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楯立即会意。姜鉴虽有手段,但他抢功太操切,必定得罪赵维。
只要赵维得知此事,那就轮不到其生事。而且知会赵维与呈报陈安平,结果上并无不同,只是未走公事罢了。
李克楯还在感叹对方处置得当,却又听他说道:“公前番采买的绒布不错,军前很是赞许。即便陕城息兵,古尔、洛玛不能不惩治。到时用兵泰西,那绒布须得提前备足。”
李克楯家乡正在保泰都总管司东界,与南京纪野府相距不远。当地数百年来纺织成风,而乾佑、翔庆以及纪野府等地丝帛、绒布多其所产。
今次连年用兵,军士冬装便多用绒布。他心知这是李克栌示好,自然不会推辞。
他随即恭送李克栌,自去值房处置公务。
“绒布古已有之,只是中原不好此,而大食商人不乐转卖。大食诸国多作绒毯,尤以安息绒毯闻名。
突厥入主黑衣大食及西迁后,而今达马司谷及萨那诸城,皆有绒毯售卖。诸侯国亦有宝爱者。”卢言轨侃侃而谈。
“绒布、绒毯皆厚重织物,诸侯四季如春之地,缘何好此?”欧阳慧问道。
“南海多雨,绒布之细密者,称作雨毡。非但防雨,亦可防箭矢。崇宁年间,土酋乡蛮有献布盾者,即此物。”
卢言轨笑道:“然今多作穷寮防雨之用。而汉人好此,多以饰屋璧。即大食人称挂毯者。贵胄之家,或有以铺地绝湿气者,然更换频仍,靡费尤多。”
“哥哥真通才。”陈安平笑道。
去年其叔唐汝璧与陈安平议定,要兴办纺场,便是为纺织绒布。而齐家虽亦设场,却不想经营绒布这等利薄之物。
齐家于海外消息灵便,早已看上大食绒毯之利。而且齐家纺织师傅手段高超,除提花之技外,尚可创新。楚、郑两家对此很热衷,这亦是唐汝璧想去河东路营生的原因之一。
唐汝璧退出,河北纺场便由齐誉来主导。元日后不久,便由齐家工匠产出第一批新式绒毯。正月里沈万钟与齐誉拜访过几位诸侯国进奏副使,将这新式绒毯当作礼物送出去。不少诸侯国商贾已得讯去拜会齐誉,这让欧阳慧也热心起来。
毕竟河北纺场里有不少唐家的商股,若是这新式绒毯果然卖得好,她母子亦可分润。
这日卢言轨与侄子回京,便先来同安里巷。欧阳慧当即着人寻回陈安平,好生招待。一来鼓励他们精进学术,二来也为欧阳慧解惑,讲说绒布之利。
“久闻卢守道见识广博,信矣。”欧阳慧夸道。
“不敢当。俺自幼喜好杂学怪谈,这些粗使学问,也多是道听途说而来。”卢言轨谦虚道:“不过若无实据,俺亦不敢于此孟浪。”
陈安平自然信得过他,欧阳慧闻言也知他不肯虚言,放心不少。
“齐家新作绒毯,据闻倒比大食绒毯还贵些,不知南海百姓可受用得?”
卢言轨闻言笑道:“百姓只好用雨毡,哪里用的起绒毯。曹国俗谚云:挂毯者千千,铺毯者万千。家产若少了,便是买来用,也使人生疑。”
“此亦类珠玉。”陈安平附和道。
欧阳慧、卢言轨闻言点头。
在唐家用过午饭,卢言轨便和陈安平相伴去听李阿九说书。
车马一路南行,还未转到汴河大街,便有人追上来,却是武安侯府的仆役卢辰。
“公子,公子有请。”卢辰说道。
卢言轨见他满头大汗,连忙说道:“上车说。”
马车里有炭盆,因行车后即熄火,此时余温尚在。
“先暖暖,莫受凉。”陈安平连忙落到便座,将炭盆处让出来。
“多谢公子。”卢辰凑前行礼:“多谢唐公子。”
卢言轨刚吩咐完车夫调转回府,此时亦催道:“将手脚落到盆上,已不烫了。”
卢辰连忙推辞,只将双手放在盆上。
“公子说有河东贵客到,特让俺来请回公子。”
卢言轨与陈安平一同入府,内掌院已在中门久候,连忙上前迎接。
陈安平识趣,便在中厅落座,由着卢府上的仆厮上茶点,遇到相熟的仆役,还说些元夕的热闹见闻,彼此不见隔阂。
可那内掌院却又突然来请他。
“可是哥哥有何吩咐?”
“公子与公子皆请小舍人去相见。”内掌院满脸笑容,但心里也不明就里。
“河东贵客是谁?”陈安平边走边问。
“只晓得姓鹿。”
鹿廷诰是朱鹏差回家里报平安的信使。元日一过,许多听闻他回来的故交皆来投帖,还有临近的郓州、淄州的官吏也差人与他交道。
似乎朱鹏为朝廷贩烟一事,已广为人知。这倒让他不好在齐州久留,正月初五便赴京,为东翁朱鹏拜访京师故旧,头一家便是去得广饶伯府。
将这些一等差事办完,他又想起朱鹏多寻烟草的嘱托,便打算拜会武安侯公子卢广安。他们在河东便曾谈过,只是不曾定议。
可差人问过,才知其叔侄二人已回新陶,尚未返京。前后虚耗不少时日。
他本定于明日启程前往河东,而家人午前却来报说是卢广安已经回府。时间仓促,他便直接奉帖登门。
卢广安倒不反感,亦直言此事不由他做主,须得请示叔叔卢言轨。
二人在拙辞厅讲了半个时辰的闲话,鹿廷诰心中已有不满。方才一见卢言轨,他稍作寒暄,便即提起烟草买卖一事。
卢言轨倒未拒绝,只说禁烟令尚在,武安侯府的烟草不好径直售予他。
鹿廷诰打理庶务十余载,这等说辞往往便是有人拿住关节,欲剥一层利。
但这也无妨,只要卢家肯售烟,便于朱鹏有利,亦是他的功劳。
他正琢磨如何周旋,卢言轨却吩咐人将其“三弟”请来。鹿廷诰闻言看看卢广安,又看看卢言轨,闹不清他们作何玄虚。
陈安平入京前高约四尺,及至此时,已五尺有余。
鹿廷诰见他身量不高,唇须浅色,便知其尚属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