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鼻子酸酸的,喉咙也硬邦邦的难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呼喊。
于是,田甜走过去,对毛夏说:“我带你去吃早餐,顺便洗一洗澡,好不好?”
他点点头,可,随后,又迅速地使劲地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走,我还要讨钱呢。”
说完,撒腿就飞奔过去,坚守自己的“岗位”。
可是,看得出,此时此刻,他分明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见,他眼神漂移,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那个撒了一地豆浆的地方,双眼里写满了惋惜和遗憾。
田甜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直接拉着他就跑,然后,再找机会慢慢告诉他真相吗?
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的大街上,恐怕不妥。
他都这么大了,肯定将挣扎和哭喊的。
这样一来,人家说不定将误以为自己是一个无耻而可恶的人贩子呢。
到时,自己就纵有百口也难辨了。
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思量着,犹豫着,徘徊着,踌躇着,懊恼着……
她看着那慢慢向前蠕动的黑压压的脑袋,又看看那个明显营养不良满是辛酸和可怜的毛夏,她心如刀绞,却又一筹莫展。
这时,忽然,有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要买芭比娃娃,可是,那盒精美且逼真的芭比娃娃要三十多元,身着朴实的妈妈觉得太贵了,不想买,于是,就把她强行抱出店铺,然后,放下孩子,蹲下来低声说:“宝贝,妈妈给你买冰淇淋,好不好?”
闻言,女孩立即停止了哭,她抽噎着,歪着脑袋想了想,泪汪汪地看着妈妈道:“好。可是,那些娃娃真的很美!”
“我们下回再买好不好?这次,妈妈没那么多钱。”说完,女人就牵着仍在抽抽噎噎的小孩向那边的冰淇淋店去了。
这个情景,突然就提醒了田甜,那就是投其所好。
毫无疑问,现如今,对于毛夏来说,在内心深处最朝思暮想的肯定是自己的亲人,家人,尤其是那自记事起就未谋面的妈妈。
想到这儿,她那原本拧成一团的额头便逐渐舒展了,随即,一丝笑意浮现在嘴角。
于是,田甜去包子店买了三个包子、一个麻团及一杯豆浆拎在手中,当快到毛夏身旁时,她下意识地把早餐藏在身后。
她瞅准一个没人的空挡,便从一旁闪身过去。
“小鬼!”她笑眯眯地招呼着。
毛夏见这个既给自己买包子又给钱的人又来了,而且是第三次来了,不由得愣住了。
她看着他那满是吃惊和困惑的目光,看着那张虽然污秽不堪但仍然透着几分稚气的脸,说:“你一定奇怪吧?心想,我怎么又来了?坦白告诉你吧,其实,我是一个记者,想写一篇纪实报道,然后,对你比较感兴趣,你能说说你的情况吗?”
该死,撒谎了!
自己撒谎了?自己居然撒谎了?
可是,自己怎么能撒谎呢?更重要的是自己又怎么能在孩子面前撒谎呢?
这样想着,田甜自己都觉得有些卑鄙无耻。
然而,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没有。
毛夏没说话,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额,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白说,到时,会给你钱的。”田甜友好的笑笑。
“可是,你要我说什么呀?”毛夏仰着脸问。
“就是,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可以吗?”
“没问题。你尽管问吧。”毛夏痛快答应着。
“但,我要的是真话,字字句句都是真实的,你能做到吗?”
“能。”毛夏斩钉截铁到,想了想,又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拉钩,好不好?”
说完,他伸出了右手一个黑乎乎的小尾指。
“这个,不用。我信你。”田甜被孩子的一本正经给逗得忍俊不禁。
“但,这里太吵闹,太乱了,我们要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才行。你看,行吗?”她好不容易忍住笑后,又补充道。
“这……”不料,这时,毛夏却有些犹豫不决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左前方投去。
田甜以为他不舍得离开,是不甘失去乞讨带来的不菲收益。
于是,她禁不住鼓动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五十元。只占用你半个小时。”
但,毛夏仍没有动弹。
于是,田甜又补充解释道:“也就是说半个小时后,你又可以继续来这里要钱了。你能保证在半个小时之内,能收五十元吗?”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
说着,就吩咐毛夏收拾地上的行当。
毛夏看了看她,还是蹲下来,手脚麻利的把地上的行头装进了一个有些残破的蛇皮袋里。
田甜想去牵毛夏的手,可他十分机警地躲开了。
就这样,他们俩逆着人流并排地向外面走去。
其实,她只想到西湖边,找一处阴凉、干净且不被打扰的僻静处,坐在石头椅子上缓缓地把真相告诉他。
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她就被人撞开了,不,更确切的说,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头莽撞的疯牛,无疑,她没有商量地跌倒在地。
刹那间,她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在朦朦胧胧中,她仿佛依稀听到有忽隐忽现低低的嘈杂喧闹声从很远很空旷地方飘过来,很诡异,也很不真切,有些恍惚,亦真亦幻。
她强迫自己睁开双眼,想看个究竟,然,眼前却影影绰绰,隐隐约约,迷离模糊,有点像一张支离破碎的水彩画,不慎坠落在波涛荡漾的湖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恢复意识,听觉和视觉也在逐渐明晰起来。
这时,她才总算看清了围着自己的是一群人,是那一张张完全陌生的脸,他们正讶异地盯着自己,她不禁倍感诧异。
人群里,似乎传来一通骚动。
旋即,一个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呀,醒来了!”。
“醒了!”,“醒来就好!”……
接着,激动和喜悦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在耳旁响起。
有好心人热情地来搀扶她。
与此同时,田甜感觉后脑针刺般疼,另外,似乎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在汩汩流出,她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天哪,是血。
她不禁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哎呀!不好,流血了!”
有人又喊了起来。
这时,一个穿T恤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查看了她头上的伤口,立即用一条蓝色大手绢捂住流血处,然后,伸长脖子关切地问:“你要不要紧?”
田甜快速地和对方对视了一眼,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没事。”
随后,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丝特别牵强却稍纵即逝的笑。
这是一张国字脸,麦色的肌肤,双眼迸射着锐利的光芒,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
“走,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那人说。
田甜原本想推迟,但,那人却自顾自地把她拉到路旁一辆蓝白相间的警用三轮摩托前。
她不由震惊极了。
咦,难道他是警察?
“来,你用手捂住。”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田甜的右手搭在她后脑的手绢上。
“上车吧!坐这儿!”
那人指了指驾驶室旁的座位。
坐在车上,她有些别扭和拘谨。
见田甜坐好了,他才从后面绕过去熟练地跨上了驾驶室,钥匙一插,转动了一下,然后,双手握住面前的把手,用脚猛踩几下踏板,摩托车就轰鸣着启动了。
随后,摩托车便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
此时此刻,田甜心里很忐忑,说真的,她不想去医院,因为,不知道贵不贵。她可没带多少钱。
她实在不愿领受别人那嘲笑和鄙夷的目光。
可是,不一会儿,车就停了下来。
她抬头一瞧,原来到医院了。
这是一家大型医院,建筑宏伟而大气。
下车后,那人带她来到急诊室。
此刻,急诊室里没有病人,只有一个男医生和两个女护士在东拉西扯的闲聊。
“怎么啦?”见他们俩进来,医生问。
“摔跤了。”她弱弱的回答。
“来,手拿开。我看一下。”医生站起来,要查看伤口。
可是,田甜不敢把手挪开,她害怕一旦自己的手松开,就会血流如注,一发不可收拾。
“欸,你拿开啊!”医生很不解地看着她。
可她一脸的惊恐和焦虑,眼里写满了无奈和怜悯。良久,才懦弱的嗫嚅道:“我怕。”
“你怕什么?这是医院,而我是医生。即使有意外情况,我们也能分分钟搞定。你要相信现在的医学技术,相信我们医生!”
医生继续做着思想动员。
听后,她这才慢慢把手绢挪移,想着就豁出去吧。
“看把你吓得,现在都不怎么流血了。”医生调侃似的嘀咕着。
“先去挂号和缴费吧!身份证给我看看,我看你叫什么名。”医生重新坐到写字桌后,伸手撕了一张单子放在面前说。
于是,田甜把身份证从包里摸出来递了过去。
顷刻间,唰唰几下,单子就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