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齐家为他买去了占城稻补种,而他还宣布修造两堤,以工代赈,百姓因此安稳不少。陈安平离乡一年多,回到上元县也没有多待,便与卢言轨作伴走水路赴京。
与以往不同,两人都不想再走大运河。反而舍近求远,先抵滁州,再过濠州溯淮水而西,继转颖水北上汴梁。因此迁延到今日。
好在白水潭学院已知情由,特许陈安平、卢言轨及赴江陵博物考察的师生晚三十六日归校。这也让欧阳慧息了差人捉他回京的心思。
几处蔡河码头,皆在南城。
欧阳慧各差家人盯住,免得有遗漏。
“禀东家,公子已在戴楼门外下船。”
“好。便去新桥。”
卢言轨自有武安侯府仆厮来迎接,陈安平颇觉不舍,但仍依礼别过,随母亲回府。
唐府里自有一番热闹不提。
卢言轨回府,却不见兄长,找来内掌院询问,才知午后方出门赴宴,留了信与他。
他回房中看信,多是些勉励言语。卢言象入京要务,第一便是为罗太后庆生辰,他本欲九月即回国,但不料迁延至今。
信中要卢言轨与唐家、欧阳家多亲近,并重申由他处置中原的武安侯府产业。
卢言轨收起信,找来内掌院问道:“侯爷可说过几时回来?”
“不曾讲过。”
“不曾讲过。”卢言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倒无妨。”陈安平笑道:“某欲购些雍玉黍。但闻曹甘薯更胜之。”
“各有所长。子宪如欲种粮,不妨试试占城稻。”卢言象试探道。
“占城稻某已购得。”陈安平亦笑道:“若非宋氏兄弟绍介,某倒更想买邺山芋试试。”
“邺山芋虽好,奈何自发疫病,五代而亡,非长久计。”
“武安侯直言相告,足见情谊。某亦不妨实说。某欲种新谷,江南之地,不知雍玉黍好些,还是曹甘薯好些。”
“自然是曹甘薯。”卢言象说道:“雍玉黍虽亩产三石,然其质稀,如欲饱满非多用肥水不可。”
江南桑稻之地,肥水极为宝贵,若太依赖肥水,这雍玉黍于江南便种植不广。
见陈安平点头,卢言象又讲道:“曹甘薯则不同。不惟不占良田,亩产更倍于雍玉黍。兼有一桩利处,便是酿酒。”
曹甘薯有诸多好处,偏偏口感不佳。曹国国内引种多年,也是分给奴婢食用。而陈安平经营生药,于它药性亦有所闻,久食必病,需以莱菔解之。
可若能酿酒,那又不同。陕城路已禁酒,而京东路河决之后,亦随即禁酒。其目的无非是限制谷、稻消耗,保住粮秣运转,百姓所食。
“这倒不错。”
陈安平与卢言象告别后,回府后便得侠鸥禀报,道是陈安平已经回京。陈安平倒记得这外甥去过江陵,特意乘车赴同安里巷一叙。
来日司马立下值,已是夕阳西下。回到府中,尚不及更衣,便听仆厮呈报,说是陈安平来访。他略整仪容,便吩咐准备晚饭,邀请陈安平入座同用。
饭后两人书房闲坐,仍是司马初充左右。
“丞相。俺近日亦有方略。”
“粮食?”司马立抬眉问道。
“正是。”
陕城、孟州、江陵、曹州、郓州、黄州,皆得朝廷拨粮款接应。相比起来,倒是粮食更难办。
他倒是想过再拍卖几座金、银矿山,诱使士绅们以粮食来换,但晋王爷萧峰那里如何也不肯。
而韩延守、陈安平想增发、增派官债,又被李纲、晋王爷萧峰拒绝。
以晋王爷萧峰的策略,粮食一定还有,与其拍卖矿山、发派官债,不若增加与诸侯贸易,让造船业和铁场能够趁势发展,利用增加的市舶税等商业收入,来进行和买——国内外皆可。
司马立当然知道这是固本培元的正途,奈何时不我待。他并不想将陕城战事拖延下去。晋王爷萧峰的策略,于他看来,乃是以本伤人。
拼着陕城打成白地,但将朝廷工商元气保住,与党项人耗到底。不管两年、三年还是五年,这么耗下去,输的肯定是党项人。
到时朝廷赢了,可陕城却输了。
他固是清白人,然乡贯亦改不了,正是陕城耀州。
粮食,正是他如今最头痛之事。他经历丰富,见识深广,早年也与老农、铁匠相交,非不知民间疾苦、形容的“太平宰相”。天下哪有嫌粮食多得农人?
所产不增,无非缺水、缺肥,少良种。他思虑再三,又与司农寺农师问过,才大致作了一份章程,打算明日去陈府与李纲等人“探讨”。
其中要旨,便在稻米。如今听陈安平说起,想起他乡贯江右,便以为也是说稻米之策。为此他更振奋,想听听江西人的高见。
“元甫,取纸笔。”
“不必。在下已具条陈。”陈安平取出一份厚厚的书章。
司马初复侍立司马立身后。
司马立翻开那书章阅览,倏地问道:“子宪之策,与稻米无关?”
“正是。不仅与稻米无关,亦与豆麦无关。”
“细说说。”司马立将书章合上。
“古来南稻北粟,黍粟日少而麦豆日多。而南方虽常种稻,亦有别种黍、薯者,唐季以来,广南又有两季作稻,此广南富裕之由。”
司马立边听边点头。
“由是可知,农为国本,不可因循,其势有变,亦属常理。”
司马初听到这里,才明白刚才陈安平讲那许多话,便只为“其势有变,亦属常理”八个字。司马立倒有耐心,没有催促。
“在下之方略,也是求变。”陈安平正色说道。
“天下田亩,半在士绅。而今粮食不足,非粮产不足,实朝廷乏粮可征买。朝廷欲增粮,当自百姓处入手。故应引入新作,不与旧作争地。海外新作,则以曹甘薯、邺山芋为佳。”
司马立皱眉问道:“既是新作,中原熟手想必不足。若不能广植,助力便不足。”
陈安平点头后,拱手道:“试为公言之。曹甘薯与邺山芋便可以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