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算什么?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再说了,我们俩啥关系啊?你也太见外了吧。”他说着呵呵的笑了起来,“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哦。”
“欸,等一下,沈先生,我……”可惜,田甜的话还没说完,有个领导就高嚷着沈默的大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无奈,他只好匆忙说了句“对不起,我们下次再谈,好吗?”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田甜说“好的,你忙”,便苦涩地笑着把听筒从右耳移开,放回原位。
与此同时,她不免在心里嘀咕着:“这个沈默,简直日理万机啊!”
思忖顷刻,她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这天,阿良又气咻咻地跟田甜反映野蛮顾客霸着景点导致他无法正常工作的事。
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阿良,她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感觉不得不把此事提上议程,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就跟阿良协商讨论该如何解决这个刻不容缓的问题。
然,阿良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就是“园区停止对外营业,一心一意作为专门的摄影基地”。
但,收钱收到手软的田甜自然不肯轻易放弃这个摇钱树,她一遍遍强调,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化。
一番苦思冥想后,田甜说:“阿良,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每个礼拜,抽出一天来,专门拍这个园区外景?”
“一天?拍不完,肯定拍不完!”阿良照实说。
“不够啊,那,两天呢?”田甜接着又试探着问,“这两天就集中拍摄婚纱,尽量早点开工。”
“两天?试一下吧?应该差不多。”阿良也不是太有把握。
“好,那就这样哦,先试一试。行,就继续;不行,就另做安排。”田甜嘴角上扬着。
“那,哪两天好?”阿良一本正经的地盯着她问。
“哪两天?”田甜喃喃自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看,星期一和星期四,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是,这样一来,每对新人来拍婚纱就要分两天了,不能像从前一样一气呵成,不知人家有没有意见。”阿良有些不放心的反映着。
“这个不要紧,做好顾客的解释和安抚工作,一开始就跟人家说明白,人家应该是可以理解的。”田甜云淡风轻的回答。
阿良认真地听着,答一个“好”字,便站起身来。走之前,他还不忘猛地推了一下桌子上的那个猴子,猴子便憨态可掬地荡来荡去,好不滑稽。
翌日就是星期四了,阿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就着手安排那些订单,并吩咐服务台一定要通知到位。
随后,田甜叮嘱文员小妹着手打印一个“闭园”的通知牌子,以便明日挂到外面去。
因为闭园,也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售票员和牛叔都辛苦了,所以,就特别允许他们俩休息一天。
在闭园的日子里,阿良终于不用如临大敌般,狼狈地跟那些妇女同志抢景点了,不会天天冲突,天天吵了。
瞧,他犹如亲王般,一队人马时刻簇拥左右,不时听命他的派遣,他尽可以从容不迫自由自在了。
当然,为了尽可能最好的利用这个难得的资源,他比平时早半个小时就开工了,下午也是晚半个小时才收工。
结果,一天下来,他感觉满意极了。
后来,摄影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当然,田甜明白要归功于那个新闻报道。
她不禁领略到了媒体的神奇力量。
对了,也不知谁那么好心?
咦?会不会是他?
突然,田甜脑海里闪现一道亮光。
摄影楼的生意一直如火如荼,阿良团队累并快乐着,田甜更是喜笑颜开。
终于有一天,田甜向沈默打听了那个一直困扰在她心中的疑团,果然是他。
原来,有一天,沈默的表妹说有个地方很美很适合拍照。
听表妹喜形于色地说得跟真的是的,正好,他缺素材,又被领导催得紧,便索性带着摄像机来一看究竟。
但,当沈默从的士上下来时才发现,这个地方好像似曾相识,感觉不是第一次来的。不过,抬眼一望,还真有那么回事,表妹并没有夸张。
他环顾周围的建筑、田野和花草树木,竭力在脑海中慢慢搜寻着,回忆着。
终于,他想起来了。
于是,便欣然走了进去。
因为,实在太美,也太激动了,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摄像机就开始拍摄,只想着把这副美丽画卷第一时间囊括进来,想着拍完再去找老朋友也不迟。
哎,不巧的是,那天,田甜居然不在。
“原来如此,我说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呢。”听完沈默滔滔不绝的叙说,田甜方醍醐灌顶。
可是,当得知,沈先生的工作既体面又薪酬高昂,而且,他还十分热爱时,他就不好意思开口说请他来摄影楼工作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春节在即。
好多年没有回老家了,田甜想回去看望一下故乡的双亲。
同时,她也想念自己的一双儿女。可是,他们俩却杳无音讯,像两只老鹰一般从她身边飞走了。
咦?能不能去电视台登一个寻人启事?
有晚,她正仰望着那轮洁白的大圆月思潮起伏时心想。
雷厉风行,历来是田甜的作风。于是,次日,她就联系了沈默。
沈默告诉她,可以,但是,要钱。
田甜回答他,钱不是问题,只要电视台肯登,对方又能看见就行。
沈默说,这个不是他管的,他要先问问栏目负责人具体情况,过几天再答复。随后,他又问你要找谁。
田甜调皮而狡黠的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对田甜来说,就像迷失在漆黑的森林里的人猛然看见晃过来一束亮光。
那种激动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那个晚上,她睡得格外踏实,格外香。
几天后,沈默告诉她,一个礼拜大概要八百块钱左右。
“没问题。”对方话音未落,田甜就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她如此急切、慷慨和豪放,委实使沈默讶异。
要知道,这可是一笔巨资呵!有多少人一月的工资才两百员呢。可她呢,好像那不是她赚来的钱,只是弯腰从地上拾起来的几片梨树叶一般,毫不心疼。
然而,沈默告诉她,务必亲自来一趟电视台,最好有当事人的照片。
田甜也无条件的答应了。
她说,明天就动身。
于是,次日一大早,田甜就推掉一切事物,打扮得如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般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接待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卷发披肩的三十来岁的女士,谈话间,时不时绽放着如花般的笑容,看不出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和蔑视,最起码她是这样觉得。
在女士的指导下,她交了钱,填了表,交了照片后,就离开了。
走出电梯,走出大厦,她禁不住又昂头望了望这幢雄伟气魄且华丽的高楼,那里,寄托了她全部的希望。
但,一个礼拜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田甜依然没有接到那个她期盼已久的激动人心的电话。
可是,第二天,就是除夕了。她没时间等,也不可能再等了,因为,她已经买了次日早上九点开的火车票了。
这天晚上,田甜失眠了。
七点出发前,她又去办公室查看未接电话,但,一个也没有,哪怕一条录音留言。
她不禁失望极了。
无奈,只好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锁上。
她缓缓地转过身,呆呆地伫立了好一会儿,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不情愿或不舍离去。
是的,她不甘心,她多么希望在自己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门里骤然想起叮铃叮铃的电话铃声啊!
她侧耳倾听着呢,然而,并没有响声大作,准确的说,里面什么声响也没有。
于是,她蹙了蹙眉,步履匆匆地走了。
凛冽而呼啸的北风狠命地驱赶着地上的枯叶,同时,也裹挟着田甜那瘦小的身体前行。
黑白相间的修身呢子大衣紧紧地包裹着她纤长的身体,精致的皮长筒靴小心地护着她的小腿,可她仍打激灵,她不由下意识地紧了紧脖子上那米白色的围巾。
那边的小湖旁静静地放着一个紫色的皮箱,那是刚才田甜放在那的。
于是,她走过去,弯下腰,伸出戴着漆黑皮手套的手拉了拉杆,随即,她拉着皮箱走了。
田甜费了好大的劲才总算找到自己的座位,走廊上全是人,挪动脚都显得非常困难。
车厢里弥漫着难闻的异味。
当然,比起那些无座的同胞来说,有座位的她简直幸福得如皇后一般。
甚至,只要她愿意,还可以尽情地欣赏外面的风景,而无需担心被人踩一脚或被开水烫,也不用起身让来往的小推车。
四个多小时后,田甜就站在家乡的站台上了,但,这只是一个驿站,而不是终点。因为,她必须再换乘两趟公交车才能到镇里。
当她乘坐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进镇里的车站并缓缓停了下来时,忽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嘿!车下那翘首以待左顾右盼的不就是妈妈吗?
只见,她着一件开襟格子外套(终于脱掉那种在腋下扣扣的便衣了),下身穿蓝裤子,脚上穿一双半旧的解放鞋,头上裹着一条红白相间的头巾,耳后扎着两个小扫把的短发,肩膀上挑着一担空箩筐。
田甜一下车就奔向了妈妈。看见许久未见的女儿,妈妈也乐开了花。
她打量着面前的妈妈,,她诧异地发现,几年不见,妈妈变老了不少,头发都有些花白了,脑门上也隐约可见皱纹,眼睛似乎也没有从前清澈明亮了。
妈挑着她的行李,一边往家走,一边笑笑道:“都五六十了,哪能不老?”
镇里到家里,还有十多里的山路,于是,田甜和妈妈就一边走一边聊着。看得出,妈妈是很高兴的。
不时,有迎面而来的人跟妈妈打招呼,可是,田甜却不认识。
当田甜和妈妈的身影出现在村口时,那轮又红又大的夕阳徐徐滑下山坡了。
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在山村里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这是有人敬神了,也就是说,有人差不多吃年夜饭了。
但,更多的人还在做,只见,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炊烟袅袅,甚至,可以隐约听见沙沙的炒菜声和孩子们的吵闹声。空气中,弥漫着四溢的诱人菜香。
天地间,无不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和祥和。
潺潺的小溪里,传来说话时,有人上岸来,肩扛着镐头手拿着洗好的藠头急冲冲地往家赶。
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土灶前烧火,红彤彤的火焰把他的脸映得又红又亮。
田甜甜甜地叫了声“爸”后,那人扭过头来,“嚯”的从吱呀作响的小板凳上站起身来,一脸灿烂笑地迎上前道:“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回到家,田甜的心里无不涌动着两个字,那就是温暖。
回家真好,就像颠沛流离的浮萍不再居无定所,给人难得的安稳和平静。
厨房里的桌上灶台上都放着一碗碗满满当当的佳肴,看着那久违了的诱人的一个个精致的美味,闻着那熟悉的阵阵香气,田甜说不出的欢喜、幸福和满足。
真好!太好了!
刹那间,她好像重新回到了儿时的感觉。
妈妈放下箩筐后就马不停蹄地围上围裙帮忙炒菜。
田甜不自觉地来到了奶奶的房间,可是,这里变成了杂物房。
自从奶奶去世后,她每每回到家,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很是不习惯。
她喜欢奶奶阿毛阿毛的亲昵的呼唤她,喜欢奶奶笑眯眯地坐在桌旁的样子,喜欢老太太慈爱地端详着她,喜欢她絮絮叨叨的问这儿问那儿问东问西……
可是,这一切,都倏忽间成为历史了。
蓦然回首,那些年,那些事,那个亲爱的奶奶只能镌刻在田甜的脑海里,定格在她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