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不见口水的西武山庄少庄主准备习武了,这是个不小的轰动,那些吃饱了没事干自认为有点把式的门客武夫,并不觉得独眼老头有神秘过人之处,蜻蜓点水从湖面上掠过他们也能做得到,早早来到湖边阁楼看热闹。
孟小儿的身后跟着一人吕栞天,吕栞天不拿大刀却背负个锦盒,里面装着落梦。
独眼老头看到锈迹斑斑的落梦,并无惊恐之色,好像这兵器在山庄里就应该这样一般。
“你看我使这把剑如何?”孟小儿笑道。
独眼老头摇了摇头,看来这个徒弟不流口水也是个傻子,习武一途,源远流长,毫无基础的人第一天就能玩剑?
“还早,过个三五个月再拿出来。”
孟小儿也不多问,让吕栞天把锦盒送回去。
独眼老头弄了张桌子,上面满是酒肉,坐在躺椅上指着湖边的一辆水车道:“先踩三个月。”
湖边的水车用来引湖水浇灌花圃,每天都会有下人前来踩车浇花。
那些看客恨不得冲上来把独眼老头按在地上猛踹一顿,堂堂少庄主去踩水车,这叫练武?
孟小儿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他不认独眼老头也应该认孟希伯,庄主说这是个高人他就是,孟小儿没理由怀疑他老子会害他。
身板较弱的少庄主血气方刚,不像虞万譶那样掏空了身子,上去就是一通蛮力乱踩,开始时水车哗哗作响,水流如柱,可没过半个时辰,水车慢腾腾的似个老牛,
“累了吧?累了就下来歇歇,日落还早着呢。”独眼老头撕下一大块羊腿塞到嘴里。
孟小儿摇了摇酸痛的臂膀,走到桌旁坐定,那些站在远处随时候命的婢子下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少庄主,这样可不好,哪有人练武跟着一帮人的?”独眼老头伸着油乎乎的大手道。
孟小儿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撤,下人不敢不从,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溜得更快。
休息了片刻,孟小儿再次踏上水车,一步一个脚印的使力。
独眼老头并没有传授孟小儿高深的武学,而是从练身体开始,重复下人一天到晚的动作。
一天下来,老头酒肉吃了一桌,本以为只会逍遥一天,没想到锦衣玉食惯了的少庄主愣是挺了过去,一天两天三天……。
每到黎明时分,孟小儿准时到阁楼报道,华灯初上才肯离去,日如一日的重复着动作,花圃里的花越发的争奇斗艳。
说不累是假话,孟小儿回到寝居哪次不是腰酸背痛,芊芊玉手不在纤细,上面满是水泡,看的苑弼直骂独眼老头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用一根细针在火烛上熏烤几下,轻轻挑破,而孟小儿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半个月之后,独眼老头才正视这个不入流的弟子,同时也很好奇,哪个膏粱子弟会有这样的毅力,难道这小子不是一般人?
本来是想故意刁难一番,让孟小儿知难而退,天下武学毫无捷径可走,不付出艰辛绝无可能成功,没想到孟小儿居然钻了进去。
山中入冬要早,秋风吹罢凉意更甚。
孟小儿纤手变得厚实,水车扶手磨破的水泡变成了茧子,连脚上也起了老茧。
终于在一次沐浴更衣的时候,苑弼看不下去了。
“不要再练了,再练你这手脚都成铁打的了。”苑弼劝道。
“不行,不练我怎么下山?怎么去凤吟山?那老道还要教我上乘武学呢。”孟小儿反驳道。
苑弼手握锉刀,将孟小儿脚上的老茧轻轻刮去,又拿出一块温润软布包起来。
“为什么要下山?在这里庄内又少不得吃喝,再说那凤吟山有什么好的?去了你就能成仙?”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我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吧,总要走出去的。”
苑弼沉默片刻道:“那也不需你吃苦练武,庄中门客甚多,不乏武学高超之人,到时候多带些人下山不就行了?”
“人家有毕竟是人家的,万一人家不愿意了呢?我总不能跪下来求人家保护吧,再说我要是练成了,以后就能保护你了不是?”孟小儿微微一笑,刀削的脸庞失去了艳色。
苑弼此刻才知晓孟小儿一副柔弱的脸庞早就变得刚强,内心强大到不是她一个首席能够理解的,男儿志在四方!
“今晚大雪,明日起的迟些再去。”苑弼将孟小儿明日穿戴置办齐齐整整,光华丽貂绒褥子就拿了三件。
黎明时分,窗外皑皑一片,苑弼睁眼看,才知这里是孟小儿的卧房,一摸枕边,没了孟小儿。
回想昨夜怎么在这里睡了一晚,毫无记忆,连忙捋起长袖检查手臂,上面一颗圆形朱砂印记仍在,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
雪势不弱,孟小儿脚踏长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湖边阁楼里烧着火炉,火光通红,这个时辰,独眼老头还未到起床之时,孟小儿看了一眼,便走向水车。
两个月的时间,孟小儿觉得身子壮实了许多,手脚有力,瞪起水车哗哗作响。
漫天白色,水车却变得清晰起来,只是上面的孟小儿变成了个雪人。
自打蹬上水车的第一天,孟小儿没有一日起的迟,没有一日落下过,下山观景是他的心愿,凤吟山的老神仙在对他招手。
远处矗立一人,片刻后满身雪花,看不清头脸,眼眸中却泛着泪光。
那人犹豫片刻后还是走到水车旁。
“小儿,要是幸苦就别练了。”孟希伯伸手掸掉孟小儿肩头上的积雪。
水车哗哗作响,孟小儿感觉肩头动静,回头才看到孟希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你保护我?不下山了?”孟小儿停止蹬车。
孟希伯很想告诉孟小儿他有十万铁甲,他的门客中高手甚多,他的兵器武谱堆积如山,却说不出能够保护孟小儿的话。
“不能就不要打扰我了,去阁楼里暖和暖和吧。”孟小儿指着火光发亮的阁楼,脚下使力,水车再次转动起来。
不惑之年得一子,躲在西武山庄不敢回陈梁的孟希伯噙在眼角的一滴雪水落下,徐步朝阁楼走去。
当年出陈梁战西疆,居功至伟本想一鸣惊人却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那些手无缚鸡之力靠着三寸不烂背后捅刀子的奸佞小人罪不容赦,上去的奏疏全部被拦,孟希伯有家不能回,遗憾了大半辈子。
就算他现在兵强马壮也不是陈梁的对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想着有朝一日回陈梁看看一家老小是否还在。
树静雪止,空气却越发的冰冷,湖中的落雪来不及融化被冰冻起来。
孟小儿的身子热了起来,这段时间他才知道与其围着火炉烘烤还不如到这里蹬上半天的水车来的暖和。
临近晌午,早有人将膳食送到了独眼老头的阁楼。
孟小儿站在阁楼门口,跺跺脚,推门进去。
桌上摆放山珍海味,火炉上温着的老酒咕嘟冒泡,独眼老头如获珍宝地看着孟小儿,孟希伯则伸手烤着火炉。
自打上了水车,孟小儿就没跟独眼老头说过一句话,孟希伯指定的师父绝对不会有错,让人看不起自己就是看不起孟希伯,不孝的事情孟小儿从诗书典故中知道,做不得。
独眼老头起身走到门口,将孟小儿拉到屋内,顺便捏了捏孟小儿的手臂,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练,确实坚硬了不少。
“敢问师父高姓大名?”孟小儿终于和独眼老头说了这段时间的第一句话。
“小儿,你可知道凤吟山的老神仙在江湖上能排几号?”孟希伯抢在独眼老头开口之前说话。
深居山庄的孟小儿哪里知道江湖上还有什么排号,虞万譶可从来没提过这些,就算喜好兵器的公羊子墨说的最多的也是落梦在江湖上能说一说二。
孟小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当今凤吟山的老神仙武学造诣若论排名。”独眼老头端起温好的一碗酒送到嘴边,另一只手伸出五根手指,“前五”。
“那你呢?”孟小儿也跟着端起温酒,在鼻子边嗅了嗅。
“前三。”孟希伯看独眼老头有些腼腆,伸出三根手指替他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