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石宝与甄诚带着兵马前去长兴，长兴知县赵来顺得知湖州已陷落，于是赶快派人送信到常州求救，自己又关闭四门，拉起吊桥，坚守不出。石宝带兵来到城下，朝着城上喊道：“你那城上的，快快去叫知县来回话。”守城小卒不敢怠慢，赶快去到县衙，报与知县赵来顺知道。

却说长兴知县赵来顺见守门小卒来报说，贼兵已到城下，并要他去答话。他寻思道：“他要我去城楼与他答话，无非以兵临城下，大军压境，恐吓我献城投降而已。但我却不能投降。方腊贼寇打着‘诛朱勔’的旗号，定是由花石纲之事引起，他连朱勔都要杀，我在花石纲征集方面，也出力不小，他们能放过我么？不过，去见他一面也无妨，且看他说些什么。”于是，他让衙役备轿。都到啥时候了，他还不忘摆谱，也许他想，不知还能排场几天。

他坐着小轿来到南门，登上城楼。他一看城外有数千人。再向南看，苧溪里战船无数，看不到尾，着实吃了一惊。他又在肚里盘算着：“我城里只有几百人，常州知府能派人来救援我么？如无外援，我这小城不堪一击。朝廷数万人马对他们都无能为力，嗐！这叫我怎么办呢？”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来到女墙边，对下面的石宝道：“本县赵来顺，将军有何话说？”石宝道：“湖州已克，谅你一小县，还想侥幸躲过不成？”赵来顺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却有难言之隐。”石宝道：“有何难言之隐？”赵来顺道：“嗨，也是我不会办事，朝廷征调花石纲，朱勔朱大人在苏州督办，我作为一个知县，能抗得了么？如果我违抗皇上旨意，轻则知县干不成，重则小命难保。”石宝道：“请直说。”赵来顺道：“还不是因为花石纲一项事，得罪了不少老百姓。如果我献城投降，你们，还有那些百姓能原谅我么？”石宝道：“哦！你原来担忧这个呀。这么说吧，如果你能献城投降，我可以奏请天元圣公免你一死，你献了城，毕竟使我们兵不血刃取了长兴，少死了多少兵丁和百姓。但是，你能否再当这个县令，这要看天元圣公的调查结果了。如果你没有多少劣迹，或许还可继续留任。如果你罪大恶极，可能会被削职为民了。”赵来顺道：“将军所言甚是。不过将军不要马上强攻，容在下再作考虑。贵军暂且驻扎，明日一早回将军的话。可否？”石宝道：“那好吧。明日辰时我还在此等你。”赵来顺道：“好好好，将军宽限一天，在下甚是宽慰。”他不再自称本县了，改称在下了。赵来顺下了城门楼，依旧坐上他的小轿回县衙。但是，来时的心存侥幸，轻松自然的心境一扫而光，献城与不献城的矛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自知劣迹斑斑，尚有血债，估计最好的结局，可能就是重归田里。那么自己十年寒窗，五次赴考，四次不中，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现在又重归田园，自己断了财源不说，还会惹世人笑话。这真真地犯了难了。并且他还想到，如若投降，恐怕连现在少有的家财也难以保全，我一家过惯了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现再沦落为穷苦百姓，如何活下去。若果不投降献城，城破之日，就是我人头落地之时。他这一路，一个个往事和抉择的矛盾，在他的大脑里飞速闪过，使他的精神几近崩溃。他最后忽然萌发了一闪念——卷尽细软，携妻带子，逃离长兴，远走高飞。

赵来顺在县衙前下了轿，天也黑了下来，他告诉抬轿子的轿夫道：“你们都回家去吧，今晚没有啥事啦。”这些轿夫都满心高兴，但又有些狐疑，往常每天都让我们等到戌时以后再走，说不一定有啥事就得出去，今晚怎么法外开恩。他们怎么知道赵来顺的打算。不管怎么说，今天总算能早早回去和家人团聚了。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啦。

却说赵来顺回到县衙后堂，便对妻子道：“老婆，快点准备一下，咱们连夜走吧。”妻子大吼道：“半夜三更往哪里去？”赵来顺吓得浑身一颤，原来他是个怕老婆的主，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赶快拉着她进了里屋，把老婆按在床上坐下，然后对她说了天元军如何围城，并把自己面临的处境以及只有逃走一条路的分析，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他老婆听得目瞪口呆，哭着大骂他窝囊。他又反说老婆平时太贪财，他是在老婆的威*下，才做出了那些事的。老婆闹得更凶了，拿起扫地笤帚要来打他，赵来顺见她到此时还这样闹，大喝一声：“不要闹了，再闹到明天走不离都得死。”他老婆一惊，也明白了过来，哽咽着问道：“那你说怎么走？”赵来顺道：“赶快收拾细软物件，只带金银首饰和贵重的小件，趁夜黑弄条小船，从东门出去，一直往正北走，到了宜兴再说。”老婆收拾细软去了。赵来顺到前面叫来平日里伺候他们的老衙役，给了他一些银子，叫他到东门口搞一条小船，在东门外苧溪边上等他，并准备一些吃的。

且说赵来顺见妻子把金银细软收拾停当，便弃了粗笨物品，换上早年压箱底的普通百姓衣裳，还不忘带了一把腰刀，拉着自己十来岁的孩子，就朝东门溜去。出了东门，来到小码头边，只见那老衙役已在船头坐着等候他们。一家人上了小船，老衙役吱吱呀呀地摇着小船向北驶去。大约走了二十里上下，快到宜兴边界的时候，老衙役把船停下来，对着船舱说道：“老爷，快到宜兴界了吧，我实在摇不动了。咱歇歇好不好？”四月末天气，虽然白天已经十分热了，但到了更深夜半，还是凉风习习，透人肌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