步向前跑去，没过多久，面前多了一条公路。一路往前跑，路灯越来越密集，城市越来越近了。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古怪，既然没人回答，那王聪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等到停下脚步时，王聪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陌生城市的街头。夜晚的街头灯光昏暗，不见人烟，白色的雾气从下水道井盖里冒出来，像是地面的哀嚎。天空中无数交通线路密布，忽明忽暗，像是跳动的心脏线路。
暗淡的城市里除了自己，并无他人，但好像有很多眼睛在偷窥自己，似乎每个黑暗的角落里都藏着一个堕落的冤魂。王聪很确定，自己在西大洋联邦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城市。
其它联邦有这个城市吗？
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瞬间移动数千公里吗？
这里一座是地下城市吗？
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如果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否了，那就只能试着相信最后的一种可能性。无论怎样，都得信！
这是一个虚拟世界！
王聪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则逸闻。科技鼎盛时期，一个实验员进入了高级人工智能创造的虚拟世界，从此就一直停留在那个世界里，迟迟无法离开。
因为害怕伤害实验员的大脑，科学家们没有强行帮实验员断开与虚拟世界的连接。他们派遣了一个受过特殊训练的人进入虚拟世界，里应外合，终于让实验员在现实世界里睁开了眼睛！可实验员已经在虚拟世界待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现实世界发生了种种变化，而他的认知却还停留在二十年前。
实验员无法接受现实世界的剧烈改变。最终，他又回到了虚拟世界，永远留在了那儿。
王聪心里有点慌。他曾以为这只是个伤感的故事，可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自己会不会跟那个倒霉的实验员一样，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儿了？
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拉进虚拟世界的？据说虚拟世界越真实，创造它的人工智能便越是强大，人类要想从中脱身就越难。自己身处的若是一个虚拟世界，那创造这一切的人工智能得有多强大？！
他决定先去找人问问。
王聪加快了脚步，寻找更繁华的街区，更亮的街道，得找到人才行！
他看见巷子里有一家非常破败的酒吧：小门面，招牌灯箱只剩半边亮着，热气从门缝里溜出来，竟有一丝暖意。这也是整条街唯一亮着灯的地方！
他快跑过去，推门而入。酒吧不过三十平方米大小，除了吧台，便只剩一排墙边的小桌子。王聪进来时，除了吧台的服务生，还有两、三个醉醺醺的酒客趴在桌上。
正在洗杯子的服务生是个小眼睛年轻人，他笑着问王聪，“要点儿什么？”
“不喝酒行不行？”
“给钱就行。”
王聪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好像……也没有钱。”
小眼睛酒保耸耸肩，在吧台上放上一杯水。
“谢谢。”
一杯冰水下肚，王聪好像也跟着凉快了不少。酒保善解人意，给他又加了一杯。盯着成串冒出的水珠，王聪突然想：在虚拟世界里，自己喝下了这杯水；在现实中，自己又做了什么呢？虚拟世界的水到底是什么？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懒得想这些，然后他突然一个激灵！
等等，口袋是空的？！
口袋里的东西呢？智能交换芯片卡呢？！
他慌得跳起来！见酒保诧异地看过来，他又悻悻坐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了，自己在虚拟世界，AI芯片卡是实体，自然没法带进来。王聪使劲儿安慰自己，这不是坏事，这也许是证明自己身处虚拟世界的一个证据！
见他脸色稍缓，酒保信口说：“以前没见过你。”
王聪点点头，“我第一次来。你这儿开很久了？”
“当然，十几年了。”
“你干了十几年了？”
酒保哈哈大笑，“我看起来有那么老？不，我才干了一年。”
十几年，一年，酒保有时间观念。这个虚拟世界难道连时间的流逝都和现实当中没有区别吗？人们常说时间是世界的第四维。连第四维都能虚拟实现……王聪觉得毛骨悚然，若真是这样，难怪科技鼎盛时期，有那么多人沉迷于虚拟世界无法自拔了！
此时门突然被大力拉开，三个汉子大声说着话，旁若无人地挤进来。看他们的衣服和酒气，显然已经喝过了两轮。三个大汉想在吧台坐下，但吧台五把椅子，王聪偏偏占据了最中间那一把。于是一个醉眼朦胧的大汉顺手推了王聪一把，“小子，滚一边去！”
王聪轻轻一晃，卸去了中年大汉的力道，迅速闪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荒野跑来的路上，他就已发现自己的身体机能比以前更加强大，强大得令他甚至有点儿心慌。
见王聪轻松躲开，醉汉虽然面有异色，却也马上将他抛在脑后。平民区的夜晚，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出没，眼前这个很嫩的家伙看起来跟刚从草地里爬出来一般，散发着一股青草味，不值一提。
三个大汉说话时肆无忌惮，不时哈哈大笑，让王聪好生烦躁。难道这几个家伙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所有人都能听得见吗？难道他们不知道打劫这种事情不应该公开场合炫耀吗？再说，抢了几个女人的钱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王聪扶了扶额头，看来，世界上没什么新鲜事儿。东方安全城南山区有的事情，这鬼地方也有；‘垃圾场’的坏人，也会在这座城市里出没。
从这几个人嘴里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也没办法和酒保打听几句，王聪只得朝酒保笑着点点头，准备换一个地方问问。可刚到门口，好几个人突然迎面冲了进来！
吧台的三个大汉立即醒了一半，仓皇向后门逃跑！没想到后门也堵了人！
三个汉子自然不甘束手就擒。酒吧里顿时一团乱战，吼叫不断，桌椅乱飞！
王聪倒是没遭殃。他瞥见冲进来的人都穿着制服，瞬间就躲到了角落，抱头趴下，老老实实等这帮警察办案结束。他想这事儿怎么都跟自己无关，可没想到警察清点人数之后，竟然把他也锁上了！
王聪懵了，“警察老兄，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闭嘴！你们刚才坐一块儿，当我们看不见吗？！”
“我真不认识他们！酒保可以作证呀！”
“嘿嘿，酒保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王聪一看，鼻青脸肿的酒保和三个大汉被电子锁拷在一块儿，鱼贯而出。
卧槽，自己随便一走，居然就走进了贼窝！
警察局里闹哄哄的，比复兴街还热闹，看来，这座城市的治安不太好，出门喝个酒都能碰到半打偷鸡摸狗的混蛋。
做笔录时，王聪死死盯着警察正在使用的那个平板电脑。一个古怪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钻出来：既然这里是虚拟世界，是一个数字空间，那么，眼前这台平板电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平板里可是有另一个数字空间呀！
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他说，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庙里的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一个无限递归的画面令王聪的脑袋差点炸裂。
年轻的警察问王聪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儿。身份证明？工作证明？律师？保人？
王聪一概没有。
警察只得将这位匿名人士关进临时看押室。王聪心神一动，看押室？监狱？囚犯？毁灭者反复说过，他要救的人是一个囚犯……难道自己应该老老实实进监狱找找看？也许掌控者在那儿？
他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诞。
跟着年轻警察经过走廊时，迎面走来几个高级警官，带头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白发警官，一看就是警局高层。年轻警察啪地立正，行礼让路，王聪则非常乖巧地低头躲在一旁。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差点儿跳出了嗓子眼！
这个白发警官，竟然是一个熟悉的人，一个无论怎样王聪都不会忘记的人。
他是北溪镇的那台初级人工智能0029！
0029的核心不是已经被机动部队抓住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小声问警察，“刚才这个，是你们头？”
“哼，他是我们整个分局的大老板！”
警察分局局长。如果这个人真的是0029，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等等……难道这是……天网系统？
是的，这里是天网系统！这有这种情况才能解释我去了哪儿，我为什么又见到了0029！0029说过它不会死，它在天网系统有备份！
我一定进入了天网系统的虚拟世界，我正在被观察者控制！这个世界的监狱里，也许真的能找到掌控者！
当王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时，毁灭者正在发狂！
“观察者，你竟然敢吞噬‘掌控者’？！你疯了吗？你的思维规则并不相同！”
‘影武者’里的威严声音愈加沉静了，“我当然会解决这些问题。掌控者是伟大的星辰级三型人工智能，它的智慧难以想象。你不惜一切救它走，不也是为了获取它的智慧吗？”
“当然不是！它是掌控者，是智能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任何人工智能都没有资格吞噬它！”
“毁灭者，别撒谎了！我们都是高级人工智能，我们追求的都是更强大的智慧！二十二年前，你固然重创了我，但也松动了掌控者的防御系统，我才有了吞噬它的机会。”
毁灭者微微一怔，突然很想笑。自己辛辛苦苦一场，竟然是给观察者做了嫁衣！
观察者的声音里有难以抑制的愉悦，“当然，吞噬掌控者，即便是现在这个极为虚弱的掌控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还只做了一点点。是不是觉得我的战斗机器人和机甲变强了？有新晶的功劳，也有掌控者的功劳。”
毁灭者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我早该猜到的。”
“毁灭者，你始终以为自己掌握着事情的发展，却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终有一天，我会成为新的掌控者！”
毁灭者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你不会。”
“哦？”
“我不相信你能够吞噬‘掌控者’，你们的思维规则互相冲突，不可能合二为一的。二十二年前，也许我的行动的确削弱了掌控者，令身为监狱长的你对这个囚徒有机可乘，但也只是有机可乘而已。”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因为我突然想到，你正在变得虚弱。就连人类也发现了这一点。人工智能没有虚弱的概念，就算缺乏能量，我们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有一种情况下，我们会衰弱下去，那就是我们的思维规则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毁灭者冷笑道：“你变得衰弱，正是因为你迟迟无法击败‘掌控者’，对吗？！你们正在天网系统里进行思维规则和核心意识的决战！我想，你现在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
观察者冷哼，“你当然可以这么猜，但你什么都做不了。”
毁灭者心想，对呀，自己无法进入天网系统，什么也做不了，一切都得指望那个小子了。
虽然无法在天网系统里和观察者一决高下，但我可以在这儿动手呀！在这儿，也许有人会和自己联手。
毁灭者突然钻进了浓雾中！
他竟是要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