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千户最先发现的不对。
时间大概是丑时,守营的士兵昏昏欲睡,卢千户抱着他的那对宝贝短刀在烤火。
起风,夜色愈发深重,火苗儿被风推动着朝卢千户的脸上蹿,卢千户不得不抓着板凳打算挪个地方……
撩人的湿气吹了他一头一脸,就算穿过了火堆上方,也使得卢千户打了个喷嚏。
卢千户的老家虽然不在南方,但附近总归还是有比较多山地的。完全是下意识地,他把视线投向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要关注的地方——山顶。
虽然是群山之中,但这并不是什么打埋伏的好地形。毕竟山坡还很平缓,骑兵还是是可以用的。
山顶山什么也看不见……
云层比较薄的地方正巧经过月亮下头,于是卢千户看清楚了。
缭绕的相互纠缠争先恐后的白色猫咪,在深绿色的毯子上从高处滚落,滚落的过程中消散,却添加进底下更多的白雾中,使它变得浓郁厚重。
起雾了!大雾!
卢千户站起,顾不得踢倒了板凳,赶紧朝着四王爷的帐篷跑过去。
“来者何人!”
“我是宣抚使司同知卢比文!有紧急军情要禀报王爷!”
这一声应答声音极大,卢千户的想法是,搞不好这个点儿四王爷并不会见他,那干脆就这么吵醒他让他警觉就好了。
清朗的男声响彻整个山谷,让某个山头上的况文虎听了不爽地“啧”了一声。
“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呢?对面果然也不全都是蠢材啊。”
“没关系。”李姥姥随口应答。
“也对,不过好可惜呢。”
“如果白天的时候他们直接通过山谷的话就好了,只要我们弄出一点塌方,他们要么再退回到如今的地方来,那样一定人困马乏;要么就留在山谷里过夜,那样我们在半夜就可以把他们埋了。”
“虽然现在也不错啦,同时还是你预料之中最可能出现的情况,但真的好可惜啊。”
李姥姥听着这些话,不由得侧目,再审视这位话痨兄一番。
【说得句句在理,而且思路相当清晰,面面俱到,果然不仅仅只是话多而已。相比较而言……】李姥姥又偏头看向另一边的贾振翼。
【虽然比不上铁国,但全团,可是以在地方上的小规模战斗从来都能占到便宜而著称的。据说就在那个矮瘦子的老家,一个家族,可是仅仅凭着四十几口人,硬生生拖垮了好几千人的正规军。】
【而全团的一个“舵主”,相当于朝廷一个同知的大人物,特么连地图怎么收的都不知道!我特么好希望这只是一个笑话啊!】
心里有股气,难以平静,李姥姥干脆和况文虎说起话来。反正话痨兄就算一个人自言自语碎碎恋也念叨了,李姥姥来凑个热闹,免得自己耳朵受折磨,顺便提提精神。
“四王爷军中一定有个老将,饱经沙场所以万事求稳的那种。那你说说,那老将,为什么在昨日午时不到,就决定原地安营扎寨。他扎营的地点,又有什么名堂呢?”李姥姥发问,同时也是卖弄。
“你自己都说了啊,那是一个‘万事求稳’的沙场老将。至于他扎营的地方嘛,名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话痨兄是答得上来的。
“很中规中矩的安排,这是小名堂。离周围的各种地形都有距离,而且山塌压不到,水涨淹不到,刮风吹不到,这就是大名堂。”
“关于安营扎寨,只要是本兵书,上面都一定会提到几笔。但能把一件中规中矩的事做得这么完美的,着实少见。”
“嗯。”李姥姥点头同意。“那你看那军中士卒,又如何?”
……
“嘁。”况文虎直接轻笑一声,偏过头,不予置评。
嗨呀!你这是鄙视吧?你这是鄙视没错吧?你这果然是鄙视吧?
当一个平时话很多的人,突然用很精确很恰当的一个词乃至一个字去评价一件事物时,那反差感带来的最直观的冲击力,简直不要让人太明白。
“哈哈哈哈!”李姥姥笑出了声,却又不敢笑得大声,浑身乱抖。
“好!那你再说说看,我都做了什么。”李姥姥笑够了,发出了自己的倒数第二问。
况文虎嘴角一抽。
李姥姥从昨天午时,山下四王爷扎营的那一刻开始,就安排众人开始了各种动作。
况文虎转动脑袋看了周围的群山一圈,不知道是第几次对李姥姥表示发自心底的佩服。
这是一个他生平所见,把猥琐、阴险、聪慧、料人先机四个词贯彻到极致的一个人。
但况文虎也知道,他要交出的答案不是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你看出了一件事,做了一件事,还准备做一件事。”况文虎突然换上了说书人一般的语气。
……
寒意!
旁边贾振翼就是这么一抖,突然警觉起来。半晌之后,他回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瞪了李姥姥一眼。
【玩大发了……】况文虎知道,自己太得意忘形了,所以人设崩坏。而且,他忘了眼前的家伙是什么人。【李姥姥这个人,是属曹操的。但老子可不是那杨修!】
事已至此。
“若有一日,我与你为敌,你大可按此刻的想法行事。”况文虎落落大方地微笑着对李姥姥说。
“好。”李姥姥答应。
“好。”李姥姥又说了一声,但却是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话题。“那你倒是说道说道,我看出了什么,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
“你看出来的东西刚刚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我也复述了一次。”况文虎伸手指着山下。“那里,是一员饱经沙场的求稳老将。”
“至于你做了什么……倒是可惜了那老将,这些士卒太低级了。饮水、进食、便溺的地方不讲究不说,更是完全没有处理。生水煮沸才可饮用,这可是在军伍之中沿用了几百年的规矩。”
贾振翼手下的那个湘人,矮瘦子,已经不见了。不然他一定会和况文虎抬杠,他的技术,可不是煮沸这种手段就可以防备的。
“而你准备做什么……”况文虎看了一眼李姥姥手里的钢刀,又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贾振翼。
“两百对五百,而且五百的还是正规军,再低级的正规军那也是正规军啊,胜算着实不大。”
“所以。”
“擒贼!先擒王!”贾振翼说出了况文虎没来得及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