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鸣云山,其实并不是山峰,而是一片山脉,在省城以北一百二十七里处。
那里少有人烟,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但因为那里有现成的一条山谷作为道路,早年倒是条不错的商路。
只是后来,有洋船,有火车……
还有就是因为六王爷的郡王领实在偏僻,寻常不会有人想要到那里去。唯一会专程去那里的,只可能来自京城。
而如果要从京城来的话,直接走水路,三天即可抵达沿海的琥城,之后再往西北稍微走上两天就可以了。
但四王爷却不能走水路。
琥城是很关键的交通枢纽,而如今朝廷大部分的交通枢纽,其实根本就不是在它自己手里的。
那是租界。
四王爷不能进入租界和必须另外找一条路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他带着军队。
不多,四五百人而已。但绝对不弱,毕竟是朝廷养出来的正规军,光是走个步就能把六王爷的三支军队吓住的那种。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如果不能吓住六王爷的军队的话,四王爷还不带他们呢。
虽然说是逼不得已,但对于路径的选择,四王爷并没有太在意,难不成六王爷还能打过去?那可就真的是……
“我们这可是谋反啊。”况文虎轻声地对李姥姥和贾振翼说。
……
李姥姥和贾振翼收起了单筒的望远镜,齐齐看向况文虎,眼神复杂。
这位兄弟不会还不清楚他们之前是干嘛的的吧?这位兄弟不会还不清楚情况吧?这位兄弟好烦呐谁把他拖竹林里处理掉好了!
李家给李姥姥和贾振翼他们支援了两百来历不明但绝对好用的好汉……看看那些一脸冷漠但眼睛里却隐隐透出杀气的汉子,李姥姥和贾振翼就知道,李家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人家。
这两百人,上山就是山中虎,下水就是水里蛟,凭什么要对一个区区李家效命呢?
还支援了一个人才,就是这位况文虎兄弟了。
况文虎是那两百汉子的头头。
……
【不能以貌取人。】初见时,李姥姥、贾振翼、老色鬼、齐州佬和矮瘦子都这么在心底齐齐安慰自己。
或许是那两百汉子实在太过沉默,况文虎就很活泼过头了……虽然这之间并不存在逻辑关系。
从初见面开始,况文虎只要一有机会,就往五个外人身边凑,然后嘴一张基本上不会很快地闭上。
这居然是个才子。
天文地理水文、江河湖海山川,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连面对老色鬼这种市井流氓的存心刁难,野史传说伦理艳事他居然也能接得上。
但有一个问题——这人完全不抓重点的!
“我们就是在谋反。”矮瘦子鬼鬼祟祟地凑过来,鬼鬼祟祟地在况文虎耳边说。
……
“哦。”况文虎这么应了一声,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反应让矮瘦子觉得不小心一脚踩进了一个冰窟窿。
这就好像你拦路打劫的时候被人撞见,那人说你这是犯法的。而你就在他面前完成了打劫之后又告诉他,这就是犯法咋嘀?
他说,不咋滴。
这种情况,要么就是他怂了。
但看看那两百大汉,不太可能的样子。
要么,就是嘴欠。
绝对是嘴欠!
几天过去,李姥姥和贾振翼基本已经放弃从这个人的行为语言和做事的方式之类的地方去推断他的信息了,因为工作量极大不说,成果也实在是太小。
李姥姥决定不理会那个活宝,而是和贾振翼说正事。
“如果想要以多胜少,只能奇袭。而奇袭的地点,也就这片山脉最过合适。但这里虽然是山,山谷却太过宽阔,地势不够凶险。而且对方人数是我们的两倍,又装备精良,更有强弓劲弩……你在听吗?”
“啊?喔,嗯……嗯!”贾振翼朝李姥姥做出一个坚毅的表情。
……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李姥姥的心头。
想想看认识这个人之后他的所作所为。
一,从没有哪怕一次成功地实行完自己的计划。
二,所有行动基本就是靠跟着别人。第一次打算去内城而侵入教堂是跟着刘小良爷孙;之后见吕老板是跟着李姥姥;后来的一系列动作是和李姥姥合作;合作结束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被人好好收拾了一通,最后还是吕老板把他们从内城捞出来的。
三,李姥姥亲眼所见,一路上贾振翼有事没事就在擦他的梭镖,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是想不到有其他事可以做呢?
四,贾振翼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一叠折成巴掌大一张的纸,放在地上展开……
“你知不知道,地图只能用卷的,不能用折的。因为如果折多了的地方……”李姥姥没忍住,要说教。
“撕拉!”贾振翼手上的地图非常完美地从中裂成了两半。
……
“你不会是……根本不懂军事的吧?”李姥姥咬牙切齿地说,同时转头去看齐州佬和矮瘦子。
齐州佬闭着眼睛假寐,矮瘦子偏头,吹起了口哨……
李姥姥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特么!打!打!打个屁啊打!怎么打!呼啦一声全从山上冲下去吗?!干!】
一阵凉风吹得李姥姥头皮发紧,浑身一激灵。
半晌又是一激灵,只是这次和风什么的没有关系。
【前几天有雨、降温、风、还是凉风……这里,可是深山啊……】
李姥姥抬头,转着圈儿看向周围的群山。
群山郁郁葱葱,吸饱了水分的树木好像是受了潮的丹青,深绿色都要滴了下来。而在群山上头,是不怎么透亮的天空。阳光从厚厚的云层后透下来,让空气显得有点闷。
李姥姥想到了某种可能,他的心跳加快,呼吸加重。
他转头问况文虎:“安排你过来的人是怎么说的?他说的是——‘四王爷必被大雨所阻,等他抵达长鸣云山,于云山绝景杀之’。”
“他说的是,云山绝景,而不是云山绝境,没错吧?”
况文虎嘴角扯了一下,应该是想笑,但他很好地掩饰过去了,只是顺势咧着嘴说:“对对对对。”
李姥姥双手叉腰,再次抬头,看向周围的山顶。
“云!山!”
况文虎默默垂下眼帘。
【李姥姥,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