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应该是特质带有的属性与风相关，有意思，”周以明继续说道，“没想到这回出来善个后，还能遇上这样的苗子。”

“你，你……”祁浔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刚才是你搞得鬼？！”

“小祁组长，这可太没有礼貌了。左右都要测试，随机应变的实战可比虚拟现实好多了，”周以明毫不在意地说，“反正他通过了啊。”

“那可是过溢变形后的……”还没等祁浔说完，周以明就打断了他，转向陆展，打量了一下说：

“小朋友，你身上的质似乎太多了，过溢了哦。”

小……朋友……陆展在强烈的濒死感中，仍然很在意这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称呼，我都可能比你大一轮了……

“风的话，反正和我相近，帮帮你好了，”周以明在空中煞有其事地说道，又轻巧地伸出右手向身前一抓。

顿时，那种头脑空明又痛苦的感觉从陆展身上移除，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发现身体开始慢慢恢复。

再次抬起头，陆展对上这位后来意外的“始作俑者”，看到对方身边逐步勾勒出一朵雾气缭绕的暗色云朵。

特质的另一种消耗方法？陆展愣了一下，但是，风和云……

周以明将目光投向地板上贪魂的残留，轻轻挥了挥手，刚刚聚集起来的暗云就向前飘去，落在地板上，分出一缕缕云气罩住碎块，再拉回云朵之内。

在收集完残留之后，暗云再次浮空，飘回周以明身边，簇拥着她。突然，暗云中分出了一团云絮，飞到周以明的手掌前方，而后者慢条斯理地从云絮中取出了一只银色的戒指，戴回右手小拇指上。

在看到那只戒指后，陆展感觉到身旁祁浔的怒气值又上升了。

带好戒指，周以明把视线转回到两人身上，雾气充盈的眼睛让人无法捉摸她的目光落点，只感觉有些毛毛的。但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带着装有贪魂残留的云朵，开始淡去。

这时，火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字正腔圆的播报从喇叭中传出，将这节车厢再次带回现实之中：

“亲爱的旅客，您好，列车即将到达金城车站……”

金城，到了。

播报声一响，这节车厢的旅客就如同诅咒被解除了一般，挨个苏醒了过来。一时，吵吵嚷嚷的声音再次充盈了整个车厢。

在一片嘈杂之中，周以明的身体再次化为雾气，从人群之前消失。

在离开之前，她还在轻飘飘地说：“这种程度的贪魂，实在不算什么，是小祁组长你们太安逸了。”

这也太拉仇恨了……看到祁浔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陆展默默心想。

还好，从这里到两人下车的时段，再没有什么事端发生，只是有个乘客暴躁地在车厢找了半天自己的行李箱，最后发现在车厢后面的座椅中间靠放着，现在正在检查行李中有没有物品丢失。

但一下车，陆展还是被金城的人流量惊到了。在扬城待了这一段，他已经习惯小城的节奏。就算做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料到大城市的拥挤度竟然这么恐怖。

好不容易和祁浔挤上公交车，陆展擦了擦头上的汗，觉得在经历了一次“过溢”后，身体也变得有些虚弱。不过看看身旁一直低气压的祁浔，陆展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回连累你了，”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后，祁浔再次开口，“周以明是贪魂处理组的组长，一向和我们不太对付。同时，她还是质灵会的长老级人物，能力强的可怕，这次才会被派来帮我们善后。”

“贪魂处理组？”陆展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同时心里隐约明白过来为何周以明与祁浔不是很对付了。

“周以明一直觉得我们浮标登记组有点吃干饭，因为相对于贪魂的处理，我们的工作是显而易见地轻松。之前她就时不时给组里使点绊子，但我没想到这次这么过头，竟然用了剥落戒，硬生生让那贪魂回光返照，又改变我的下落轨迹，逼得你自己去应对贪魂。”

祁浔抓着扶手的手指渐渐收紧，显然他还在生气：“剥落戒是什么样的存在，竟然为了为难新苗子去应用在贪魂身上，我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到总部之后，我必须得让她给浮标登记组一个说法。”

“贪魂突然变强是因为她？”回想当时，本应该必死无疑的贪魂忽然生龙活虎，并且实力高了一大截，想想都很可疑。只是当时陆展根本没有思考的功夫，也就忽略了。

“是的，我估计，从我准备解决贪魂时，她就已经到了，”祁浔沉声道，“还记得当时天色似乎突然变暗吗？这是周以明雾云特质的附带效果。更别说她的雾云还有乌云形态，可以调动一小部分电流的特质。”

“剥落戒是一种特异浮标，剥落……从名字你大概可以想到，借到的质，可以暂时储存在剥落戒中。而相对“剥落”，它同样可以赋予，因此，本就渴求着质的贪魂，遇上相近的，丰富的质……”

“就可以再次恢复，并且实力大幅提升。我估计那贪魂的特质并不是对应电器，这只是剥落戒赋予它相当量的质后，给我的干扰。没想到把你牵扯到这里面，我，唉……”

特异浮标……甚至可以储存质？那岂不是可以帮助解决过溢的问题？但陆展把这些思索先放了下去，打算等到总部找到合适的时机再问。现在，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安慰祁浔道：

“老板，你没有连累我，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我不会知道我的特质和风相关，还积累了实战经验，更何况这不是你的错啊。”

“没事，我只是不想再让别人因为我卷入意外了……”祁浔低落了一下，又恢复了精神，自动跳离了这个话题，假装刚才的低落是个幻觉，“还有，别叫我老板了，现在要叫组长。我已经把你定到浮标登记组了，不是我吹，我们组的福利那真是好……”

陆展一边听一边笑着附和，但刚刚那一瞬间的，祁浔从心底散发出的脆弱，让他回想起三十年前。

连累吗……可是战场上，不得已的，意外的连累，实在太多了。

那时，驭空者们在仓促的节奏中完成特训，就被调动到了实战当中。没有哪个新兵知道，在这一次拦截过后，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铁蝙蝠是驭空者中慢慢先流传起来的称呼。外星入侵，有文化的，没文化的，只要素质过关，都混着编到队里面去，那些让人望而生畏的飞行器，不知道从哪一个老兵，又或者是新兵那里，就把外号起了起来。

事实上驭空者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外星来客，至少，到陆展这一层的驭空者，是没有见过的。他们一直对付的都是形状像大黑蝙蝠的单兵飞行器，因为这些飞行器的第一目的是结阵列队，而后，从高空摧毁就近的人类聚居地。

所以，战场从来不在地上，这也是驭空者即使在战时，筛选也十分严格的原因。穿着踏空服，这些五湖四海，从整个索斯各处混编起来的，不是那么正规的兵们，在一次次生死实战中适应了天空。

也征服了天空。

这就是“驭空者”名头的由来。

陆展曾经是有些恐高的。但他硬生生在集训中克服了这点，在强制脱敏中终于不再畏惧天空，不至于被刷下来等待未知的星球命运，而可以去尝试拼出个未来。

每次从航空飞机上跃下时，伴随陆展的总是呼啸的风。而后，他伸展手脚，按所学掌控姿势，在空中开辟出自己的道路。

打破风，猛着劲头去，你才不会失去平衡，陆展的教官老郑这样说过。

辟风，掌控高空，随后和战友一起，一窝蜂地，一个个地，争先恐后地——

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扑向铁蝙蝠，哪怕身躯将被炮火笼罩，哪怕空中干干净净，无处可躲。

他们是永远的一线战士。

“踏好每一步，别的就管他娘，”老郑在一天晚上这样和陆展说道，“我最可惜的就是林家小子那次非要来给我挡一下，我没了胳膊，林家小子没了命。”

“我是个老硬骨头了，最恨自己拖累别人。所以展小子，真有那天，你不要管我，让我痛痛快快的。”

老郑说的话总是很有点道理，即使他在谈论自己的生死。但后来的很多时刻，陆展还是后悔自己答应了他。

如果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这个崭新的，再次生机勃勃的世界，就好了……陆展的心中忽然涌上浪潮般的，无法拒绝而有些窒息的落寞。

三十年前，陆展二十一岁当选驭空者，二十四岁“死去”。

此时，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暂时以“陈林拾”的身份活着，走上新的道路，因未知原因跳过三十年的陆展，仍然似乎是，二十四岁。

“金城老街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后门处下车……”

“我们到了，”随着话音，祁浔在陆展肩上的一拍让他从回忆中迅速脱离。

于是陆展挂起微笑，和祁浔一同顺着人流下车，进入泱泱繁华，进入和平而安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