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早上了么?”
不清楚自己昨天最后是怎样睡着的,只觉得做了一个十分悠久绵长,却又不能算是噩梦的梦境,漓叶睁开眼睛,望着朦胧的一切。
梦中,她似乎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仿佛望着镜中人一般,看着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与浪彦幸福的挽着手,回到家乡拜见了父母,然后很快就谋划起成婚的事。
毕竟奉子成婚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算是太过光彩的事,再加上边境小地方也没有什么讲究,他们在孩子出生之前就组建了家庭,浪彦每天无微不至得照顾自己……
梦中的时间过的很快,随着孩子的出生,他们两人也逐渐变老,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得过去,当中也遇到过许多磨难和挫折,好在每当关键时刻,浪彦总是能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不知从哪来得积蓄,帮助渡过逆境。
虽然最初的激情和热恋早就关系,但两人还是度过了平淡而称得上安稳幸福得人生——本来,那就是漓叶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了,可是梦中的自己,却总是隐约感到不安。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惶惶不安的异常触动,让她想要逃离身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自己亲手选择的伴侣爱人。
梦里的她,并不清楚这种莫名冲动的来源,只是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诫
离开他,离开你枕边的男人,你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直到梦醒以后,漓叶才苦笑着明白这个本该有些甜美的梦境,为何却没有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因为潜意识中的自己,早已经认清对方是怎样得渣滓了,所以才会发自内心的抵触吧。
只是……
漓叶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只有些微隆起的小腹,有些悲伤的想道——当我因为分娩剧痛而即将昏过去时,他那结实而可靠的手,还是很温暖的。
只是这种温暖,也就只有梦里才能体会到了。
今天漓叶醒的特别早,可能是因为梦醒得早的关系,所以浪彦暂时还没有来,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提着维持自己一天生命的补给过来。
漓叶又想起来那个才结束的梦,心中却泛起了一阵奇异而矛盾的感觉。
自己是在期待什么吗,是在希望浪彦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后,能够停止这种人渣行为,将自己带走好好照顾么?
纵然他真的这样做了,自己就会因此原谅他,妥协将就的跟他度过一生么?不,说不定在自己生下他的骨肉之后,他就会找个机会让自己永远闭上嘴呢。
想到这里,漓叶忽然用一种想要掐死腹中那个新生命的冲动,虽然它并没有什么错,虽然它也该有诞生于世的权利,不应该为他父亲的罪行负责。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中,流淌着那种垃圾的精血,并且还要与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个新的个体,就让漓叶恶心到想要自残和呕吐。
然后,她毫无疑问的,又真的吐了——
“你最近是吃坏了肚子么,为什么吐的这么厉害,就连我已经到了都没有察觉。”
直到浪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漓叶才从不断的反胃中回过神来,虚弱的抬头望去。
“有什么忌口不能吃的东西么,我平时买的,都是以前见你吃过的食物,还是因为卫生条件不够,我可以下次带一些洗手用的烈酒来。”
“浪彦——”
这一次,漓叶没有向往常那样,使用纸条来通信,而是直接开口用嘶哑的嗓音,勉强说道:“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你说。”浪彦虽然语气依旧平静,但无论是谁,都听得出来,他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之下,似乎隐藏着一种澎湃起伏的激动。
——她终于要说了,她终于肯松口了。
此时的浪彦,满心都是这样的念头,然而,却听到了一个荒谬到让自己无法确信的答复。
“我有你的孩子了,我非常确信,因为这几十天以来,我一次都没有问你要过处理月事的棉条吧。”
漓叶的话,就像是炸弹一样把对方隐藏在心底的狂喜,炸的一干二净,粉粉碎碎,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跳到楼下确认的吃惊。
“我没有交过除你之外的任何男友,所以,那是你的骨肉。”漓叶重复道,“确确实实的,是你亲生的血脉。”
接着,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有些尴尬的沉默对视,一个抬头仰视,一个低头俯瞰,不知道都在思索些什么。
最终,仍然还是漓叶率先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重复道:“浪彦,我怀孕了,怀有你的孩子了。”
“啊,是这样么,嗯,是的……”像是灵魂被惊醒了一样的浪彦,终于回过神来,说了几句无意义的托词,最后才答道:
“好吧,那事情就很麻烦了,毕竟在这种环境里,孕妇是很难生存的,流产的过程中也更容易感染。”
“你说……什么?”
漓叶有些不敢置信的听到某两个字,从浪彦的口中十分自然的说出,竟像是一丁点的犹豫和不忍都没有。
她知道,浪彦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当他从口中说出某个决定时,就一定已经想好了履行实践的方法。
“你不可能在这里生下那个孩子,那样无论对你还是对他,都是必死无疑的。”浪彦用冷静的让人感到可怕的语气说道:
“这里的环境让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勉强存或许还可以,但绝无法。承载分娩这样的大动干戈。”
“你必须活下去,在说出那个地点之前,你不能死去,也不可以失去意识。”
漓叶没有再争辩什么,从浪彦的眼神里,她已经完全确定了。
“晚上我会多带一些妇产相关的书籍来,也会带一些工具和止血的术式卷轴,你仔细研究一下如何自行堕胎,毕竟时间还不久,现在还来得及。”
浪彦下了最后的决定宣判,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再多望地面一眼。
漓叶双腿一软,忽然跪倒在地,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却在落下来之前,就被她用手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