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黎歌陡然翻脸,夺过完颜手中长剑,唰的一声劈向完颜脑袋。
完颜小脸一白,不可思议望着黎歌怔怔出声。
但听“当”的一声巨响在完颜耳边炸响,一支弩箭已然被黎歌崩飞。
黎歌将完颜一把拉到身后,望着密林皱眉道:“何方鼠辈,竟敢暗箭伤人。”
完颜随他望去,但见密林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衣人来。
那人行到近处,盯着黎歌瞅了半晌,缓缓道:“小子,有些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黎歌皱眉道:“谁愿意参与来着,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黑衣人厉声道:“你擅闯皇家狩猎场已经是死罪,我劝你现在离开,我只当没有见过你便罢,否则你纵使救了这个黄口孺子也是难逃一死。”
黎歌冷笑道:“但不知你刺杀皇储犯下的又是什么罪行,若你现在离开,我也可以当做没见过你。”
“自寻死路的蠢才。”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自背后拔出长剑,直奔黎歌而来。
黎歌掰开完颜的小手,身形一闪,迎了上去。
两人甫一交手,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转眼间已交换了三十余招。
黎歌但觉对方与自己功力在伯仲之间,当下不敢大意,凝神对敌。
黑衣人见急切之间摆脱不了他纠缠,冷哼一声,手上攻势再快几分,冷不防一掌击出,直奔黎歌当胸而来。
黎歌毫不畏惧,大喝一声,闲着的左手也是一掌平推而出,与他对在一起。
两掌相交,二人各退一步。
黑衣人沉声道:“年轻人,若能袖手旁观,老夫可许你一世荣华富贵。”
黎歌摇头道:“你们的营营苟苟我本不屑于理会,但也绝不允许你在我眼前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杀掉。”
黑衣人眼见他软硬不吃,一怒之下又复攻来,竟是只攻不守,招招致命。
黎歌只为阻他杀人,心中并无多少斗志,几招下来竟处处受制,落在下风。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呼喊之声,黑衣人心中焦急,攻势再快一分。
黎歌一连退了五步,见完颜就在身后不远处,当下不敢再有保留,脚下玉环步一踩,攸然消失在黑衣人的眼前。
黑衣人猛然失了敌踪,不及抽身,一槟长剑已然到了面前。
眼见就要身首异处,但见黑衣人于毫厘之间身形极力右转,一声暴喝自他口中传出:
“呔……”
那声音如龙吟,似虎啸,滚滚而来,在黎歌耳边炸响。
黎歌浑身气血为之一顿,剑速稍缓,竟被他一跃避开。
黎歌心中犹如惊涛骇浪,盯着那黑衣人冷笑不止。
“好个狮子吼,不愧是佛门正宗功夫。”
远处的呼喊声循着声音向这边极速而来。
那黑衣人默默望他一眼,转身向密林中纵去,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颜跑过来拉着黎歌的手,关切问道:“大哥哥,你没事吧。”
黎歌微笑道:“我当然没事,你可知道前来杀你的人是谁?”
完颜如一个大人一般叹口气道:“虽然不确定,但想来应该是我那几个皇叔的爪牙吧。”
他能猜到,黎歌也不觉得意外。
“此人我刚刚在宣德门见过,为何竟又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会分身术吗?”
完颜笑道:“你莫要胡乱猜测了,他们这些人成天净想着阴谋诡计,你若事事都要想明白,定然要被活活累死。”
黎歌闻言目瞪口呆,朝着他郑重抱拳道:“人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你的话竟让我茅塞大开。”
完颜颇有些不好意思,拉着他的手又坐到虎尸身上。
“你莫要如此夸我,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黎歌正欲张口,略一犹豫,微笑道:“你不骗我,我也不骗你,我叫黎歌。”
不料完颜猛然从虎尸上跳起来,指着黎歌道:“你,你就是黎歌?宋朝人?”
黎歌不料他竟识得自己,错愕道:“我就是黎歌,从大宋来,你识得我吗?”
完颜连连点头道:“当然识得,我姑姑天天与我谈起你,烦也烦死人了。”
黎歌心中一阵激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姑姑是谁?”
完颜哪里经得住他这一抓,呲着牙道:“我姑姑便是你的心上人完颜素素,你快将我松开。”
黎歌只听到完颜素素四个字,颤声道:“素素现在何处?”
不待完颜作答,林中呼啦啦涌出一大堆人来,为首一人正是完颜宗弼。
“好奴才,速速将我侄儿松开,否则定然灭你满门。”
完颜宗弼不及细问,手中长枪一抖,迎面朝黎歌刺来。
黎歌松开完颜,抢上一步,让过枪头,一把抓住枪身,两手狠狠一搓。
枪身受力极速旋转,完颜宗弼心中大惊,用劲往外一拉。
却听“嘶”的一声,长枪脱手飞出,完颜宗弼两手手心上竟然早已是鲜血淋漓。
完颜喊道:“莫打了,莫打了,是自己人。”
完颜宗弼举着双手,皱眉道:“殿下,怎么回事?”
完颜隐去笑容,不见喜怒,淡淡说道:“皇叔,我的战马受惊,与众军士走脱,不料却碰到两头大虫,我坠马后又逃到这里,还好被这位英雄所救。”
完颜宗弼抱拳道:“殿下洪福齐天,此番能够化险为夷,幸甚也。”
说罢又转头望向黎歌,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黎歌也冷笑道:“在下黎歌,专为救殿下而来。”
完颜宗弼并不识得黎歌是谁,怒道:“胡说八道,来人呐,将这个擅闯皇家狩猎场的狂徒拿下。”
完颜挥手道:“慢着,皇叔,连我的人你也要动吗?”
完颜宗弼奇道:“他是你的手下?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完颜皱眉道:“他是姑姑给我找的护卫,我需要事事禀告你吗?”
完颜宗弼脸色一僵,讪讪道:“那倒不用,只是殿下年纪尚小,莫要着了小人的算计。”
完颜冷冷道:“我遭了小人算计的时候,却不知道皇叔在什么地方。”
完颜宗弼弯腰抱拳过顶道:“殿下的意思是今日之事是遭人算计了吗?属下护卫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完颜并未将他扶起,拉起黎歌的手向另外走去。
“是与不是,还请皇叔多多思量,自今日起,黎歌便由暗转明,是我的贴身护卫,你差人给他收拾一间得体的住处。”
黎歌皱眉悄悄道:“小鬼头,我并未准备和你回去。”
完颜狡黠一笑道:“且回去再说。”
当下众人簇拥着完颜缓缓朝外走去。
堪堪出了狩猎场,但见几骑飞速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完颜宗望,身后跟着金鹏等三个爪牙。
完颜宗望也远远望见他们,于一里处翻身下马,疾步而来。
黎歌见他龙行虎步,雄姿伟岸,仿似千军万马扑面而来,也不禁暗暗有些心折。
完颜宗望行到跟前,见完颜毫发无损,如释重负道:“儿,我听说你出了事,可受伤了吗?”
完颜似乎颇有些怕他,恭恭敬敬回道:“不碍事的,就是遇到两只大虫而已,已经被他打死了。”
完颜宗望也不识得黎歌,只是望着他有些面熟,不禁皱眉沉吟。
身后三人却面色大变,金鹏沉声道:“禀皇储、二太子,此人正是宋朝奸细。”
完颜宗望冷哼一声,众兵士呼啦啦将黎歌围在中间。
完颜说道:“二叔,他叫黎歌,现在是我的贴身护卫,姑姑介绍给我的。”
完颜宗望显然也听过黎歌的名字,皱眉道:“你便是黎歌吗?你来我大金国干什么?”
黎歌抱拳恭敬道:“回二太子,我来寻找素素。”
完颜宗望黑着脸道:“什么素素,素素是你叫的吗?”
黎歌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完颜宗望越发生气,依然黑着脸道:“我这便安排人将你送过黄河,素素贵为我大金国的会宁公主,与你犹如云泥之别,你莫要在此浪费时间,倒不如早些回去做足准备,与我在战场上堂堂一战,或许能让我高看你一眼。”
黎歌心中难受,但他其志甚坚,根本不为所动。
“不论如何我总要见她一面,若她也如你这般说的话,不需你多言,某自会离开。”
完颜宗望见他说得不卑不亢,倒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素素是我的亲妹妹,若我不同意,你休想见到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黎歌闻言低头不语,心中一阵惆怅。
完颜笑道:“二叔,见与不见你莫要把话说得太满,若非姑姑偷跑到大宋朝,只怕你也管不住她吧。”
完颜宗望咬牙道:“儿,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莫要胡说八道。”
黎歌知完颜人小鬼大,定然是趁机告诉自己颜素素的去向,心中暗呼可惜,自己竟然和素素迎错了方向。
“既然素素去了大宋,我也不在打扰你们了,这便回去找她。”
完颜点头道:“好的,我这便将你送出城外,再送你两匹好马,你一人双骑,定然没人能追得上你。”
完颜宗望闻言叹气道:“儿,你太小看你二叔了,不论将来如何,他总是你姑姑喜欢的人,我若杀了他,只怕你姑姑一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完颜讪讪一笑道:“我并非有意小瞧二叔,谁让他是我姑夫呢,关心则乱,请二叔勿怪。”
黎歌听他叫自己姑夫,心中一颤,低头沉吟半晌,缓缓道:“你方才说让我给你当贴身护卫,也不知道是说话算话还是胡吹大气,做不了主。”
完颜小脸顿时涨红。
“我说的话自然算话。”
黎歌点头道:“我从未见过皇宫大内如何富丽堂皇,倒是想去见识一下。”
完颜自是欣喜异常,但完颜宗望却皱眉道:“你留在儿身边打得是什么主意?”
黎歌自不能告诉他有人计划着前来刺杀完颜晟或者完颜,只好勉强道:“与其和素素阴差阳错,倒不如在此守株待兔,她在大宋若寻我不到,自会回来。”
完颜宗望沉声道:“趁我尚未改变主意,你赶快滚蛋,否则一刀宰了你,纵被素素狠我一辈子,也不能让她后悔一辈子。”
完颜仗着胆子道:“二叔,四皇叔既要保护我,又要跟你随军打仗,实在分身乏术,若再遇到今次这般情况,只怕侄儿难免与二叔阴阳相隔。”
完颜宗望阴着脸沉吟半晌方缓缓道:“既如此,便让他跟在你身边也好,许多事情确是二叔我考虑不周,委屈了你。”
当下众人掉头朝皇宫逶迤而回,穿过钦德门,便来到皇城门下。
但见护城河足有三丈来宽,河床尽由青石铺就,河水虽然清澈见底,但水流甚是湍急,波涛汹涌,轰轰作响。
河上架着一排三座拱桥,每座足有六辆马车宽窄,桥身尽用黄色琉璃瓦铺就,两侧凭栏皆是由汉白玉雕琢而成,其上雕龙画凤,栩栩如生。
完颜虽贵为皇储,但也只带他上了左边一座桥梁,但见一座气势雄浑的城楼立在对岸,城楼下书写着“神武门”三个隶体大字,镶金嵌玉,闪闪发光。
四周城墙高耸,比之外城围墙或有不足,但定然比真定府的城墙高些,且墙体皆由丈许见方的青石砌成,想来纵有千军万马,也难越雷池一步。
此刻完颜宗望已经离开,完颜见他神情似颇为震撼,便笑道:“姑夫,你目之所见,仅是我大金国皇城的后门。你看比之于大宋朝的如何?”
黎歌缓缓道:“大宋朝汴京城的皇城我虽然远远望见过,但却没机会如此接近过,想来也不会太差。”
完颜骄傲道:“我大金国的皇城便是仿着汴京城的皇宫建的,城墙比他高了一丈,护城河比他宽了一尺,就连城门都比他大了一寸,反正处处胜于大宋朝。”
黎歌见他得意忘形,心中不喜,沉声叹道:“却不知道这里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完颜从未听人说过此种话题,闻言不仅一愣,低头皱眉思索。
二人皆没有再说话,待进的神武门,但见道路愈发宽敞,四通八达也不知通向何处,正面又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金瓦红墙、雕梁画栋、飞檐挂角、尽用五彩琉璃瓦装饰,或金光灿灿,或银光闪闪,绚丽多彩之处令人头晕目眩。但见屋檐下却赫然写着“饮安殿”三个朱红大字,想来却只是吃饭的地方。
黎歌有意引导完颜,便故作惊奇道:“这里是你们吃饭的地方吗?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
完颜心虚道:“这里只是做饭的地方,下人们也都在这里进食,各宫的膳食自有太监送过去食用,陛下的饮食专门有御膳房负责,尚不在此间。”
黎歌见他面色有些发红,满意点头,又随他朝里走去,依次穿过承光门、福翠阁、御花园、万春亭、绛雷轩、天一门、坤宁门、钟粹宫、东璇阁、永祥门、景和门后方进了承乾宫。
一路上但见回廊百转、雕栏玉砌、殿宇重重、红墙青瓦、金碧辉煌、奇花异草、假山流泉随处可见,其富丽堂皇之处已无法用言语描述。
承乾宫便是完颜的寝宫,待二人进了大厅落座,自有宫女为二人沏水泡茶,恭敬奉上。
完颜呷了一口茶缓缓放下,面色颇有些沉重。
“自打记事起,长辈们便教我如何治国、如何御下、如何揣度人心、如何开疆扩土,偏偏没人告诉我百姓生活得如何。”
黎歌不料他反省得如此之快,心中欣喜异常。
“你若能从此惊醒,为时不晚,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你治下的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何愁万民争附,百邦来朝?”
完颜起身一揖到地,郑重说道:“侄儿定不负姑夫今日教导。”
黎歌将他扶起坐好后又道:“我且给你讲讲我自大宋来金,一路所见的民生民苦如何?”
当下便将自己由汴京城起一路所见所闻给他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