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朱高煦正在和靳荣、王斌还有周恒三人商量对策。
朱高煦显然很恼怒,地上散落着被砸烂的茶杯,靳荣三人一脸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诚惶诚恐。
朱高煦怒目看着三人道:“竟然在这个时候出这个乱子,这不是给了对方把柄吗?”
靳荣低着头道:“殿下,是卑职办事不利,请责罚。”
王斌和周恒道:“这事不怪靳大人,我等也有责任。”
朱高煦更加恼怒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讨论责任的事,我让你们想办法收拾这个烂摊子。”
靳荣道:“唯一的办法只有杀了那几人。”
朱高煦看着靳荣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不是等于告诉对方咱们心虚吗?”
王斌道:“殿下,靳大人说的有道理,您想想,他们既然抓了咱们的人,却为何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恒也道:“那沈和绝不会无动于衷,他一定是担心会激怒我们。”
朱高煦道:“你们的意思是,朝廷是有意放了他们?”
周恒道:“不管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最起码说明朝廷不愿意亲自动手,要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
王斌道:“我看那沈和分明是在试探我们。”
朱高煦道:“为何?”
王斌道:“如果我们不杀这几人,那就等于告诉他,这几人就是汉王您派过去的,如果我们杀了这几人,这也说明汉王您心虚,到时这沈和在皇帝面前无论怎么说,图谋不轨的帽子都会扣在我们头上,到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靳荣道:“汉王殿下,王指挥和周指挥说的有理,这几人无论您怎么处置,那沈和一定会牵扯到咱们身上。”
四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自己的见解,似乎讲的都有道理。
这时只听屋外走进来一个人,来人正是杨青峰,只见杨青峰道:“三位说的都有道理,只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朱高煦一看是杨青峰,道:“侯爷你终于回来了。”
杨青峰略有愧色的道:“杨某没有替您带回那批宝藏,深表惭愧。”
朱高煦也略有一丝失望,但随即又目露凶光的道:“我都知道了,就算没有那批宝藏,也无所谓,当年我和父皇在北平起兵时也就是两三万人马。”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脸色却是一暗,显得很是可惜与失望,又道:“事已至此,侯爷您说怎么办?”
杨青峰顿了顿道:“刚刚三位说的我都听到了,不知侯爷您怎么看?”
朱高煦急道:“我在问你,你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杨青峰一笑道:“我刚刚说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朱高煦道:“什么问题?”
杨青峰看着众人道:“沈和将那几人放回来已经无关紧要了,至于您杀不杀那几人,对沈和来说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沈和的心态。”
朱高煦听的云里雾里,道:“什么意思?”
杨青峰道:“我和沈和共事多年,虽无多少交情,但是我还是了解沈和,此人心思缜密,他想的就是要让您先动手。”
朱高煦怒道:“让我先动手?真是笑话,他将三路大军堵到我家门口,还让我先动手?”
杨青峰道:“您的皇兄登基才几个月,不想对亲兄弟下手,这沈和不得不考虑您皇兄的感受。”
朱高煦道:“难道他是在逼我起兵?”朱高煦看着杨青峰。
杨青峰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杨青峰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靳荣道:“侯爷,那按照您的意思是……?”
杨青峰笑着看着朱高煦道:“咱们所忽略的问题是,您一旦起兵时,打什么旗号?”
杨青峰这句话说的不紧不慢,但却是醍醐灌顶,朱高煦眉头一皱道:“你个我还真没想到。”
靳荣、王斌、周恒三人也是面面私觑,显然也是忽略这个问题。
四人纷纷看着杨青峰,杨青峰依旧是不紧不慢的道:“王爷,咱们可以依葫芦画瓢。”
靳荣也是有见识的人,忽然一拍大腿,兴奋道:“是呀!王爷!”
朱高煦眉头一皱,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看着杨青峰道:“再来一次靖难,清君侧?”杨青峰笑而不语,转身面对门外,仿佛自己的意思已经点明了。
靳荣道:“殿下,当年咱们不就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吗?”
一边的王斌和周恒也道:“当年黄子澄和齐泰和今日的沈和不是很有相似之处嘛!”
朱高煦显然对这个旗号也很是满意,露出微笑道:“好,就用这个旗号。”又走到杨青峰的身边,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杨青峰,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呀!侯爷可否做本王的军师?”
杨青峰看着朱高煦摇摇头道:“承蒙王爷抬爱,杨某甘愿在王爷麾下为一小卒。”
杨青峰大喜,发出爽朗的笑声,仿佛天下已在手中,而此时的杨青峰却是露出一股诡异的表情。
杨青峰走后,靳荣道:“殿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高煦看着靳荣道:“你说。”
靳荣道:“这杨青峰可是当今皇帝的老师,他为何要如此?”
朱高煦道:“或许他有更好的打算。”
靳荣道:“他已经是侯爵了,又是帝师,还不知足?”
朱高煦道:“你的意思呢?”
靳荣道:“我觉得这个杨青峰身上有股阴沉之气,王爷你要小心,对此人要提防才是。”
朱高煦道:“是你想多了吧?”
靳荣叹口气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朱高煦道:“你有所不知,这杨青峰虽是帝师,又是侯爵,在朝中的势利也很大,但是他做事刚硬,加上我那
皇兄,性格仁弱,自然政见不同,再加上那沈和从中作梗,我那皇兄自然就疏远他了。”
靳荣点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杨青峰很奇怪。”
朱高煦笑道:“他是什么人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能不能为我所用。”靳荣默然不语。
乐安州南城外有片柳林,林内有个庄园,叫五柳庄,庄园前后都有浅溪流过。
此时已是夜晚,星稀月明,朱允炆和石守坚正在屋内,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没过一会,只见一个身影闪进庄内,正是杨青峰。
朱允炆石守坚二人起身道:“事情怎么样了?”
杨青峰道:“汉王那边已经无大碍了。”
朱允炆道:“他手上人马加上卫队也只有不到三万,这点人马不足以成事。”
杨青峰道:“只要他拿下南京,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朱允炆惊疑道:“打南京?”
杨青峰道:“您很意外吗?”
朱允炆道:“确实很意外,为什么不直接向北打?”
杨青峰道:“第一,向北路途遥远,做不到突然性,如果其他地方的勤王军队上来,就会形成孤军深入,很危险。第二,从地势上讲,北高南低,敌人居高临下,也很不利,所以不如去打南京,南京是陪都,机构设置齐全,只要拿下南京,形成南北对峙,形势就对我们很有利。”
朱允炆心里很佩服杨青峰的见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定,这次对朱允炆来说,真的是孤注一掷了。
杨青峰看透朱允炆的心思,笑道:“陛下放心,如今摆在我们眼面前的,就是扬州,只要拿下了扬州,南京就是囊中之物,到那时您就复位了。”
杨青峰说完,走入后面。留下朱允炆和石守坚面面私觑,石守坚道:“您感觉到了吗?”
朱允炆道:“感觉到什么?”
石守坚道:“此人身上有股阴邪之气。”
朱允炆看着石守坚道:“什么意思?”
石守坚叹口气道:“说不上来,总感觉这杨青峰怪怪的。”
朱允炆道:“此人不简单,咱们多多留意就是。”二人相对无言,陷入沉默。
杨青峰进入后面不久,又有三人从屋檐高处落下,正是赵胜和金狮陀师徒,杨青峰披着外衣,走出屋外,看着三个身影道:“江湖上还安定吗?”
金狮陀道:“武林没什么异样,少林还在因为宏光的死在办后事,华山的四位长老闭关了,只有那个愚蠢新掌门在料理事务,峨嵋派好像经过禁足令后淡定了许多,也不过问江湖之事了,就连弟子都很少下山了,还有丐帮,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至于那些小门小派,更是安静的不得了。”
赵胜撇了一眼金狮陀道:“宏光和道衍的死,已经让武林各派风声鹤唳了。”
金狮陀冷笑着看着赵胜道:“他们早就该死,不是吗?”
赵胜看都不看金狮陀,讥讽的道:“大师您是德道高僧,杀人是为了超度众生,赵某佩服。”
赵胜的讽刺显然让金狮陀很气氛,但是又不得不顾及到杨青峰。
站在他们对面的杨青峰道:“二位不要在争执了,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话锋一转又道:“如今武林中太过于安静,我们先让武林乱起来,越乱越好,这样就对我们很有利。”
金狮陀道:“您的意思是?”
杨青峰道:“那就拿那些小门派开刀吧!”
赵胜道:“侯爷,您的意思是将武林搅乱,有利于汉王起兵?”
杨青峰看着赵胜道:“那些武林门派,一向打着道义的幌子,替天行道,那就先让他们乱起来,省的到时候添乱。”
三人道:“是,我们知道怎么做。”
杨青峰看着三人道:“知道就好,去办吧!”三人应声而退。
杨青峰看着三人远去的方向,脸上阴晴不定,一丝冷笑挂在嘴边,仿佛是一种嘲笑,他在嘲笑谁?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张孝霆随许劲松来到扬州城,在一间客栈住下,许劲松带人直接去了藩台衙门。
此时孙康正端坐在藩台衙门大堂上,省视着下面站着一排排各州县官员。
从太祖皇帝开始,扬州府领三州七县,并直辖江都、仪真、泰兴县,高邮州领宝应、兴化县,泰州领如皋县,通州领海门县。
由于上一次的雨季汛期,造成运河决堤,淹了七个县当中的三个,分别是高邮县、宝应县和兴化县,数十万百姓遭灾,灾后又是瘟疫横行,饿殍遍野。
孙康组织各州县军民抗灾强险,并且在一日之内连发三道奏疏,请求朝廷下拨钱粮赈灾。
最终堤坝决口被堵住,虽挽回了一部分损失,但是付出的代价却也是十分惨痛的,事后统计,这次运河决堤,被毁良田一万三千多亩,倒塌房屋七万多间,三个县近七十万无家可归。
孙康所面临的局势很是危及,一个是这么多灾民的吃喝问题,一个是灾民的安置问题,许多百姓晚上只能睡在泥地里,此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闹起了瘟疫,天天都有许多人死亡,整个扬州笼罩在一种死亡的恐惧之中,最让孙康担心远远不止这些,由于以前这里的各州县官吏不作为,贪污腐化盛行,甚至是官官勾结,官商勾结,造成每年朝廷下拨的运河修堤款被大量挪用和侵吞,河堤更是偷工减料,甚至有许多的官吏富商为了自己的土地不被淹没,只修理自己这一段河堤,至于老百姓的农田在他们眼里简直就不屑一顾,如今遭灾,已经在灾民中激起了很大的民怨,继而是民愤,甚至有大量的灾民开始围堵县衙,殴打官吏,抢劫府库。
孙康知道,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激起民变,所以孙康三管齐下,一面不断的上疏催促朝廷赈灾,一
面安置灾民,控制瘟疫,一面派人彻查运河决堤之事。
宝应、高邮和兴化三县的知县被当街处斩,在三人家中的地窖中挖出大量贪污赃物,大快人心,又缉拿了数十个为富不仁的奸商和祸害百姓的赃官,游街示众,没收所有家产,押送应天府,百姓们群情激愤,纷纷走上街头庆祝,孙康又利用抄家得来的钱,派人四处够买粮食,由于孙康雷利手段,做事坚定果决,此次危及才得以化解,百姓的民怨才得以平息,最终没有酿成民变大祸。
随着朝廷赈灾的钱粮的到位,百姓有了吃的,孙康又组织军民进行灾后重建,迫于孙康的正直无私的手段,扬州所有富商都捐出大量的财务和人力,对此孙康来者不惧,多多益善,在孙康的眼里,这些富商平时为富不仁,让他们多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百姓们终于走出了恐惧与饥饿,家家称颂孙康孙大人,甚至有些百姓还送来了万民伞。
这件事振动了朝廷,做为沈和的门生,沈和自然在朝中在皇帝面前颇为得意,也进一步确立了沈和在朝中的地位。
在这里还发生一个莫名其妙的小插曲,按照大明律令,知县及知县之上的官员,由于犯法需要处斩的要申报朝廷,由内阁转呈皇帝,再交由刑部复核,为此甚至有人抓住这一点上疏弹劾孙康,奏疏直接被首辅沈和给拦截了下来,后来据说那位上疏的官员第二天就被撤职回家了,至于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由于处斩了三个知县,孙康又上疏内阁,希望重新委派几个知县过来,沈和也不以为意,直接就交给户部去办了。
今天三位知县都到了,其他州县的官吏站在两边,三位新上任的知县则站在正当中,孙康手中拿着三人的履历,看着三人。
孙康威坐道:“三位大人从左至右自我介绍一下吧!”
只见左边的上前一步笑道:“卑职马精,老家太原府人士。”
孙康见他长着一对倒竖眉,方脸大耳,道:“你为官几年了?”
马精笑道:“十年了。”
孙康好奇道:“按理说,你最起码也应该是知府了,怎么还是知县啊?”
马精道:“回大人,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卑职一直在山西为官,家中尚有爹娘要侍奉,加上卑职能力有限,所以管好一个小县足以。”
孙康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看来你还是个孝子。”孙康不禁对这个马精有了一丝好感。
马精道:“为人者,孝也!为官者,廉也!”
孙康笑道:“那好,你去做高邮知县吧!”
只见中间的那人道:“卑职缑勇,曾任江陵知县和凤阳知县。”
孙康看着缑勇眉头一皱,道:“你今年贵庚?”
缑勇道:“卑职今年五十有八了。”
孙康笑道:“你的履历上说你是洪武年间中的举,怎么到现在还是个知县?”
原来这个缑勇不是别人,就是当年被张孝霆和苏晨曦偷了宝贝的那位,没想到今日会被安排到扬州来做官了,对缑勇来说不知是福还是祸。
缑勇道:“回大人,卑职也是能力有限,加上卑职当年只是个举人,是被候选为官的,所以一直没有升迁,如今卑职年纪也大了,只想着在干几年告老还乡了。”
孙康不置可否的笑道:“你倒是看的开,那你就做宝应知县吧!”这缑勇自然不是他说的的那样,升迁不了,而是他的那一套滑稽的为官之道,当年百姓们送他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天高三尺”,就说明了一切,一个“贪”字就可以总结了他的为官生涯。
孙康虽心中生疑,但也不好追问。
右边的那位道:“卑职叫勇敢,河南人士,永乐十年进士。”
孙康一听,差点没把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给喷出来,笑道:“你叫什么?”
那人笑道:“卑职叫勇敢。”
孙康笑道:“你叫勇敢?”
那人点点头,笑着看着孙康,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名字逗乐了,孙康看着众人询问道:“这个百家姓有姓勇的吗?”
只见站在旁边的一个叫于冰幕的僚道:“有的,不过是在百家姓之外,这个姓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现如今咱们扬州也有。”
孙康看着于冰笑道:“还真有?”
于冰道:“有的,有的。”
孙康笑着看着勇敢道:“这个名字谁给你起的?”
勇敢笑道:“是卑职出生之时,家父起的。”
孙康饶有兴致的道:“哦,那你家父叫什么?”
勇敢笑道:“我爹叫勇生。”
孙康忍俊不禁道:“你爹叫勇生?”
勇敢道:“是的。”
孙康兴致更加,调侃笑道:“那你爹今年高寿?”
勇敢露出一股伤感的道:“我爹在卑职三岁时就死了,是卑职母亲含辛茹苦,将卑职养大。”
孙康也忍不住差点笑出来,此时满堂的人都笑了,孙康摆摆手,众人安静下来,孙康对勇敢道:“那你就做兴化知县吧!”
点官完毕,孙康看着三人道:“从今往后,你等三人就是扬州下辖州县的父母官了,我希望你们为官一任,能够尽忠职守,为百姓谋福利。”
在场的所有人齐声道:“为官一任,尽忠职守。”
孙康看着下面站着满满当当的大小官员,露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