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被扎成了一条马尾,随意的耷拉在左肩上,显然,是故意被梳成这样歪歪的。
因为,这是时下最流行也最受花季少女们欢迎的发型,相比那种传统而常见的居中型,它显得更加活泼,更加可爱,更加俏皮,更加朝气勃勃。
扎头发的橡皮筋上是两个大大的黑点白底的珠子,它们骄傲而精致的屹立在头顶上,而两枚精美别致的粉色小塑料发夹整齐地别在她额头的右侧,总之,她清新明亮得宛如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仙女。
田甜呆呆地看着出神。
也许,那个小女孩也感觉到了有人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看,于是,她蓦地停下了手中的活,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镜子左侧的那个女人。
随即,继续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但,她忍不住又偷偷瞟了那人一眼。
奇怪,她怎么感觉对方有些似曾相识,甚至,和自己也有几分相像。
于是,她不由大着胆子定定地打量着她。
然,这不看不要紧,瞬间,她的眸子里便迸射出无比惊恐和诧异的神情,旋即,浑身颤栗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迅速后退两步。
天哪!这是……
没错,她,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于是,这个女孩猛地扭头,惶恐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好奇地端详着面前的这个雍容华贵面带微笑的女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的田甜并没有躲避女孩那直勾勾的目光,她也继续凝视着对面这个仍睫毛濡湿泪痕斑驳的好看的脸,但,嘴唇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哆嗦起来。
没错,是她,就是她。她确凿地想。
与此同时,她的心如揣了只小鹿般剧烈的跳动着,她,激动之至。
因为现在的她和二十二年前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妙龄时期的自己,就像被同一个模子复制出来似的。
毫无疑问,这就是自己那朝思暮想的女儿——欧阳雪。
她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该怎样和孩子相认,才不至于把她吓到,才更容易让她接受。
这时,女孩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问:“你是谁?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我……”突然被她这样一问,田甜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嗫嚅道。
可是,此刻,她却感觉自己的喉头在发紧,发硬,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一个箭步冲上前,然后,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了女孩,她再也抑制不住了,激动和思念的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狂泻而出,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孩子,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啊!”
“什么?你说什么?妈妈?”女孩用力推开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女人,看着那张泪水婆娑的脸,不禁困惑极了,“可是,奶奶说,我妈早就得病死了呀。我想,你一定认错人了吧,我可没有妈妈,从小就没有。”
见状,田甜禁不住惊愕极了!她没想到老太太如此的残忍和冷酷,居然跟孩子说那样的假话。真不知她什么意思!
“错不了,一定错不了,孩子,我拿人格担保,我,就是你的妈妈。当然,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我问你,你是不是叫欧阳雪?”
得知对方那么笃定,而且,还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倍感讶异。
“另外,我还知道,你爸爸叫欧阳鲲鹏。你还有一个姑姑。”田甜喃喃道。
“那,你知道我是哪一年出生的吗?”女孩又饶有兴致的歪着脑袋问,仿佛非要难倒她不可似的。
“一九八一年,对吗?”田甜微笑着回答,“我不仅知道你是哪一年出生的,而且,知道你是在哪一个医院降生的。甚至,我还知道你是出生在秋天,确切的说,是十月二十日凌晨四点三十六分,你出生时体重两千八百克,身长五十厘米。另外,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欧阳雨,只比你晚两分钟出来。是不是?”
“妈妈,你真的是妈妈!”听到这里,欧阳雪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田甜的怀里淋漓尽致的大哭起来,“我终于有妈妈了。”
于是,她们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悲戚的哭声引来别人在门口的侧目。
“可是,妈妈,这么多年以来,你怎么从来都没有来找我呢?”好一会儿,欧阳雪才抬起头来抽抽搭搭的问。
只见,她那红彤彤的眼里写满了怨恨和疑惑。
“找了,我怎么没找?知道吗?我曾经疯了一般找你们姐弟俩,可是,你们搬家了,问那些亲戚,可他们都说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甚至,我还在电视台登了《寻人启事》呢。”田甜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
“啊?他们一定是骗你的,妈妈。他们太坏了!”孩子愤愤然。
“不管它了,都过去了。不过,我现在很幸福,真的!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田甜用食指轻轻托起女儿的下巴细细欣赏着那张已然梨花带雨的脸蛋,“瞧,你长得多美啊!”
“妈妈,我们都等你开车呢?”毛夏来了,他把头探进来好奇的扫了一眼,“咦,你干嘛哭了?”
“好,来了。你先在车里等。”田甜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快步来到水池前胡乱洗了一下手,然后,转身,对欧阳雪道:“走,去我那玩玩,好不好?”
“好。”她微笑着脱口而出,但,随即,她脸上的笑靥又陡然消逝了,忧心忡忡道,“可是,如果我就这样走了,会扣钱的。如果擅自矿工三天,那么,是要被辞退的。”
“辞退就辞退咯,我们不稀罕!再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我们走。”于是,她不以为然的拉着女儿的手就向大门走去。
可是,她却有些犹豫,踌躇不前。
“嗨,傻孩子!有妈妈在,你还顾虑啥,走,回家。”田甜硬是不管不顾的连拉带拽的握着她的手。
经过收银台,她停下来,扭头对她说:“稍等一下,我付一下饭钱。”于是,她就乖乖的在后面等待。
当她看见妈妈毫不在乎的数了两千七百块钱递给收银妹时,不禁瞠目结舌。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妈妈原来那么有钱,有可能是暴发富,是富婆,惊喜之余,有点遗憾,心想,自己怎么不早点碰上她呢。
“对了,小姑娘,你们大厅堂主管呢?是这样的,欧阳雪,从今天起就不做了,拜托你跟他说一声,看,什么时候来结算工资好?这样吧,我把我的呼机号留给你们,到时方便联系。”田甜说着伸手要纸和笔。
收银妹显然很是困惑和吃惊,她瞥了一眼面前的这位顾客便低头拉开收银桌的一个抽屉,翻找着,很快,就递给她一支圆珠笔和一个专门记录顾客讯息的笔记本。
田甜翻到一个空白处,唰唰的快速写了起来,随之,再交给她。
“我们走吧!”随后,她急冲冲的往外走。欧阳雪也亦步亦趋地连忙跟了上去。
可,走到车旁,田甜去拉车门时,却看见欧阳雪局促不安地站在两三米外的某处,并没有要着急走过来似的。
“咦?快来呀!上车!”她高声催促着。
可是,她却向她扬了扬手示意她过去。
“等一等,我想确定一下,我真的不来了?明天也不来吗?”欧阳雪仰着小脸难以置信的低声问。
“对。明天不来了,后天也不来,永远也不来了!”田甜莞尔一笑,准确无误的回答。
“那,我要去收拾行李,我有衣服,还有一个小箱子在宿舍。”她停下步伐嗫嚅道。
“有贵重物品吗?”田甜问,其实,她是多么想劝她扔掉啊。
“有,我的身份证在那里。”欧阳雪回答。
田甜想了想,便说:“那,你去取吧。我们在这儿等你,但,最好要快点就是。”
于是,她转身拔腿就跑了。
“远不远?要不要我陪同你去呀?”忽然,田甜对着她的背影喊。
“不远。不用。”欧阳雪边跑边答,向后摆摆手。
很快,见她的身影倏忽间消逝在一条狭小的巷子里。
大概七八分钟后,那个娇小而醒目的身影重又出现在田甜的视线里,只见,欧阳雪提着一个小小的粉色的密码箱小跑着奔向这边。
她赶紧跑过去,接过行李。
许是跑得太急了,欧阳雪那呼呼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累坏了吧?”田甜看着她,关切的问。
“还好啦!”欧阳雪羞涩的笑笑。
田甜先把后备箱打开,把行李放进去,然后,重重地关上。接着,打开车后座的门,示意女儿上去坐,当确信她坐好后,便“砰”的关上车门,随后,上了驾驶室。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呵。”她一边发动车,一边很是歉意的说。
其实,这时,车上只有保姆和毛夏了,阿良师徒坐沈默的车走了,因为,那辆车上有三个人饭后就分别离开了,有个直接回家,有两个说去找自己的老乡去了。
在年轻保安的标准敬礼和注视下,车缓缓离开酒店的停车场,然后,向右一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嗖”的驶向了“迎宾大道”。
坐在舒服的车上,欧阳雪不禁惊喜万分,但,也有微微的拘谨无措。她能分明感觉到车里的那些人不时给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她不想说话,不想做那种傻逼似的自我介绍。为了避免尴尬的气氛,她故意把脸扭向窗外,欣赏着那快速往后倒退的一根根电线杆,那一间间琳琅满目的商店,那步履匆匆的行人,那偶尔风驰电掣般远去的车……
不一会儿,突然,车停住了。见别人都相继下车,欧阳雪也茫然的跟着从车上下来,和毛夏他们站在一旁。
田甜掉了个头,在后视镜的帮助下,把车慢慢地倒退至车库中。
然后,把那个行李箱提下来,把车锁好,并把车库的门也锁好,她这才放心离去。
这时,她抬起头方才猛然看见欧阳雪一直在痴痴的等着自己。
“咦?你没跟他们俩进去?”她惊讶而好奇的笑问。
“嗯。”欧阳雪轻声道,继而,有些腼腆的浅浅一笑。她赶忙接过密码箱,拉了起来。
“你吃晚饭了吗?”田甜挽着女儿的胳膊关心地问。
“没呢。”她有些羞涩的照实回答。
“好。没事,等下给你做。”田甜不以为然的说,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表,禁不住惊叹:“呀,快八点了!那,你一定很饿了吧?”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平时也要八九点钟才可以用餐的。”她答。
“这样啊?那,不行,长期下去,对胃不好的。最晚也要七点前吃晚饭才行。”田甜担忧的絮叨着。
“哎!”欧阳雪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法子呢?顾客优先,我们那规定,要先侍候顾客吃饭,差不多没人来了,大家才可以吃的。”
不知不觉中,他们便踏进了曲径通幽、芬芳扑鼻的花园。
如水的月光倾洒下来,树影婆娑,斑驳摇曳,高高矮矮或大或小的乔木、灌木影影绰绰的矗立在各处,说不出的静谧、神秘和梦幻。
她们母女俩的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肩并肩不急不徐向前走,很快,就回到亮晃晃的客厅,只见,毛夏一如既往的窝在沙发上看他最喜爱的《西游记》,保姆也坐在一旁陪着。
“朱阿姨,不好意思!可能还要辛苦你一下了!”刚进门,田甜就笑盈盈的说。
“什么事啊?你说吧,没关系的。”保姆回过头来笑嘻嘻的。
“是这样的,她还没吃饭。”她拍拍欧阳雪的肩膀,特别难为情道,“我想你帮我弄一下。”
“没关系,我现在就去看看还有什么菜。”说着,她立即站起身,又笑着咕哝道,“现在还没吃,肯定该饿了。”
“要不,我去煮吧?”欧阳雪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