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宫中又信重谢江泊,若是议和得成,谢江泊免不了要拜相,而陕城帅司诸人也免不了升官,把持陕城路诸郡。
而被兵各郡重建,未被兵各郡售卖军资,博通巷自当鼎力相助。
到时姚家也好,梁家也罢,在陕城路真是抄金捞银。
怪不得今日姚同善心情好。
“莫要声张。”姚同善板着脸嘱咐道,“后日李开来返京,你去请他参股登州金矿。”
“这……”
“你只管去说,将他答复记下。”
李开来乘船入京,却没走汴河而是走得五丈河。他弃船换马,直驱牛行街创新馆,想要一睹故人。而陈安平则刚自牛行街过望春门,经行潘楼街。
方过春分未久,各家店招下,仍有不少伙计不停叫卖,或者是春酒,或者是各色季春野菜,还有炸透的嫩雀。
虽已过酉时,天色仍透亮,行人往来如织,车马并不好速行。陈安平却欲速回都亭驿使馆,因此马车转行榆林巷。
这里行人果然少了些,且有许多曼妙轻歌,借着丝竹之声,阵阵入耳。他往窗外望去,几副艳红的灯笼已被仆役们取下,像是要更换蜡烛。
而不远处的巷口,则有三五成群的小儿在乱跑,手里牵着什么。
似是在放风筝。
榆林巷迅速后退,保康门街又接着滑过窗口,行人又多了些,但也不及潘楼街,大部分行人与陈安平方向一致。
他猜可能是要去外城酒色铺子取乐,但也可能是去状元楼。马车绕过大相国寺,沿着汴河大街赶到都亭驿。
“台仲何在?”陈安平一进使馆便问道。
“乔林牙正在平昔阁。”
陈安平快步走向东馆。
“子化别来无恙。”一位长人拱手行礼。
此人身长七尺,又戴得高冠,几乎顶着屋檐,这让他微微有些驼背。眉目虽秀,却是一副黑面堂;出身虽贵,却是一身江湖气。倒不似弘州乔氏子弟。
“台仲威风更胜。”陈安平拱手说完,两人便把臂入屋。
“大王可有旨意?”
“不错。大王欲斩李克桢。”
这倒是意料之中。纪函德既然下令将李克桢下狱,而范鼎又没在陕城讨得便宜,那其便只剩死路一条。
至于如何斩,陈安平猜测应该与朝廷的赏赐有关,李克桢本身并不值钱。
可纪氏斩李克桢这件事,倒是很大一笔筹码。纪函德差乔国卿南下,便是希望他与陈安平二人合力,在中原朝廷那里多要些好处。
去年朝廷想要纪氏助兵一事,让纪函德对此颇有把握。陈安平也觉理所应当,况且能和故交公事,也是一大乐事。他顺口问起大同准备几时斩李克桢,想为自己制定方略打个时限。
不料乔国卿却说清明前后便要斩人。
“这么急?”陈安平皱眉道。算上往来交通的时间,便只有旬日与他用事。而中原朝廷,那是挪把椅子都要讨论二十余日的性情。
“西贼侵界。大王恐其有备。”乔国卿解释道。
陈安平闻言一愣,转而问道:“西贼如何敢侵界?”
“北界节度使四员,越河侵掠。往伊州的商队也未有还者。”
“南北两路都有所备。”陈安平叹道,“何不罢兵?”
纪氏准备的南北两路进兵,如今看来已为党项人识破,再强行斩李克桢,与党项决裂,也不过是白白辛劳。
真得跨越数千里与党项作战,在无法偷袭的情况下,陈安平对结局颇为悲观。还不如趁机罢兵,与民休息。
斩李克桢表态,向朝廷要些好处便罢了,可不好真得昏头去与党项人打生打死。
“大王没说。俺以为或是欲诱女直生乱。达卢古两兄弟各自据兵,其余诸部亦有私心。若大王安居大同,只恐他们不肯内讧。”
“有理。斩李克桢却是妙策,朝廷、女直多半以为大王要与西贼交兵,而李克桢早为西贼所厌弃,总有转圜余地。”
“俺亦如此想。”
陈安平起身踱步,又说道:“今朝廷宰相,皆非书生腐儒,只恐不好哄骗。”
“那出兵也无妨。朝廷到时总不能不信。”
“出兵?”
“陕城。”二人旋即大笑。
次日,都省。
进奏司郎中、中书舍人黄宪在政事堂外恭立。里面司马立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原本躲在政事堂外偷听的省探们,都很舒服的寻地歇脚。
“李克桢屡犯恶行,纪将军若送来首级,自有赏赐。”
“五百贯。这是前番朝廷所悬赏数目。”
“朝廷诏旨,一视同仁,乞以贵贱分?匹夫斩之,直五百贯;王侯斩之,亦直五百贯。”
那云麾将军纪函德所遣进奏使,似乎抬声抗辩一二,但倒底没有听清。
“纪将军不敢斩,便交给朝廷来斩。赏赐减半。”
“助兵?龙虎相搏,纪将军岂不惧殃及池鱼?”
“无需赘言。纪将军果有效顺之意,但安靖边疆,深修道德,勿为逾矩之举。”
“贵使亦读《孟子》乎?知《论语》而忘义,读《孟子》而背仁,可谓得之?仁义之论,非一言可蔽。而朝廷戮力除贼,尚无暇观其忠顺。贵使所请,误纪将军多矣。”
大门一开。
陈安平当先出来,黄宪抬头细看,并不见沮丧。
真是好气度。
禁中,延和殿。
帘后的元熙皇帝让黄恩泰退走,那盘香料让她提神不少。
陈安平也有些犯困。所谓春困秋乏,便是如此。于此午后辰光,更是难熬。
可苏博山与薛士彦仍自精神抖擞。
“启禀官家。”苏博山上前禀奏,“都省所作虽显粗糙,但文使者确非好意。”
“去岁都省还欲使纪氏助兵,缘何今次倒反过来,如何也不肯使其助兵?”
“此一时,彼一时。”苏博山答道。
“苏卿细说。”
“朝廷去岁数遇凶厄,仰赖祖宗庇佑、官家、陛下洪德,更兼都省调略得宜,如今已多平靖。当时欲使其助兵,亦是做奇兵之用,党项多诡计,不能不防其勾结纪氏。”
陈安平点点头。
“虞学士最近奏报如何?”元熙皇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