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何善绅附和着，“这数万大军，我等如何供得起？”

陈安平败兵入城不久，李应便率后军赶到。陈安平认为人心难测，因此让李应控制城门之后，夜出昼入，佯作数万大军入城。

既然大军入城，那陈安平驱逐百姓，夺占房舍就变得顺理成章。夏军因此由南至北，将西定州城控制，左、右两厢的百姓士绅往来断绝，不明所以。

而且原本左厢近河岸，多各类河产与外货，而右厢近安西府，多公文邮递与樵采、牲畜。

隔绝之后，陈安平便从中取利，他并不耐烦倒卖，只是抽重税，而且放纵诸军，希望尽快恢复士气。

这当然让效顺的乡贤善绅不满，但他们并不屑反抗，而是公推了刘员外与何善绅两位，前来交涉，请求陈安平严肃军纪。

陈安平答应的很痛快，但却提了一万六千石粮食的条件。

面对这种苛求，如刘员外与何善绅般抱怨，是少不了的。

但他们也不好轻举妄动，毕竟都是为了乡亲。

许多乡贤还等着他们回去传讯，到底如何行止，总得大伙都点头，才能有个章程。

刘员外回到右厢，便一股脑说了详细。

听说要给几万大军供粮，乡贤们各个义愤填膺。

“俄看那党项人也是瞎说。这几日去买卖，并不见许多兵丁。怕是耍诈嘞。”

杜乡贤是包了许多柴禾与肥水的强人，原本走过西域，胆色豪壮不说，还懂党项话。如今听说要他交粮食，那真如扒皮般痛心。

其余几人嫌他粗莽，平时少交道，但他懂党项话，那如今总要敬他。其余几位乡贤也连忙附和，说是军兵的确不少，但不至于有数万人之多。

“俄看也是。”刘员外点头，“这帮人如虎似狼凶得很，但马驹牛崽还是没动。”

他作牲畜这营生几十年，西定州各家乡贤有多少马驴牛骡，他心中大致有账目，推己及人，自家的马驹牛崽尚在，那党项人顶多得了一二千大牲畜，其中还有近四百头牛只。虽说是“借用”，那范军主还给了文书，但在座诸人，哪一个也不惦记有回头钱。如今又要“借粮”，乡贤们实在耐不住了。

“这粮食究竟要多少？”屠乡绅直问道。

倘有个定数，他觉得大伙还有得商量，就怕无穷无尽，那才是真要命。

他并不似杜乡贤那般胆魄凌人，他是想着“和为贵”的祖训，只要党项人肯讲道理，捐些粮食换太平也是好的。

“俄们右厢一万二千石。”刘员外不甘的说道。

“这般多？”屠乡绅吓了一跳，“委实太多了些。”

杜乡贤却眯起眼不说话。其余几位也聒噪起来，这哭那骂的，可总也没人说“不交”。

“俄是不愿交的。”刘员外开了头，“何善绅也与俄说，怕是党项人骗俄们，倘若交了，只怕还有厉害的在后头。”

几位闻言都点头，可没人附和刘员外说不交。

杜乡贤却问道：“党项人当真要这许多粮食？”

这却是信不过刘员外所讲。

刘员外起身说道：“杜兄弟若是信不过，尽管去左厢问去。你也是懂党项话的，若还不信，便去问党项人。可若党项人也信不过，这块铁牌你拿着，径直去问范军主。”

刘员外这番话一说，几个原本觉得他要贪好处的乡贤也不好明言，便只有屠乡绅安慰他，其余几人都是三言五语的责怪着杜乡贤。诸人七嘴八舌，总算将两边劝和。

刘员外是进过学的，并不肯撵人，只是冷着脸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讲。其余几位都给杜乡贤使眼色，可杜乡贤那是铁打的肝胆，钢铸的心，哪能就这般退场，权作不知。

屠乡绅看这情势，心里念着和为贵，他便向刘员外讲道：“刘员外，俄晓得你难处。但大伙的粮食都是祖宗留下的基业，要传给子孙的，不敢轻易败坏。

俄看这粮食定不能交足，否则后面不知要败多少家业。”

刘员外不接话，只是点点头。其余人也点点头。

“交这粮食，是为了乡亲们太平。俄看乡亲们也是愿意和为贵的，不若拆出六千石来，折到租子里。”

“妙啊。”另一位乡贤附和道。

刘员外与杜乡贤也纷纷点头。

“折到租子里”这五个字大有可为。

如今秋收已毕，原本正是征秋税，算佃租的时候。可朝廷如今哪有人来此收秋税？况且难道朝廷收不了，乡亲们就不交了？

那成何体统。还有王法吗？

几人一想到“折到租子里”这五个字，顿时觉得屠乡绅莫名英俊起来。刘员外与杜乡贤对视一眼，各自松了口气，总算有人提出这“妙计”。

紧跟着便有那伶俐的乡贤出言说道：“俄看的确不能交足。可这党项人是真敢杀人的。为了乡亲们，俄们如何都要备足粮食。

先交上一批，若是党项人恼了，俄们再交一批。既不能让党项人心满意足，也不能让乡亲们遭害。”

“这是良策。”

“稳妥，稳妥。”

“真是厉害，俄便想不到。”

左厢何善绅处，也差相仿佛，不过左厢百姓做营生的不少，有几位良绅想为民请命，让他们纳钱代粮，可何善绅不肯应。

最后只得折衷，由那几位良绅代部分乡亲纳粮，再依着市价与乡亲们收钱折抵。

总算是顾全彼此体面生计。

至于朝廷前番下令减免陕城税赋之事，左、右两厢无一乡贤肯提。

此一时，彼一时嘛。

如今这时节，倒有人心里埋怨党项人要的粮食太少。

陈安平倒是言而有信，四天后收足了一万六千石粮食，便开始严肃军纪，处决了两名欺侮妇孺的军士。

刘员外与何善绅因此更被乡亲们景仰，城里的报纸也纷纷刊文，将这桩为民请命的功劳，踏踏实实做好。

相比于完成秋收的西定州，夏国东京道甘州的秋收却迟迟不能完成。

在莺落峡外，陈安平与郭孝友一举击破夏军拦阻，阵斩李纯，追逐十里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