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只见,电视屏幕的下端滚放着一行小字,上面写的是那些小乞丐们的相关信息,节目组号召观众们一起留意,有认得的相互通告或者拨打末尾的电话。
最后还不忘鼓励大家奉献爱心,热情相助,齐心协力让孩子们尽快能返回老家。
毛豆(又名毛夏,父亲:毛竹,住在鬼岭背)
突然,这样的信息跃入眼前。
“毛夏”、“毛竹”、“鬼岭背”,这些名词一旦串联起来,田甜忽然被惊雷劈了一般,完全僵化了。
天哪!这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三仔细甄别。
没错,是那自己耳熟能详的三个词。
此时此刻,她心如擂鼓,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茫然若失。
不,田甜不相信自己的毛夏会从家里出来,而且,做了让大众所唾弃所不齿的乞丐。
更确切地说,她不愿相信,也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她一直以为,虽然她的毛夏不可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但是,最起码她坚信,他应该也过着山里的孩子所应有的生活。
就算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块肉,就算半年不舍得吃一个鸡蛋,每天进食清汤寡水甚至只是酱油拌米饭,但,毕竟也一定像大多数乡村的娃一样过着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童年生活。
最多要去山上放放牛,在溪河里放放鸭鹅;夏天摸摸鱼,冬天挖挖泥鳅,春天采采蘑菇,秋天摘摘野果子……如此而已。
当然,命好的男孩,甚至可以不用做任何家务,只管尽情地疯玩,比如掏鸟窝,弹弓射鸟,爬竹子,打野战……
当家人喊叫吃饭时,才一身尘土一身臭汗的赶回家来。
可是,这怎么……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要记下电话号码。
不管是真还是假,她还是决定抽空去看看再说。
可是,遗憾的是,此时,电视上更换了别的节目,下面的信息早就消失不见了。
一阵深深的懊恼和沮丧骤然涌上心头,她感觉到了深重的失望和挫败,倏忽间,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她,既心急如焚又颓废茫然。
田甜再也坐不住,也无心看电视了,于是,她噌地从座椅上起身,环抱着双臂烦躁地在房间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着步。
她,脸色凝重,双眉紧锁,哀叹连连。
最后,她来到窗前,如雕塑般木木地倚窗远望,久久纹丝不动。
这晚,田甜躺在床上就像烙大饼似的,整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和那个叫“毛夏”的孩子见上一面。
收容所?
当大脑里闪现这三个字时,她禁不住颤栗了一下。
可是,收容所究竟在哪儿呢?它远吗?交通方便吗?
对了,是去收容所靠谱,还是去市电视台,抑或者是去派出所呢?
田甜不太确定。
再说了,即便见到了,也八九不离十的对上号,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无疑,那,又要怎么才能让人相信并允许自己把他带走呢?
空口无凭的,人家又怎么能轻易首肯并放人呢?
她不禁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烦闷,也越想越焦虑,自然,越想就越睡不着。
还有,此刻,田甜的脑海里悬着无数的问号。
毛竹现在怎样了?毛家还好吗?他们怎么那么心狠,连那么小的娃都舍得让他背井离乡,远离亲人?
唉——
真是造孽!
不知为什么,她打心底里不希望那个男孩就是她想要找的人,因为,她真的不愿她的毛夏过得如此凄惨。
次日,当田甜醒来时,只见,卧室已经是大亮了。
她揉转动了下惺忪的睡眼,旋即,又再度迅速地眯上双眼,然后,翻了一个身,一只脚肆意地搭在薄薄的被单上。
看着她懒洋洋地半趴在床上,俨然一副意犹未尽还没睡醒的模样。
但,虽然依旧想睡,可是,毕竟已经醒了。
尽管紧闭着眼睛,她的脑海里仍旧在翻腾着昨晚的事,一想到那闹心事,她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
其实,心里挂牵着事,她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无奈,只好翻身下床。
早饭后,一身T恤短裤休闲打扮的田甜就挎着一个包出门了。
她来到人流涌动街道上,好容易才总算找到一个没人占位的一个电话亭,便快速钻了进去。
她想好了,先打“114”查询一下收容所的电话,然后,再另作打算。
很快,电话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田甜把自己所求说了一遍,电话那端的女的叫她“稍等”,接着,听筒那边便传来了一个播报电话号码的尖细的声音,仿佛不像人工现场说的,有点像假的,像是录制的。
虽然电话那端是一字一顿的念,但似乎还是听不太真切,无奈,只好继续拨打,继续屏气凝神地洗耳恭听。
直至连猜带蒙地勉强听懂了,她才把听筒放下,再凭着记忆拨打了收容所的电话,以确定地址和方位。
于是,她风尘仆仆地打的赶到了收容所。
这是一个特别偏僻的地方,甚至,近乎荒凉。
如果用一个时髦的口头禅来形容,那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座平房孤零零地杵在路旁,前面是一个小院子,四周是一堵比人头高得多的围墙。
后面是山,两旁是齐人高的野草杂树等。
只有路旁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才能出入,铁门后的太阳伞下有张简陋的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值班门卫。
田甜驻足环视了一眼,不禁心中一沉。心想,这个地方也太那个了吧。
“你好!请问,这里面有小孩吗?”她稍稍镇静一下,便沿着脚下这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径直走过去,当终于到达大门前时,她隔着铁门热情洋溢的躬身问。
“小孩?有啊。你要找谁?”那个满脸横肉的老人瞟了门外的田甜一眼,机械地反问。
“嗯,一个男孩,他叫马夏。”
“多大?哪里人?”闻言,他一边抓起一旁的一个登记本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四岁,广西的。”找人心切的田甜并不计较对方的冷漠和无礼,依然温和的回答。
“四岁?”那个老人仰起脸很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奇怪的说:“你有没有搞错呃?我们这儿没有这么小的孩子。”
说完,他便低下头,拿着一支笔在一张废纸上随意地涂涂画画,根本就不理会田甜,俨然他压根就没看见自己眼前还有个大大的人。
此后,无论她说什么问什么,那个皱纹满脸的老头就像聋了哑了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她不禁又气又急。
见状,她只好无奈又落寞地离开了。
以前,也依稀听说过治安员和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十分冷血和暴虐,田甜还将信将疑,不想今日便见识了其中的冷酷无情。
由此可见,被收容在里面的人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那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吗?
想到这,她禁不住背脊发凉。
因为过于荒僻,田甜走了很远都没有看见有交通工具,哪怕就是一辆摩托。
太阳像火球一般烘烤着整个大地,路旁的草叶上布满了厚厚的尘土。
一阵阵热浪没商量的扑面而来,瞬间,仿佛将要窒息一般。
很快,她脚上那原本雪白的波鞋就蒙上了一层灰白的尘灰,顿然黯然失色。
不知是躲在树上或芒草上的知了正扯着嗓子叫个不休,让她原本就烦躁不安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田甜沿着窄小的土路悻悻地往前走着,时不时也抬头张望一下,期望有一辆载客的摩的开过来。
终于,她似乎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机动车的马达声,当她驻足侧耳倾听并确信无疑后,不禁欣喜不已。
很快,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同时,也越来越清晰。
此时的田甜几乎要激动得欢呼雀跃了。
然而,当车风驰电掣般地迎面开过来时,她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般。
原来,这不是摩托,而是一辆蓝色的小四轮。
当小四轮席卷着飞扬的尘土呼啸而过时,田甜终于看见了,原来车斗里拉的不是货物,而是人。
那上面站满了清一色神色郁闷茫然失措老老少少的男人。
尽管是擦身而过,但,她也看清了,那些人中无不是灰头土脸、胡子拉碴或衣衫褴褛的。
她大胆地猜测,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运送到收容所的。
或许,他们就是被治安队野蛮抓获的所谓“三无人员”吧?
所谓的“三无”不外乎就是,无身份证,无暂居证,无用工证明(厂牌或工作证)。
其实,话又说回来,这些“三无人员”中,除却极少数是真的危害社会的流氓痞子外,绝大多数都是向善的良民,甚至是可怜人。
他们之所以流浪街头巷尾,其实,也是万般无奈的,大多有难以言说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