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凌云子带着众弟子回到山上,待众人卸下身上机关,一点人数,却是少了一个凌风子。
遣散众弟子,正欲下山寻他,却见凌风子抱着一推机关,提着两只空桶,连滚带爬来到身边。
“混账的东西,如何这般模样?”
那凌风子诺诺道:“小弟不小心失足摔倒,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才赶上来。”
凌云子鄙夷道:“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真不知道你这废物还能干什么?”
凌风子尴尬笑道:“小弟愚笨,自是和大师兄比不得。”
凌云子不耐烦地道:“莫在这里杵着了,换洗一下,赶快找大师姐报到,师傅大寿在即,人手紧张,莫要偷懒。”
凌风子喏喏称是,抬脚向里走去。刚走两步却听身后凌云子喝道:“站住。”
凌风子身体一僵,猛然停下脚步。
凌云子怒道:“你这废物,要去哪里?”
凌风子一愣,疑惑道:“小弟回去换洗衣物呀。”
“既回你的狗窝,为何不往西边走?”
凌风子一拍脑袋道:“小弟许是摔傻了,竟迷了方向。”
说罢转身朝西边一条不显眼的小道上走去,转过屋角,消失在凌云子的视野之中。
却说这个凌风子自然不是死而复生,而是甄五臣帮黎歌乔装打扮而成的。
黎歌见他易容术神奇,嚷着要学,但甄五臣却只教了他一套变声术,模仿别人的声音惟妙惟肖,难分彼此。
黎歌见凌云子与自己说了半晌话竟毫不生疑,心中对甄五臣不仅有些佩服,此老品行虽差,但所学之广之杂为他生平仅见,不论是兵法战阵还是机关数术均有涉猎,吟诗作对、医学占卜也信手拈来,对各家各派的功法招式、长短利弊更是头头是道。
一路横跨千里,黎歌但觉从甄五臣处所得的学识见识似乎比裘日新教给自己的还多。
黎歌沿小路走了许久,但见沿路多有奇花异石,亭台水榭,优美之处不下王孙贵族的府邸。
再行里许,见路旁有不少低矮的房舍,尽皆崭新,整整齐齐,煞是好看。
黎歌哪里知道哪一个是自己的,正犹豫间听得前边有脚步声传来,当下咬破舌尖,挤出一丝血迹挂在嘴角,满脸委之色蹲在地上。
转眼间一群人风风火火迎面走来,却是一群女弟子,为首一人凤眼红唇,婀娜多姿,举手抬足间妖娆妩媚,吸人眼球。
但她此刻似乎心情不好,冷声道:“你这废物,你蹲在那里干什么?”
黎歌缓缓抬头,断断续续道:“我刚才下山打水受了伤,在此休息一会。”
那妖艳女子见他口角溢血,面色一变道:“可是有敌人来犯?”
黎歌摇头道:“倒没有敌人,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妖艳女子闻言长松一口气,不屑道:“姑奶奶行走江湖七八年,尚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自己摔吐血的,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废物。”
黎歌不知她什么身份,低头喏喏不敢说话。
妖艳女子见他窝囊,更是厌恶,转头道:“傻丫头,你将这废物扶进他的狗窝,莫要死在这里,冲了师傅大寿之喜。”
却见她身后走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个子不高,身材有些消瘦,胆怯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妖艳女子本满脸厌恶,突然咯咯一笑道:“傻丫头与这废物倒是般配,哪天我与师傅说说,将你赐给他算了。”
那被她叫做傻丫头的女子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求师姐高抬贵手,雪儿还想跟着师姐学功夫哩。”
妖艳女子喝骂道:“别人一天学会的招式你得学三天,别人三天学会的功夫,你要练十天,与其浪费功夫,还不如将你赐给男人,好叫他们为我阴山教效命。”
说罢不再理会她两,带着一群弟子唧唧喳喳去得远了。
那姑娘跪在地上怔怔出神,只管默默垂泪。
黎歌试探着问道:“唉,我说师妹,你是不是应该送我回去了?”
那姑娘抬头看他,眼中怒色一闪而过,忽然又长叹一声,起身将他搀住,向里缓缓走去。
黎歌奇怪道:“师妹为何如此伤心?”
那姑娘抽抽搭搭道:“你没听到吗?你莫要得意,我纵死也不会从你。”
黎歌不解道:“不就是嫁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没说要娶你。”
那姑娘奇怪之下,止住哭泣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黎歌捂着脑袋道:“我刚才摔的太重,迷迷糊糊忘记了很多事情。”
那姑娘奇道:“怪不得我看你怪怪的,似乎比以前胆大了一些。”
黎歌点头道:“是啊,我只记得自己叫凌风子,连师妹的名字也忘记了。”
那姑娘似乎毫不怀疑,同情地望着他道:“我叫苏雪儿,却不是你师妹,而是你师姐。”
黎歌奇道:“你比我小了只怕不止一两岁,如何却做了我的师姐?”
苏雪儿笑道:“本门并不以年龄排序,你的武艺全教倒数第一,所以大家都是你的师兄师姐。”
黎歌心中暗暗苦笑道:“那不知师姐你排第几?”
苏雪儿脸一红道:“我比你强不了多少,我是倒数第二。”
黎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大师姐真是有眼光,你若嫁给我,那真是歪锅配裂灶,一套配一套。”
苏雪儿顿时大急,眼眶又有些发红。
“阴山教的规矩,若将女子赐给男人,便成了他的奴婢,生杀予夺全凭喜好,好多男弟子更是将自己的奴婢相互交换,可怕至极。”
黎歌不料世间竟有这般残酷的规矩,心中暗暗生气。
“既然如此惨无人道,你为何还要加入阴山教呢?”
苏雪儿的眼泪又复掉了下来。
“但凡有条生路,谁又愿意了?咱们大多是附近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大辽时代起,蒙古国便常来打草谷,我父母皆死于战乱,若不加入阴山教,却是要活活饿死。”
黎歌又闻战乱,一时心中抑郁,但见她哭的伤心,便笑道:“你莫要哭哭啼啼了,师傅定不会将你赐予我的。”
苏雪儿满脸希冀道:“你为何这般肯定?”
黎歌成竹在胸道:“因为我是倒数第一,没什么笼络的价值。”
苏雪儿闻言点头称是,指着旁边的一个茅草屋说道:“到了,你进去换洗一下吧。”
黎歌看看自己的茅草屋,再望望旁边成排的崭新房舍,惊叫道:“雪儿师姐,你确定这便是我的房子?”
苏雪儿怜悯地看着他道:“你果然摔傻了,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了,不会连武功招式都忘记了吧,若如此恐怕连狗……茅屋都没得住了。”
黎歌苦笑道:“武艺倒是记得,想来保住狗窝不是什么难事。”
苏雪儿闻言放心不少,嘱咐他道:“我看你伤势似乎好了很多,赶快盥洗一下到殿前帮忙,若是被大师姐逮到了定没有好果子吃。”
黎歌笑道:“我伤势已无大碍,只不记得通往前殿的路,劳烦雪儿师姐给我说说。”
苏雪儿不疑有他,伸出藕臂道:“顺着原路返回,在我遇到你的地方左拐几十米便要向东走,再行几十米便又向右,如此便到了静心殿,静心殿里切莫大声说话,那是几位师兄师姐打坐练功的地方,过了静心殿便是玄武宫,那里更要小心翼翼,天师、地师、人师三位师伯或许在那里静坐也说不定,再往东走,拐几个弯,便是真武大殿了。”
她拙嘴笨舌,说的稀里糊涂,黎歌哪里能听得清楚,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你便先去吧,免得师姐责罚你。”
苏雪儿点点头,转身疾步而去。
黎歌推门进屋,见茅屋四壁通风,只炕上堆着几件衣物。当下匆匆换过,缒着苏雪儿的身影而去。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许是来到静心殿了,苏雪儿轻手轻脚走过,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黎歌见他如此,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正经过一座殿前,黎歌耳边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黎歌心中一动,跨过栏杆,悄悄掩到窗户下,蘸点唾沫,点开窗户纸向里望去,一看之下只觉浑身燥热,面红耳赤,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里边两个光洁溜溜的人影正交缠在一起,男的正是那大师兄凌云子,女的却正是那大师姐。
黎歌虽未经人事,但也知道他们所行是何苟且之事,当下不敢再看,赶忙掉头离开。
刚走几步,却见迎面走来三个面色阴沉的年轻道士,黎歌故意停步,转身朝南边望去。
待三人走到跟前,赶紧侧身让路,抱拳作揖道:“凌风子见过三位师兄。”
打头的一个道士冷笑道:“你师傅马上便要过大寿了,你不去干活却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黎歌喏喏道:“小弟正要去前殿帮忙,不料行到此处却见前边黑影一闪,似乎有人往静心殿那边潜去了,可是又不敢乱闯,便在这里徘徊。”
那道士面色一变道:“既有黑影,定是有敌人潜入,你却还在这里徘徊,简直太过废物。”
说着便要向南追去。
左手边的道士提醒道:“凌霄师兄,那边是绿莺儿的修炼殿,我们闯过去只怕不妥。”
那道士怒道:“既有敌人潜入,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呢,待我等将敌人找出来,看看师傅和师伯怎么说。”
右手边的道士也提醒道:“若没有敌人呢?”
那道士又道:“即便没有,也是他天师阁的弟子将我们诓骗进去的,所怕何来?”
说罢拔剑在手,蹑手蹑脚南摸去,其他二道自也跟了上去。
黎歌劲运双耳,听得呻吟之声比方才更大更急了一些,心中大定,倚在栏杆上好整以暇等着看戏。
却见三人潜到近处,果然也听到声音,如黎歌一般,悄悄爬在窗户上往里看。
三人驻足观看良久,猛然一声大喝,竟然推开窗户跳了进去,黎歌心中一喜,纵身潜到窗户下继续看戏。
却说房内二人激战正酣,突闻一声巨喝,窗口上跳进三个人来,直吓得亡魂皆冒,惊叫出声。
凌云子捂着下体怒道:“凌霄子,你擅闯天师阁的地盘,不想活了吗?”
那凌霄子冷笑道:“擅闯贵宝地,死罪死罪,但若小弟不冒死前来,如何能看得这般春宫美画,活色天香?”
那大师姐想来便是绿莺儿了,只见她蹲着身子,羞怒道:“凌霄子,你待如何?”
凌霄子得意道:“未经师门赐赠,门下弟子擅自苟合通奸者杀无赦,这是天师亲口颁布的法令,却不知算也不算。”
凌云子面色巨变,失口叫道:“好师弟,安能如此?”
凌霄子不屑道:“如不如此自有天师定夺,你二人是天师的亲传弟子,想来他也不会大义灭亲的。”
绿莺儿突然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娇笑道:“好师弟,咱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情便自己商量着解决好了,莫要去麻烦三位师叔伯,你意下如何?”
三人贪婪地在她身上扫视,直看的眼睛发直,口中生津。
“师姐这般美丽动人,我等确实也不忍心将你逼入绝境,只是我比凌云子痴长三岁,现在却要天天叫他师兄,给他见礼,心中很是不爽,不知凌云子师兄可有法子帮师弟宽宽心?”
凌云子忙不迭道:“小弟早有心将这大师兄的位子让给师兄,只是近来事多,一直没机会禀告师傅,等寿宴一过,师兄定能如愿。”
三人志得意满,淫笑着朝绿莺儿靠了过去,伸手在她身上乱摸。
陡然青光一闪,凌云子自背后一剑砍翻两人,凌霄子魂飞魄散,正欲呼叫,忽觉脖子一凉,却是被绿莺儿抹了脖子。
二人对视一眼,只见凌云子穿戴整齐,绿莺儿却先将衣服穿上,再随手将其撕烂,显然是要嫁祸凌霄子三人。
二人配合默契,眼见现场已经布置妥当,正欲张口呼叫,却听窗口上传来一声轻咳,直吓得魂飞魄散。
凌云子回头一看,见窗口上趴着的竟是凌风子,怒道:“你这废物,为何出现在这里?”
凌风子依然喏喏道:“小弟听从大师姐安排,正要去殿前干活,路过此地而已。”
绿莺儿沉着脸道:“你何时来到这里,又看到了什么?”
凌风子摇头道:“小弟比凌霄子师兄早到一会儿,但什么也没看到。”
凌云子脸色巨变,忽又展颜笑道:“好师弟,师兄知你最讲义气,把你当亲兄弟看哩,你且进来帮点忙,从此之后我和师姐便把你当亲弟弟看待。”
凌风子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不可不可,一进屋保不准便被师姐一剑宰了,凌霄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么死的。”
凌云子见他不肯上钩,猛然一跃,挥剑朝他电射而去。
谁知凌风子哈哈一笑,屈指连弹,将他攻势尽皆挡回,提气轻轻跃出栏杆外。
“师兄手下留情,我一紧张便会乱喊乱叫。”
二人见他身手比自己还要高明,一时惊疑不定。
绿莺儿妩媚道:“没料到你竟然还有如此机灵的时候,却不知师弟准备如何收场?”
凌风子轻笑道:“师姐准备如何收场便只管去做好了,权当我没有来过。”
凌云子惊疑不定道:“你便没有别的要求吗?”
凌风子摇头道:“或许有,等以后再说吧,小弟一时却想不起来。”
说罢转身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二人倚窗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