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的步子还未踏出门槛,陡然听到一声婴儿稚嫩的啼哭声。
极细、极弱、似羽毛一样,撩拨着人的心尖,欲要将整颗心脏都给融化了。
红樱停住了。
凌若也站起身,冲进那边拥挤的产婆中间,便看见那个姓王的产婆,双手捧着一个浑身淤青的孩子,嘴巴都快咧到天上了。
“恭喜恭喜!是个男娃!母子平安。”
凌若的心落地了。
躺在地上的慕婉儿,也闭上了沉重的双眼,显然身体已经极度虚弱,需要昏睡来补充。
几个产婆帮慕婉儿洗好身体,抬着她,轻手轻脚地放到了屋内的床上,还细心地用织花被子给盖好,捂严实了。
卫央则掏出了银票,递给那些眼泛绿光的产婆们。
这是他刚才问自己的暗卫要的。
只有凌若——呆呆地看着被王产婆按在自己手心里的孩子,不知所措。
他那么瘦,那么小,因为不足月的原因,浑身上下都是光秃秃的,黑青遍布。
甚至在他的胸口和肚脐处,还能看见隐隐的针印,这是卫央刚才施针的时候,扎上去的。
婴儿真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脆弱到一呼一吸就能夺走他的生命一般。
凌若裹紧了围在他身上的褥子,把他整个小身体抱在自己的怀里。
滚烫,细微,颤抖,一一不等的情绪从婴儿身上,蔓延到凌若的心尖,她轻轻的勾唇,此时此刻,她似乎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的柔软。
真的……很奇妙啊。
她的心房,也在某一刻,被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婴儿给打开了。
三日以后,凌若带着红樱搬到了慕婉儿的住所。
慕婉儿已经醒来,但因要做月子,不能照看孩子,又因为之前杜鹃之事,让她再不敢相信外人,凌若和红樱商议一番后,暂时搬了过来。
卫央已经走了。
他似乎很忙碌,在青阳府只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和凌若告别后,骑马离开了青阳府,看方向,正是卫京的方向。
既然这么忙,还来青阳府做什么?
凌若诧异,甚至心底隐隐冒起一种奇异的想法——难不成他来青阳府,只是为了看看自个儿?
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就被她掐死了。
怎么可能。
魏书生第二天醒来后,也不问自己为什么昏倒,颇为尴尬地和凌若告了别。
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饶是魏书生跟着孔子颂了这么多年的经文,也修不出那么厚的脸皮,能再在凌若面前泰然处之。
不过,自他走后,每日都有各色各样的礼品送过来,送礼品的小厮一脸讨好,话说的又溜又贴心。
“凌姑娘,不要白不要,要了也是自己实惠,何苦便宜了小人呢?”
凌若觉得这话很对,便毫不吝啬地全数收下,当然,主要是因为魏书生送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凌若喜欢的东西。
各色各样的珍惜药草,甚至还有一些,是凌若苦苦寻找而查不到了。
这魏书生倒是细心。
凌若心里对自己这名挂牌未婚夫,多了几分期待。
红缎还未回来。
上次有从南海那边过来的商人在沿海的城市进行交易,红缎好奇心重,红樱又离不开青阳府这边的生意,只能和凌若商量一下,两人请了青阳府最好的镖局,沿途护送着红缎。
凌若和红樱坐在窗下。
她们中间有一个摇椅,摇椅里面躺着一个陷入熟睡的婴儿。
刚出生,连毛发都没有长出来,脸蛋没有三天前那么皱巴巴了,却还是缩在一起,像个小老鼠一样。
“咿咿呀呀……”
婴儿从梦中惊醒,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凌若拿着棉帕子帮他擦掉口水。
擦完后,在红樱怪异地眼神中,拎起了刚写完的两个大字,递到红樱眼前。
“你看这两个字怎么样?起熙平和乐之意,希望这孩子是个福禄悠远,一生顺遂的。”
红樱望过去。
美人玉指拈着的宣纸上,两个浓墨清幽的的大字,极夺人眼球——熙和。
红樱皱眉,“字是好字,只是这个名字是不是太女性了?一般官家小姐都这么叫,男子很少起这种名字的。”
“有么?”凌若蹙眉,仔细打量那两个大字,许久,喃喃道:“好像是有点儿女性了……算了,再换个吧。”
语罢,揉了纸团,扔进一旁装废品的纸篓里。
红樱望过去。
半人高的纸篓,此刻满当当全是揉废的纸团——而这些纸团,全是自家主子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咽了口口水,“主子,这起名的事,还是交给婉儿姐吧?她才艺高,定能取个好名字,咱们就不在这儿费心思。”
凌若叹气,“我这边给她想好了,她选起来不也方便点儿?”
红樱嘴角抽抽,没再答话。
自家主子是疯魔了吧,自从这孩子出生,她便带在自己身边,往日的高傲冷艳全扔一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孩子的亲娘是她……
窗外飞来一只雪白的鸽子。
凌若眼底一亮,打开窗子,接过那鸽子,然户掏出塞在鸽子脚心的密信。
是远在卫京的卫央寄来的,字迹清峻,隐隐带着仙气。密信很长,但写的全都是杜鹃的消息,连小命叫什么,出生的时辰在官府登记错了这种小事,都写的极为清楚。
稻花村。
看完全文,凌若眼底全是狠辣。
藏得还挺深,杜鹃的背后竟然是一个地下组织,以为抱成团姑奶奶就找不到你们了?
呵呵。
“宝贝儿……等着,姨娘宰了那群黑心的畜生,来给你母亲报仇。”
旁边的红樱一脸黑线,刚才还觉得自家主子温柔,现在就原形毕露了,再这样带孩子,难不成不怕以后养出个杀人狂魔?
她的担忧没人在意。
摸了摸熟睡的小婴儿的脑壳,凌若将他抱回了婴儿床,吩咐奶娘好好照看,朝红樱一挥手,“走。”
红樱心魂颤了颤,每次看见主子露出这幅表情,她都觉得事情不妙。
因此,走到一半,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去稻花村?”
凌若扭头,阴恻恻地盯着她,良久,笑的渗人,“不,去屠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