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我看到朝阳升起,映红天边。
我们一百余名战友躺在土坑里,他们死在了土匪手里,甚至我都没有见到土匪头子。
我们在坑前默哀,枪声三响,震荡山谷。
我第一个铲土。
“兄弟们先走一步,哥们儿后来跟上。”
几十个兵将我们的战友埋葬。
援兵来了一个连接应我们,看着我们埋葬了战友,他们会护送我们到兰州。
战事被分别报告给了晋军,援华物资指挥部和军统,对于这次剿匪,对,我们被定性为剿匪,上峰尤为赞赏。
我还有五十来个兵,二十个汽车兵,七十多个军统人员和十名技术员。
五辆卡车瞬间空了许多。
“军统的坐第三辆,第四辆,第一辆让支援的部队坐,第二辆上二十个兵和技术员,剩下的最后一辆车。”
人员匆匆上车,向兰州前进。
路过谷口的时候还能看到漫山遍野的尸体和赶来支援的军队。
我坐在第二辆车的副驾驶,那个昨天和我一起吹牛比的胡子已经死了,这个车里的司机是一个很年轻的孩子,最多二十岁,但是开车技术确实不错。
那个孩子问我“武团长,每次打仗都这么惨啊。”
我苦笑,说“没有。”
孩子说“我就说么,这打仗也太惨了。”
我说“每次打仗,都比这惨十倍。”
孩子吓的撇嘴,不敢问了。
车队一路进了兰州,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到兰州已经是中午,进了兰州城直接到了兰州城防司令部。
一名中校接待了我们。
给我们补充了许多装备,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协调的,总之拉了一百人的武器装备,我嫌烦,让神仙协调,带着小猫儿就出去了。
那个时候的城市建设真的很差,太原很差,兰州也很差,我们晃悠着出了司令部,看到孙文慧也在外边。
我跟她打招呼“孙局长,今天就不走了吧,休整一下,明天早上走。”
“好,我也这么想。”
“要不要出去转转?看看兰州城?”
“好啊,一起吧。”
于是我们三个走上了兰州的大街。
“以后别叫局长了,就叫文慧吧,要不然,你叫我慧姐也好,我比你大好几岁啊。”
“叫你妈行不行?”
“行啊。”她居然高兴的拍手“儿子,叫小妈。”
“滚蛋。”
她没心没肺的笑“哈哈,哎,你们准备干什么去?”
小猫儿说“吃拉面,团长请客,我是一毛钱没有。”
我也学着板头的语气问他“你杂这么扣呢?”
“跟你学的。”
我们还是坐进了拉面馆,三碗热腾腾的牛肉拉面,我看到孙文慧一勺子一勺子往拉面里放辣椒,我吓的脸都变了。
“不辣吗?”
她摇头“不辣啊。”
于是我也放了一勺子,吃了一口,脸直接就红了“你个大骗子。”
小猫儿高兴的拍手“一对儿煞笔。”
我和孙文慧异口同声的骂“滚。”
他求饶“能不这么欺负我吗?你以后欺负二狗子去,他现在是你的警卫。”
孙文慧很仗义的喊“不行,二狗子太小了,不能欺负小孩儿。”
“我草,我也是小孩儿。”小猫儿抗议。
我望着他“你是小孩儿你还和徐丽搞对象?还亲她?还对她动手动脚?还喂她吃饭?啊?能要点儿脸吗?我的营长。”
小猫儿把脑袋支在桌子上,叹气道“你们这些大人啊,一天天都不知道关心的是啥。”
孙文慧就用筷子敲小猫儿的头“小孩儿,乖乖吃饭。”
我们似乎都忘记了昨天的战斗。
兰州城的城隍庙很有名。
我和孙文慧坐在城隍庙外的石头上吃冰糖葫芦。
很大,很甜。
街上熙熙攘攘,很多人注视我们,一个满身戎装的军人,和一个漂亮干练的女人,在吃冰糖葫芦。
我问孙文慧“是不是有些丢人啊?”
她歪着头问我“和我一起吃冰糖葫芦丢人吗?”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我们现在并不了解对方。
我忽然说“我有对象,在太原。”
她忽然不说话,停了很久,“我也有对象,在上海。”
我问她“他还好吗?”
她眨了下眼睛,我看到她眼睛里泛着泪水。
“战争开始的第四天,他就阵亡了。我们甚至还没有来的及确定关系,他就走了。”
我也忽然伤感“其实我也经常在想,当兵的找对象,死了该怎么办?你说我死了,她会想我吗?会不会记的有个男人睡过她?”
孙文慧说“这样的乱世,活着已属不易,谁还奢求爱情。”
“也不能这么说吧,爱情还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这个世界终归要和平,终归我们要过正常的生活,找对象,结婚,生小孩,然后小孩找对象,结婚,生小孩。”
她转过头,盯着我“你们这样危险的职业,你为什么会想的这么开?”
“不知道。”我摇着头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可能算比较想的开的,不过有很多人想不开,神仙是因为她的老婆,要不然,一个月之前的神仙就跟个死人一样,板头,整天装出一副为钱不要命的样子,只是因为没有别的寄托,你看小猫儿和徐丽,一起上战场,生死与共的,挺好,有时候想想吧,总得好好活,要不然对不起袍泽的血啊。”
孙文慧继续说她阵亡的对象“他走的时候说回来就带我去他家里,去见他父亲母亲,我跟他认识了三年,他是我同事的朋友,我们一直没有公开交往,我以为我三十岁的时候会结婚,可是,日本人来了,淞沪死了三十万军人,三十万啊。”
在那个时代,许多人都牵扯进了战争里,拍着她的肩膀“你放心,死了的人会保佑活着的人。”
孙文慧就笑,笑的很凄凉“他也这么说,说是他要战死了,就到另一个世界,保佑我。”
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我能感觉到她快要崩溃。
我把手伸到她的肩膀。
“来,给你怀抱。”
她直接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抛家弃子,把什么都扔下了,为了一句话,就死的无影无踪,让人找也找不到。你们都是混蛋,混蛋。”
她哭的很伤心,很厉害。
我紧紧抱住她,把她死死按在怀里,我要是死了,叶晓雪会怎么样?凌美子会怎么样?
会不会,疯了一样的骂我。
小猫儿蹲在旁边,也哭了,真的哭了,军人真的不怕死啊,怕的是我们死了,我们的亲人怎么办。
小猫儿猛的站起身“我去找徐丽。”
孙文慧伸手抱住了我,她的泪水把我的军装都湿透了,她哭的太狠,我也抱的太紧。
她忽然头向上伸了一下,蹭开我的军装,在我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痛的呼喊。
“啊!”
她狠命的咬着,我知道她把我当成了她的男人。
我的心里也是烈火熊熊。
我抓住她的头,把她掰开,我望着她被泪水花了的脸。
我狠狠的亲了上去。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她张开嘴,任由我进了她的嘴里,狠狠的吸着。
这是一个意外。
她并没有喜欢上我,我也没有喜欢上她。
但是当时就是那样的气氛,让两个人都控制不住。
在异乡的人潮中,我们相拥热吻。
她伸手抚摸着我的胸膛,不停的鼓励我,我疯了一样咬着她的嘴唇。
当时我们都控制不住。
悲伤让我们失去了理智。
很多时候人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她需要一个安慰,一个强有力的安慰,我用我的身体安慰她。
我们吻了有十分钟,我伸手捏着她的臀,她呼吸很重,很迷醉。
四周有无数人看着我们,我毫不在意,我的眼睛里只有这个伤心的女人。
她忽然低下头,对我说“谢谢。”
我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珠,这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可她也只是个女人。
我给她点上了一根烟,她靠着我的肩膀。
望着人流涌动,望着古老的城隍庙。
“你说,有个人依靠,不管爱情,不管婚姻,该多好?有个人依靠,就够了。”
是啊,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寻找一个依靠吗?
我们像两个孤独的孩子,在这尘世里想寻找一份依靠。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冷,我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人,就应该成为女人的依靠,哪怕你们并不是情人。
我把她的头按了过来,我什么也不说,再次吻上她。
两个人,就那么疯狂的吻着对方。
不管爱情,不谈人生。
她哭,我吻的更狠,我吸住她的舌头,让她在我的嘴里颤抖,我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暖。
总有一些相遇会撞出火花,哪怕我们之后便会错过,可那一刻,是珍贵的。
我牵着孙文慧的手,沿着大街一直走,走到尽头,再走回去,相顾无言,却有情愫。
兰州城防司令部,士兵们收拾好了补给的装备,司令部腾了两间房,男女混住,顾不了那么多,至少可以睡个好觉。
一夜无事。
出发的第三天,我们告别了兰州,车队匆匆上路,向着武威张掖前进。
车队出了兰州,又是茫茫大山,没有了兰州部队的护送,危险又开始伴随着我们。
第一辆车是空车,我坐在第二辆车里,神仙在副驾驶指挥,我在车厢里,因为孙文慧也在这里。
车厢里很挤,我和孙文慧挨着,肩膀靠着肩膀,当然,我是可以不挨着她的。
长途行车,车厢里的人都是昏昏欲睡。
没有人说话,卡车的声音很大,说话必须喊,孙文慧看了我一眼,然后靠在了我肩膀上睡觉。
我对着小猫儿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谁知道小猫儿竟然把徐丽一把拉过来,放在了他怀里,徐丽就靠在他怀里睡觉。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给我伸了根中指。
车队行驶了约摸一个小时,进了一片草原,枯黄的草原一派萧条,没有牛羊。
路况很差,车队很慢。
忽然草原里传来一声枪响。
“砰。”
子弹打在了第一辆车的车厢里,所有人瞬间一震。
神仙望着茫茫草原,根本看不到人影。
“加速,不要停,加速走,快。”
神仙对着前面的卡车喊,车队加速,狂奔起来。
“砰。”
第二枪,打在了我们车厢里,子弹从帆布上射进来,直接打进了一个技术员的脑袋里,血立刻溅出来,我把孙文慧按倒在我身上,对着豹子一晃头。
豹子抄起枪“来两个人。”
通,通,通,三个士兵跳下了卡车。
机枪的声音直接响起来,对着草原盲射。
“砰。”
枪手开了第三枪,打在了第三个车厢里,豹子扭头一看,“追。”
三个人马上冲进了草丛里。
草很低,枪手站起来立刻就暴露了,但是他动作非常迅速,跑了非常快。
豹子喊“机枪射击,你跟我冲。”
哒哒哒哒哒哒。
机枪扫着草地过去,那枪手冲进了一片茂盛的草丛里,然后一声马鸣,枪手骑着马奔向山区。
“草!”
豹子气的跺脚,可枪手还是跑了。
所有人都趴在车厢里,子弹距离远的话是打不穿车厢的铁板的,但是铁板只有二十厘米高,所有人都不敢起身。
孙文慧望着被打死的那个技术员,脸色非常难看。
我紧紧抱住她,把她埋在我的胸口,不让她再看。
这是乱世,谁也没有办法。
吱。
脱离了枪手的射击以后,车队停下,神仙在外面喊“有伤亡吗?”
“技术员死了一个。”
“抬下来,放前面车上去。”
士兵们把死了的技术员抬走,所有人都很害怕,没人知道下个子弹是不是射向自己的。
我也跳下车,问跑回来的豹子“人呢?”
豹子喘着气说“跑了,一个人,不是当兵的,就穿着回人的那种衣服,骑着马跑了。”
神仙皱眉说道“你说,会是什么人?”
“说不好,有可能是特务,有可能劫匪,有可能是军阀,不管了,快速前进,就一个人,咱们不好抓。”
车队继续前进,我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神仙在第二辆副驾驶。
但我们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旦有枪声,立刻就行动。
当汽车又走了半个小时以后,我看到远处有个人骑着妈冲了过来。
是一个很年轻的回民。
我手里握着*,戒备着。
那个回民骑着马直接对着我们冲了过来,豹子在车后喊了一声“就是他。”
那回民忽然从马的另一边抽出一只步枪,抬手就对着我开枪。
“哒哒哒哒”
我率先出手,*飞出四颗子弹,我看着子弹打在了他身上,可他还是开了枪。
砰。
子弹打飞在车顶上。
“停车,抓了他。”
司机猛的刹车,我跳下车,那回民趴在马身上,猛拍着马,马狂奔而去,转眼就是两三百米外。
我回头喊“射击,打马。”
砰,砰,砰,砰,砰。
一阵步枪射击,可回民还是跑了。
豹子跑过来,“团长。他受伤了,马也受伤了,肯定跑不远,我去追他。”
我点头“带十个人去,小心埋伏,能追就追,不能追就马上回来。”
“是,团长。”
豹子带着十个兵去追了。
我对着车上的人喊,“都趴着,别动,万一还有枪手。”
我往后面走,到了方蓝车厢问“方站长,你的人都没事儿吧?”
“没事儿,放心。”
我看着车里人少了很多,“你的人怎么少了?”
“恩,有一部分在兰州和西宁工作,就下车了。”
“那去迪化的有多少人?”
“不多,大概十个,剩下的人会在张掖和哈密下车。现在一共还有三十个人。”
我点头“好。”
我的兵有五十个,汽车兵二十个,技术员九个,军统三十个,一共一百一十个人,我们出发的时候可是有两百多人啊。
板头带着兵一直在最后一辆车里。
他现在负责殿后。
我问板头“军统的人怎么回事?”
“兰州走了四五十个,听说要在兰州和青海建情报网。”
我问他“有没有接触一两个?”
板头摇头“这些人倒是挺谨慎,不太好接触。”
我点头“你多留心点儿,打仗的事情我都管不过来,没心思管这些。”
“我心里有数儿。”
豹子带着兵追了很远,看不到人影了,我就在原地等,我俩蹲在草地里抽烟。
“神仙啊,这一路是真不好走啊,我总感觉咱们被人当枪使啊。”
“那你以为呢?太能打仗不是啥好事儿,有什么烂活儿都给你。”
“我听郑屠夫说咱们196旅可能要重建,弄不好会给咱们补充兵员。”
神仙面色一寒“看来还要咱们打啊,补充了兵,肯定又是去前线。”
“你说会不会这批装备就是给咱们的,拉回去了直接组一个团的人马?”
神仙想了想“不一定,我可听说苏联支援的都是炮,坦克,飞机那些玩意儿,这东西咱们最缺。”
我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你说,郑屠夫会不会让咱们抢飞机回去啊?”
神仙也吓了一跳“那屠夫不会这么玩儿吧?这可是大事儿啊。”
我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是狂跳,那郑屠夫可是什么事儿也敢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