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引大理侵占真腊州郡,他倒不以为意,若是南四郡一失,澜江诸郡真腊也保不住,不是便宜交趾,就是便宜狄氏。
真腊与大理如何合纵、连横,不干他事,但只要能惊动狄氏,让其分心便可。其大军在外越久,对他肆虐西岐腹里便越有利。
唯一可虑之处,便是谢芳、卢譓悄悄点聚五千兵马,又不肯与狄氏交兵,不似忠臣义士。他心中警惕益深,便不肯再讲真话。
闲谈几番,陶登便即告辞,自威远郡往大理城而去。
陈安平刚刚离开大理城,官道上送别的大理官员还在礼乐声中保持着微笑,于春末暖阳之中翩翩起舞的歌伎,随着教坊官员的指引,渐渐退走。
二刻后,官道便恢复平静,往来的行商、百姓,快速的通过城门,前往集市或是馆舍。
集市上最兴隆的生意便是食盐,其约分三种,一者粗盐,乃本地所产粗粝者,多是牲畜、奴婢用之。
二者竹盐,乃宋益州路所产井盐细作,有竹香,多是平民、富商用之;三者海盐,乃自交趾运来煮海细盐,多是贵胄用之。
茂峻将漱口的盐水吐掉,这才起身赶往宫禁。
“大王何事相询?”
“丞相,我等果要北伐吗?”
“什么北伐?”
大理国王轻舒一口气。
他们未料陈安平已说服交趾瓜分占城。此前西南夷叛乱,而大理没有妄动,便是惦念着真腊澜江、洛山诸郡。
尤其是靖边府、召北郡及东山郡,依茂峻所言,皆属旧土——故银生节度使景昽郡旧地。
而前日在接待陈安平时,茂峻接受其提议,扩大富良江贸易,为示大理无敌意,茂峻还说准备北伐东吐蕃,以其助党项为恶故。大理国王倒一如平常,并不违逆茂峻。
陈安平今日一走,他便差人请茂峻入宫,追问究竟。
东吐蕃那等险恶之地,他实无兴趣。
“丞相,那乌蒙部可否招抚?”
茂峻摇头,缓缓说道:“甲兵不宜轻动。朝廷方定诸部,乌蒙部示好大人,不过求一时苟安,免遭屠戮。大人对他们越好,他们对大人越不好。”
“哦。”大理国王似懂非懂,“丞相说的对。”
其后他向茂峻请教方略,不料茂峻说要收复旧土。
“可孤前日已答复周礼司。”
“大人答应不肇兵,可真腊未答应。”
听过茂峻详细讲说,大理国王愕然道:“兰纳家已迁居开德府二百年,听说陵寝亦多在开德府与建昌郡。靖边府那里未必有合用的。”
“口实而已。难不成夏主真是为了祖宗陵寝,才与朝廷交兵?”
凉州,宋使馆舍。
原先由郭永瑞统率的使团卫队,已改由佘自强统率,兵马也从威远军换作龙卫军。郭永瑞率部驻防通西堡旧地,因为原先的要塞被夏军夷平。
因此陕城帅司组织人手重建,亦算以工代赈。而威远军则在通西、双林一带布防,成为帅司在凉州东的第一道防线。
祝继善将笔搁好,取纸呈送虞钟。
“虞学士。新条目如此,请阅。”
随着都省授权,赎买之策不断更换。虽然都省没有明确限制金额,但这主要是不愿意付诸公文。
倒非都省相公们无担当,而是防备党项间谍。而且字纸一具,便难更易,不利于虞钟、祝继善周旋。
二人实则分别收到李纲与司马立私信,两位丞相明确要求,赎城之费不超过二十万贯。
若是贸易补贴,每年不得超过七万贯。至于百姓、被俘兵将,赎还之费早有成例,并不需赘言。
虞、祝二人几番与马吉德交道,知道此人并不难缠,但是陈安平便如狗皮膏药。他们提过几次赎城之费,皆被其扰乱,不是说要一百万贯买兴庆府,就是六十万贯要买灵州。
再不然,就说宋军俘虏太能吃,又兼体弱多病,钱粮药材靡费太多,赎还金须得加倍。
虞钟仔细将那份字纸看过,又提高一万贯,贸易补贴变为两年。
“总额十八万贯,诚意已足。但恐范强人搅扰。”
因这陈安平胡搅蛮缠,宋使团便私下里唤作“强人”,以其似匪类。虞钟如今也出言调侃,可见厌恶已深。
祝继善却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这强人。如今陕城屯田初见效,也亏他多番阻挠拖延。倒似比我等还不想议和成功。”
虞钟却没笑,从圈椅中起身踱步。
俄顷,他向随从吩咐道:“将职方馆情报尽数取来。”
那随团枢密院从吏,连忙小跑出去,祝继善也收起笑容。
马吉德随手将字纸放到一边,正是祝继善等人所作赎城新条目。
陈安平却连看也不看,径直说道:“相公,宋人尚能沉住气,无非是陕城粮秣充足。可纪函德忍耐不住。只要他不想全军覆没,那只能把兵道设在陕城。到时粮食就能消耗干净。”
“伪朝也可以拒绝他。”
“那正好让他们反目。纪函德若是南下,无论陕城还是河东、河北,皆能逼伪朝屈服于我。到时凉州不足论。”
他此前已与马吉德讲明,达卢古斡论一死,东京道便无人能威胁纪函德的王位。但达卢古氏在东京道根深蒂固,原本散落的女直诸部,又以达卢古部为首逐渐统一。
纪函德想要掌握东京道,不仅仅需要派出官吏,还需要提升他自己的威望——就像达卢古斡论曾经做的。
不断地战斗,不断地胜利。
纪函德需要一场胜利的战争,来威慑女直诸部。
陈安平甚至恶意的揣测,纪函德还想借出兵作战,来诱使达卢古兄弟内讧,为他彻底打破女直人的团结做好准备。
马吉德对此不置可否。
对于他来说,纪函德的筹谋并无高下之分,只有是否利于夏国的分别。陈安平坚持认为只要纪函德参战,哪怕是作为伪朝的盟友,也是对夏国有利。
马吉德倒不这么认为,但他也没有去反驳陈安平的主张。
他倒是认为纪函德的军队并不能构成多大威胁——在夏国已经有防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