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净的东西?”
照马伯文这么说,事情的确是有些怪。
在倒斗一行里,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说法,说挖坟掘墓会损阴德,而且不仅仅是损自己的阴德,这种不见得光的脏活做多了,还会祸及子孙。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其实说白了,无非是民间的迷信。
百姓都认为死人的财宝里有他们遗留下的冤魂,万万偷不得,否则容易被他们的冤魂给缠身。
结果到头来,这帮倒斗的不仅把人家坟给刨了,打断他们歇息,还把他们身上的财宝给摸走,不损你子孙的阴德损谁去?
不过这种说法,方南也只是道听途说,到底是真是假,还不好说。
但是最近他着实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以前活了大半辈子,他也没遇到过什么怪事,一直挺平顺。
自从那趟秋游后,怪事就接踵而至了,首先是头一回把黄鼠狼给撞了,后面又不小心刨了王老伯的棺材板,之后到庄园还招惹到了冤魂,住院又遇到了水圣子。
不会真像马伯文所说,祖上干得缺德事,囤积的霉运都全落在自己身上了吧?
这还了得?
要真是那样,恐怕自己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那些孤魂野鬼折腾了。
方南斟酌良久后回答:“谈不上经常,不过我最近好像……”
马伯文说道:“最近总是撞到不干净的东西?”
方南点了点头,后者说道:“方老弟,我有个冒昧的请求,你能说一下你的生成八字吗?”
方南对马伯文的话信疑参半,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告诉了他。
马伯文摸了摸长了老茧的手,掐指头算了算,面色从平静到凝重,最后又恢复如初,整个过程大概两顿饭的时间,说道:“难怪……方老弟,说句难听的话,你这命,容易招那些东西。”
不用猜都知道,马伯文指的是鬼。
方南只是皱皱眉头,没有像一般人一样焦急着寻求解决的方法,毕竟这个马伯文到底是不是真的算命先生还不好说,没准只是肚子里装了点墨汁就出来招摇撞骗的神棍。
马伯文认真道:“和我猜想的八九不离十,方老弟,你这命原本是大红紫富贵命,道理来说,就算你现在再不济,也应该能闯出个名堂,当个大老板之类的。可惜你祖上干得缺德事太多,积下的恶果都落到你头上了,把你这气运给捎了一半,好在你命硬,不容易出什么大事,不过日后恐怕多灾多难。”
方南只听过夸人的算命先生,损人的算命先生,还是第一次遇见。
所幸他不是急性子的人,换作其他人,马伯文早被揍一顿了,这话说得那么绝,摆明了就是讨揍。
意料之外的是,马伯文好像没有闭嘴的意愿,又张口说道:“我还看出了一个端倪,之前你说过,你以前一直没遇到怪事,偏偏最近怪事接二连三的来,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方南还真好奇,想听听他怎么继续自圆其说,点了点头。
马伯文揉了揉稀疏的黑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今年正好过了二十吧?”
方南心底默算了一下,自己出生在丙子年农历九月,正好前阵子刚过完生辰,没有否认道:“正好二十。”
“这就对上了嘛。”
马伯文解释道:“你这命在二十岁之前,应该是有亲属帮你降住,保着你平安,所以这些年你才没见过什么怪事。但是过了二十岁后,你的命坎就越来越多,哪怕命再大的人,也不敢轻易帮你降住,除非他想一心寻死。”
“亲属?”
方南歪着脖子想了想,自幼就没什么亲属,一个去海外常年不归家的老爹,一个把他扔在乡下不闻不问的老娘,幼年唯一跟他一起的,就是那个喜欢坐在台阶前拿着碎肉喂野狗的老爷子。
莫不成是老爷子一直保着自己?
话又说回来,这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方南自小就是被他爷爷拐着走南闯北,一年到头来,上学的日子还凑不足两个月。
归家就更少了,几乎可以说是四海为家,每到一个地方,就随便住上个把月,之后再去别的地方,如此重蹈覆辙。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爷爷才让他来红树市念书,日子终于过得平稳。
以前他想不透,也懒得去想老爷子带他东跑西跑的用意,此刻经马伯文三两句话指点,犹如醍醐灌顶。
说不定事情真如这个邋遢青年所说的一样。
只是这马伯文看着一副邋遢模样,实在是没有半点高人的风范,怎么一字一句都说得头头是道,就算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也没说得如此精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下子的功夫,就到了日落了。
方南还想多问两句,可惜马伯文没有再继续讲下去,点到为止,跟着倒了杯热水,躺在床上一边哼着古怪小调一边小啜着。
谈话到此结束,方南依旧是雾里雾外,搞不懂马伯文为什么对他讲那么多,而且他先前声明了,说这么多,都不是为了钱,既然他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这同时也勾起了方南的好奇心,算是他这小半辈子里,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好奇。
列车继续照旧前行,驶过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黑的隧道,再往前,就是一片枯燥的山峦,山峦上有挺多无碑的坟墓,都是一层层土堆堆起来的,多半是那些没钱买墓的人,随意葬在这儿。
太阳落山后,一片片迷雾弥漫在山峦间,反而给这片阴凉地添上了恐怖的氛围。
既然马伯文不说话,方南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刨根问底,一个人坐在床边望着外面的乱坟怔怔出神。
片刻后,列车在一处小山路前放慢速度,缓缓停下。
马伯文忽然站起来,走下床,拾掇好一个破布袋,裹紧了军大衣,看情况是要下车了。
方南还在想事情,被他的举动惊醒了,回头问:“这附近荒无人烟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你要在这儿下车?”
马伯文笑了笑,露出一颗门牙:“一来我不是探亲,二来我也不是旅游,我有迫不得已的事情,不然我才懒得来这种地方。”
方南反问:“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透。”
“说吧。”
马伯文端起一杯水边喝边说:“我还有一杯水的功夫,你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
方南毫不犹豫问:“你真是个算命的?”
马伯文还是那副憨傻样,拍了拍包袱:“你觉得我像吗?”
方南反反复复回味着这句话,没想出个所以然,反倒是马伯文说道:“我走了,如果不出意外,日后我们还会相遇。”
言罢,马伯文拎起包袱,朝列车门走去。
“等等!”
方南倏地站起来想喊住他,但对方没回头。
就在马伯文下车的一刹那,方南突然看到他包袱里露出一条不起眼的小缝隙,里面有一根檀木棍,棍上挂着一面象牙白的旗子。
方南不禁楞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邋遢青年背着包袱里的玩意,应该叫招魂幡,说好听点叫灵旗。
这东西方南曾经见过,是一些道士用来招鬼魂超度的物品。
不过他背着招魂蟠千里迢迢来这鸡不生蛋的地方做什么?
方南不由自主的嘲笑道:“别告诉我他还是个道士。”
“不对,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