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珠隐约间好似听见了野兽低吼声和鸟雀的鸣叫声,她再次睁开眼睛,外头已经是深夜了。
而后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禅房内,她那身月白衣裙也被挂在了衣架上,她脸色一白,头缩进了被褥一看,身上穿着粗布衣裙,就连小衣都被人换下了。
今日受到的一连串的打击和委屈在顷刻间将她彻底击垮,她将头埋在被褥里,终于忍不住低声地抽泣着。
魏宣推门进来之时,便听到了那极低而压抑的哭声,他赶紧放下手里白瓷瓶,奔向床前,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他隔着薄薄的一层被褥碰到了她的手,感觉到她已经退了烧。
三月的河水冰凉刺骨,戚九珠落水染了风寒,发烧晕了过去,他亲自照顾了大半夜,已经喂她服下了汤药,她这才退了烧,苏醒过来。
戚九珠听到魏宣的声音,忽然紧张地从被褥中探出头来,缩退至墙角,激动地从发髻间拔出一支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间,眼圈红红的,眼中还盈满了珠泪,却俨然一只凶狠的小兽。“你虽救了我,但你的行为并非君子所为,你休想再折辱我!”
魏宣一愣,眼中笑意更深,她许是在被褥里哭了许久,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双眼红肿似桃儿,脸上满是泪痕,满脸委屈,尤其是那伪装的凶狠的模样,简直太可爱了。
他微眯双眸,笑得像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可那笑却让戚九珠更加皱紧了眉尖,眼前这个人脸上虽挂着笑,但她觉得那笑更像是一种伪装,那笑并没有几分真诚,尤其是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内里藏着的皆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那笑让戚九珠想到了危险和陷阱,而自己就像是陷进里的猎物。
“我救了娘子,娘子何谈折辱?”他按着玉扳指故作不知,笑吟吟地看着戚九珠,“依娘子看如何才能算是君子所为?”
戚九珠有些气恼,“我已告知了郎君,我是戚家之女,若是君子便该送我回去,而不是像这般于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郎君当知女子的清誉重于性命,郎君所为便是逼着九珠去死,还有……”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能说出口,她气恼非常,指着挂着的月白衣裙,涨红了脸。
魏宣眯着眼眸,看了看她身上素色粗布衣裙,若有所思地将看着她,勾起了唇角。
戚九珠愈发气恼,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他目光游离,暗含打量,这人好不要脸。
她双手交叠环于胸前,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只差没将那句登徒子骂出口。
而魏宣并不恼,只是用手示意她的头发有些乱了,温柔地开口:“娘子的头发乱了。”
正在这时,一个女尼端着热粥进来,戚九珠面色有些窘迫,她赶紧将那簪子捏在手里,手缩进了袖口。
她用手梳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拿帕子掖了掖眼泪。
女尼见她醒来,脸上带着慈善的笑:“娘子可算是醒了,娘子想必早已饿了吧?请用些热粥暖暖身子罢。对了,这身衣裙娘子可还穿的习惯?贫尼的衣裳都是些粗布衣裳,但娘子身上的衣裙已经湿透了,不能再穿了,便只能先委屈了娘子。”
“我这身衣裙是师太替我换的?”戚九珠偷偷看向那张不露声色的笑脸,脸红得滚烫,看上去有些窘迫,是她错怪了魏宣。
女尼抿嘴一笑道:“娘子病的凶险,高烧不退,兰济寺离长安城有百里之遥,多亏了魏郎君及时请了郎中来,贫尼喂娘子喝下汤药,对了,娘子的脸怎的这样红,难道娘子仍是高烧未退吗?”
戚九珠捧着自己的脸颊,支支吾吾地低声道:“多谢师太,烧已经退了,我已经无碍了……”她声音低若蚊吟,因错怪了魏宣,她手指搓着裙摆,不敢再直视魏宣那含笑的眼神。
她捏紧那支银簪,慌乱地藏于袖中。
此刻她更觉懊恼不已,单凭那深藏不露的笑和一个梦,她便误会了他不是好人。
“那贫尼便不打扰娘子在此休息了。”
待那女尼走后,戚九珠搓着裙角,整理身上的粗布衣裙,赶紧从床上起身,福身道:“对不起,是九珠误会了卫郎君。”
“娘子可容我解释为何没有送娘子回去?”
此话一说,戚九珠越发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兰济寺离长安城数百里的距离,卫郎君必定是算好了进城所需的时间,城中宵禁,亥时初刻便会关闭城门,想必在那时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是九珠一时不查,错怪了卫郎君,九珠这便给卫郎君赔罪。”
她的相貌虽然和小时候变化挺大,但仍如小时候那般聪慧机灵,一点就透,魏宣抿唇一笑,想起了那个粉装玉琢,梳着丫髻的勇敢可爱的小女孩。
说完,戚九珠屈膝一拜,魏宣正打算去搀她,后又想起她最是守礼,必定不喜男子轻浮孟浪的举止,便将手缩了回来,一只手握成拳,一只手负于身后,而后故作镇定,轻咳一声,
“娘子风寒未愈,又无故跌落水里,现下虽然退了烧,可寒气入体,必定有损身体,今夜娘子便在此歇息一晚,明日我便告知娘子的家人来接娘子。”
戚九珠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卫郎君了。”
“对了,娘子为何会掉落水中?”
魏宣将那碗热粥递给戚九珠,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那柔软的指尖,那凉凉的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就连屋子里弥漫着少女身上澹澹的香气。
戚九珠只觉指尖一烫,瞬间将双手抽离,红着脸回答:“我也不知,好像我是被人推下水的,但我并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
她想起在岸上盯着他的男子,右边有颗牙霍了一道口子,只怪她今日从禅房出来便神情恍忽,并没有注到那男子何时出现,也没有看清那男子的相貌。
她心中猜测,推她下水之人或许是薄若烟安排的。毕竟她才从禅房出来,又落水,薄若烟的嫌疑最大。
若是她死了,她和陆明潭的婚约也就作废,她摇了摇头,一场高烧之后,此刻她头还痛着,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她没有看清推她之人的相貌,也没有证据证明是薄若烟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