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主席是农村人,五台县河边村人。
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农民的打扮了,此时他头上裹着羊毛巾。穿着短打褂子,一双布鞋柔软而舒适,阎主席嘴里叼着一杆烟枪一步一拐的从汾河大桥上往城里走。
他望着汾河桥潮湿的木板,这座桥,都有五十年了,太原是该再建一座桥了,可惜,日本人要来了。
阎主席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农民打扮的精干汉子,这是他的警卫,一行三人乔装打扮往太原城里走去。
“轰!”那一声震天巨响,让阎主席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望着城东冲天的火光,双手握成了拳头,他知道,敌人这次,是下了血本的。
整个太原城都乱了,警察厅所有警力出动,宪兵,卫戍部队,迅速增援,军令很快传达到了城门,四座城门缓缓闭上,只许进,不许出。
城内的市民忽然疯传日本人进攻太原了,一时间草木皆兵,百姓们像潮水一样往城门处涌,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
上万百姓涌到西城门,守卫西城门的一个团的兵组成防线,阻挡百姓的冲击,可是越来越多的百姓往这里冲,他们推攘,咒骂,甚至殴打士兵,士兵握着枪,枪里子弹上着膛,可他们不能开枪,他们被乱民打倒在地,被踩的鲜血淋漓,可他们依然只是紧握着枪,紧握着枪。
绝不能对百姓开枪。
严重的踩踏事故开始了,乱民终于冲破了第一道士兵防线,数百个士兵被乱民冲散,被疯狂的百姓夹杂着往前涌,城门处,有铁蒺藜组成的第二道防线,那些手无寸铁被恐惧吓怕了只想冲出去活命的百姓顾不上锋利的倒刺划破身体,他们汹涌而来,爬上铁蒺藜。
眼看着,乱民就要冲出去了。
这正是叶先生所期望的,巨大的混乱将为他们的撤离提供强大的保障。
可是,他没有想到,当乱民将要暴乱的时候,三晋灵魂回归了。
他是山西的传奇,一个农民儿子成为领袖,带领一省民众走向光明,让自由和民主的光芒照亮山西,让按劳分配深入人心,让保境安民威震八方。
他叫阎伯川。
他是山西的灵魂。
当暴乱开始,阎主席推开阻挡在身前的士兵,他将一身烂衣服撕了下去,从警卫手里接过上将军服,他冲上了西城门的门楼,他在夕阳里挺立,青天白日满地红在他身后飘荡,他站在那里,顶天立地。
他将双臂张开,他望着下方癫狂的民众。
他喊,他怒喊!
“父老乡亲们。”
那一声五台腔,让所有的人都抬起了他们狰狞的脸朝向天空,天空里,有怒吼在炸响。
“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啊。我,我是阎伯川,我是阎伯川啊,我是你们的阎伯川,我阎伯川还站在这里啊,和你们一同站在这里!”
瞬间安静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声高呼“阎主席回来了。”
那是一个多么激动的声音,他高呼:“阎主席回来了。”
那一个声音迅速变成一个浪潮,所有的民众都瞬间欢呼起来,他们一同高呼着“阎主席回来了,阎主席回来了。”
阎主席眼睛里有泪,胸膛里有血,他的民众,如此信任他。
他将双拳握在半空,这才是他人生的巅峰,上万乱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竟轰然欢呼起来,他们如此信任我,如此信任我。
他呼喊,像26年前推翻清王朝那样声嘶力竭的呼喊“我阎百川回来了,我不敢跟你们保证,娘子关能守住,忻口能守住,我也不敢保证太原能守住,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我!”
他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我阎伯川,绝不会不战而逃,我将保卫山西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个山西人,晋绥军三十万后生不死绝,老子阎伯川就绝不会丢下山西。”
有激动的民众呼喊“阎主席万岁。”
那个呼声竟然从西城门蔓延到了太原的每一个角落。
十里太原只一声。
“阎主席万岁!”“阎主席万岁!”“阎主席万岁!”
“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职责,是军人的本分,阎伯川的这条命不值钱,我一定会血战到底。”
爆炸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上去,因为那里需要我们,我身后有两百号士兵,此刻,人民需要他们。
我们是人民的儿子。
神仙的手捏住了我的肩膀,生疼。
他望着火光说“团长,快,快,快下命令呀。”
我抬起手,向前一挥,两百号后生风一样从我身边掠过,他们将冲在最前面,而我,却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
我忽然想起了我姐姐闫慧卿跟我说过的话,所有的军用卡车都在往忻口拉物资,城里的卡车应该都是往东门走,可刚才的汽车明明往南去了。
那些汽车都压的很沉,里面肯定都是重东西。看他们的方向是从旱西关街上出来的,旱西关街,只有一个值得军队去的地方,那里就是,山西省银行。
可是,军车去省银行干什么?难道是转移资金?
我所在的位置离省银行只有几百米,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省银行里忽然传出一声枪响。
是手枪的声音,再然后就是尖锐的报警声!
警报的声音极其刺耳,我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终于得到验证,我几乎在一瞬间就肯定了我的想法,省银行出事了。
我对着正在往爆炸处冲的士兵吼了一嗓子“来一百个人。”
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可神仙严格的执行了我的命令,他拔枪朝天鸣枪,吼着“去一百个人跟着团长,其他的人跟我走!”
队伍后面的士兵们回身朝我奔了过来,有士兵问我“团长,怎么了?”
我来不及跟他们解释,我也不能跟他们解释,因为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我觉的,省银行被劫了。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刺杀阎主席的计划虽然庞大而复杂,可却漏洞百出,叶先生为什么要联系方蓝和曹团长,陈冲如何掌握方蓝的位置,阎主席为何会狸猫换太子,最重要的是刺杀计划太过疯狂了,如果是为了刺杀阎锡山,绝不至于在大街上制造如此巨大的爆炸,因为他们甚至都没有确定车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阎主席,他们的计划根本就没有保密!
他们是要制造动乱,巨大的动乱!
完了,我知道完了,省银行里可是十足仓库啊。
那是晋钞的保证金,没有了这些金子,山西经济必将奔溃,八百万山西人将再次承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苦难,那将是比日本人入侵更可怕的事情,它将会一刀将山西劈成碎片。
叶先生,好狠的叶先生,好毒的叶先生。
山西二十六年新政,即将毁于一旦。
我对着还懵懂的士兵喊“冲,跟老子冲,子弹上膛,杀之无赦!”
上百士兵应和“是!”
我还能看到车队的影子,因为街道上都是慌乱奔跑的百姓,车队虽然鸣着喇叭前进,可速度却提不上来。
我告诉我自己,为了山西,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