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亮,开京城中自有文武两班出面维持秩序,检点伤亡,而奇轮则以受胁迫后幡然悔悟,一举反正的义士形象,拥立外甥继位,并号召中外军民共击北虏。
开京百姓倒有不少人信他,因为尹王后尚在,还与奇太妃一同下旨,令奇轮辅政安邦。至于七月里身死的文武两班怎么想,没人在乎。
幸存的文武两班迅速将各个职位填满,于阖闾门恭贺年仅周岁的国王继位。
达卢古斡论有些遗憾,若是南下时不在大同江留兵,那南蛮绝不敢反目。
如今眼见只余六七千人马,心痛之余更是深恨南蛮狡诈:先害他爱子,又残他部民。
定要将礼成江染红。
这等想法一闪而过,达卢古斡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前来斥候回报,原本看守粮秣、财货的诸部怠惰之兵,已经逃散不少。当地有几路高丽义兵,虽然驱散但仍在逡巡。
达卢古斡论心烦气躁,他赶到碧澜渡前的屯仓一看,许多粮秣、财货散乱于地。他下令诸军分理粮秣、财货,准备与南蛮决战。可不到一个时辰,便传来三次败讯。
之前战无不胜的女直人,仿佛突然得了怪病,被南蛮一击即溃,尽数往碧澜渡逃奔。
“混账。”达卢古斡论喃喃道,“混账。”
他此时大约想到了缘故。诸部也好,达卢古部也好,此次南下收获太多,且大部分储在碧澜渡,准备按功分赏。
前番为分离怠惰之军与堪战之军,他没来得及放赏,导致诸军观望,惦念各自的收获。而今逃出城来,又偏偏来此碧澜渡。
少不得有人更担心私人财货有失,便连脸面也不要,借着败仗往这里逃窜。
士无战心,他也不好勉强。随即便下令征用船只,让诸部人马登船,准备撤离。如今高丽大军尾随,若走陆路,只怕难以走脱。
达卢古斡论亲做表率,率军阻击高丽追兵,两战两捷,并发赏赐。而后又遣诸部兵马阻击,只要打赢也给赏赐。
军心
渐稳。而达卢古斡论等人也完成了登船。
他留心腹猛安河结庐台吉据守碧澜渡,相约十日而返,再攻开京。为稳定军心,达卢古斡论还将达卢古部的大量粮秣、财货留在碧澜渡。可船行未久,却被十余只兵舰拦住。
“何人拦阻?”达卢古斡论问道。
船上诸人却说不清。他们都是马上好汉,如何识得旗语?
达卢古斡论亲自登台瞭望,才见远处兵舰似在布阵,继而看清远远一面旗帜上,似有汉字,头一个像是“虎”字。
他猜是汉人水军,反倒放下心来,只让水手加力。
砰。
砰。
两声炮响,吓得满船人都俯身躲避。达卢古斡论脸色难看,他让心腹去将任一中几人请上甲板。
“自遇先生以来,俺未尝慢待。今欲息兵回乡,却逢朝廷水军拦阻。还请先生代为说项。”
“尔兴兵南侵,屠戮忠良,为祸千里,岂不自省邪?今朝廷大军已至,倘束手就擒,尚可图宽宥。徒设虚言狡词,何能薄尔罪一毫?”
“先生怕是读书太多,糊涂了。今我甲兵三万,而朝廷不过十余扁舟,俺不愿伤朝廷体面,故给先生余地。倘以为俺怕几许木板,只恐先生葬身鱼腹。”
“大言不惭。”任一中不屑道,“吾首级在此。”
“先生真名士也。”
达卢古斡论见吓不倒任一中,便让人将他单独关押,另找来陈安平问话。陈安平倒不骂他,只是告诉他对面兵舰,皆属瑞宋岛水营。
言外之意,江华岛水军尚在他处。这让原本打算强冲过关的达卢古斡论犹豫起来,追问几句江华岛水军下落,陈安平便说不知。
他这十余日都在开京,便是说了江华岛水军下落,也不可信。
达卢古斡论将信将疑,随即也将陈安平单独关押。
徐士英最后一个被带上甲板,他见任一中、陈安平都不在,便觉不妙。
“听说你是监军,”达卢古斡论显得不耐烦
,“去给前面的兵舰说,俺船上有任学士,林御武。他们若不放行,俺便砍了他们。”
徐士英倒是想断然回绝,可嘴巴实在不听话,立时便应下。
徐士英登上宋军兵舰未久,果见其军阵缓缓散开,但因为江面有限,只留了江中一条通路。
达卢古斡论不通水战,此时便令左右船只先后通行。原本的七排散阵,变成了一字长蛇阵。
达卢古斡论见自己的船只缓缓通行,颇为得意。特意让人将任一中、陈安平重新请到甲板上来,送到船桥处,让他们看着两侧“恭送”的宋军兵舰。
他也不拿话挤兑,就这么无声的示威。果见二人脸色不佳,让达卢古斡论稍舒郁气。
宋军兵舰,炮门迅速打开,火炮被推进炮位,易爆物装填完毕。
“将军,莫要误了学士、御武性命啊。”徐士英劝道。
“承受要去接他们?”
“没,没。将军但做就是,俺无异议。”徐士英无奈道。
这瑞宋岛水军与他的隶属关系几乎没有,若非其进入江华岛水域,连一个字也不必听他。
“好。以身许国,哪堪犹疑。”那人下令道,“开炮!”
炮火轰鸣中,原本整齐有序的女直船只开始横七竖八的乱窜,而虎翼军兵舰却极有章法,将女直船只驱逐、分割,逐渐形成追击、围剿之势。
胡乱出逃的女直船只向南急进,却正遇江华岛水军埋伏,两艘船触发连环水底雷,当场沉没,马上好汉无一幸免。另有三艘被火箭烧帆,只能在江心来回打转。
过的一会,便见不少水手跳船,那些马上好汉再也控制不住,随波逐流,被江华岛水军击沉。
而达卢古斡论座舰,则被四艘虎翼军兵舰围攻。两艘烧其帆索、断其桨櫓,往复逡巡,射杀落水女直军兵。
另两艘则直冲其船舷,猛烈的撞击让许多人站立不稳,个别勇猛强横的靠到船帮要与宋人搏命,结果被巨大的拍杆打成肉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