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上京城外,灵泉谷中。
一座新坟隐在凄凄绿草之间。
一个少年坐在坟前怔怔出神。
远处尚有七八个人静静望着这边。
无为道长缓缓收回目光,仿似一下间老了十岁,悠悠长叹一声道:“各位,此行损失惨重,我无量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定给江湖中一个交代。”
说罢爬上一匹战马,望南边而去,转过山脚,消失不见。
孙长老叹道:“此行斐帮主筹谋数月,竟这般毁在一个小杂毛手上,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在下急着要将此间事故禀告帮主,这便也要告辞了。”
说罢打马而去。
尚昆阳抱拳与众人一一别过,朝黎歌那边望了一眼,也跃马朝孙长老追去。
余秋鸿道:“想来黄河那边已经是战火连天了,不知各位做何打算?”
常三问也没心情与他抬杠,淡淡说道:“我等等黎小子再说吧,你若着急便先走吧。”
余秋鸿点头道:“以前我对黎小子颇有些偏见,你若得了方便,便替我告罪一声。”
常三问冷笑道:“余秋鸿,你万般皆好,就是心胸太过狭隘了一些,为了当年那点破事,与个无量山老死不相往来,处处针尖对麦芒,不是大丈夫当为。
现在黎小子就在那边,你自己不会与他说吗?”
余秋鸿冷哼一声,不愿与他辩驳,转身打马而去。
岭南剑仙拉起上官有琴的手道:“上官丫头,你身上出了这般变故,便与我两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上官有琴颔首道:“有琴也正有此意,便劳烦两位前辈了。”
岭南剑客笑道:“你师傅对我夫妇二人有活命之恩,照顾你本是应该,如何还要客套。”
上官有琴也知道,早些年间,岭南剑客夫妇尚未成名前,曾得罪了一个黑道上的大魔头,几乎被灭了满门,儿子也被对方杀死,恰好玄真子路过,将其夫妇二人救下。
“待有琴别过黎少侠,咱们便上路吧。”
说罢朝黎歌走去。
待行到坟前,上官有琴俯身蹲在黎歌身边,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家伙儿都散了,你有何打算?”
黎歌抬头朝众人这边望了一眼,叹口气道:“上官姑娘,你知道吗?我最对不起的便是绿莺儿,她与我相随千里,端茶奉水,我竟打心眼里讨厌她,从未对她正眼瞧上一眼。”
上官有琴见他虎目含泪,心中一痛,将玉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之上。
“黎歌,世事总是如此,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但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你何不与我返回昆仑山,从此隐姓埋名,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黎歌将手缓缓抽回,叹息道:“上官姑娘,黎某生性淡薄,本不愿参杂在这纷纷乱世之中,但今时不同往日,黎某人却有更重要的事情须做,想来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上官有琴满脸羞红,垂首道:“你还要寻找素素姑娘吗?”
黎歌颔首道:“虽然今次与大金国弄僵了,但我总要见她一面方才能死心,我现在要做得却是给蓝灵儿报仇。”
上官有琴心中气苦,焦急道:“蓝姑娘弥留之际许是怕你想不开,随口说的,高庆裔缩在上京城中,你如何下手?”
黎歌冷冷笑道:“高庆裔本是完颜宗翰的手下,前方战火正炽,他岂有留在京师的道理?”
上官有琴皱眉道:“上京城守备空虚,高庆裔留在上京城也并不为过。”
黎歌摇头道:“绝无可能,邢化鹏降金之后,因完颜及蔻的身份,算得上是完颜宗干的嫡系。
完颜宗干欲扶持他做上京留守使,将京城守备的力量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高庆裔投戎多年,在军中威望极高,若留在上京城,自然是大大不便,故而我料定他必然会奔赴前线,而且就在这几日。”
上官有琴惊鄂道:“黎兄分析问题鞭辟入里,即使从政,只怕也能左右逢源。”
黎歌苦笑道:“我这又算什么本事,完颜宗干今日夺了军权,断了邢化鹏的退路,又灭了你们这些刺客,差点将我逼得投降金国,一箭四雕,才算吃人不吐骨头。”
上官有琴掩口笑道:“你只是心性淡泊,不屑于耍这些手段罢了,否则也未必便斗不过他。”
黎歌叹口气,起身道:“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骂我,随我去与账三先生他们道个别吧。”
上官有琴自不会拒绝,便与他一起来到几人身边。
账三先生笑道:“黎小子,今日所为让胖爷对你刮目相看。”
黎歌抱拳笑道:“你还是莫要刮目得好,免得我多舍两顿酒钱。”
账三先生也不觉得尴尬,在腰间拍了拍道:“不如咱们再回江陵府斗酒,这一次却是胖爷请客。”
黎歌摇头道:“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叨扰前辈吧,晚辈尚有要事需办,专程前来辞行。”
岭南剑客对他和蔼一笑道:“黎小哥,却不知有何当紧事吗?可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帮忙。”
黎歌摇头道:“我欲找高庆裔报仇,想来也不必假人之手,便不劳烦贤伉俪了。”
却听一旁的叶芷清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也敢胡吹大气。”
黎歌只当她依然不肯原谅自己,想来也是自己有错在先,恨屋及屋,先去找她的不是,便笑一笑不与她辩驳。
岭南剑客道:“既如此,我等也要返回大宋了,黎小哥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抱拳一礼,挽起岭南剑仙的玉手,转身离去。
常三问也笑道:“臭小子,我会在汴京城中盘桓一月,你若返回,可来找我。”
说罢随着岭南剑客夫妇而去。
上官有琴面色复杂,望了黎歌一眼,正欲离开,却不料被郭从义拦住去路。
“上官姑娘,你要走了吗?”
上官有琴颇觉有些对他不起,尴尬一笑,微微点头。
郭从义着急道:“上官姑娘,你何不留下来帮帮黎歌。”
上官有琴苦笑道:“郭公子,我现在功力尽失,留下来只是拖累,却帮不上他分毫。”
黎歌只当郭从义会大失所望,也暗暗替他难受。
不料郭从义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我若留下,也会成为黎歌的拖累,既如此,我只能和你一起离开了。”
上官有琴不料他竟也会欲擒故纵的计量,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郭公子,我有许多地方对不起你,日后若有机会,再来赎罪。
有琴心若死灰,实在不便与你同行,还望公子见谅。”
说罢朝他盈盈一礼,自她身边绕过,朝前边三人疾步追去。
郭从义望着她的背影,呆呆立在原地,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更有泪水打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