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完档案上的表格后，陆展才后知后觉林非言不见了。大概是注意到陆展的迷惑，祁浔指了指格子墙的深处，

“她去库里安置那两件浮标了。走吧，接下来带你去四处转转。”

走出办公室，陆展没忍住好奇，还是向祁浔问道：“林前辈是什么特质呢？我看到她直接用手去拿葫芦石，似乎不害怕过溢……”

“也是我之前渲染得太紧张了，”祁浔哑然失笑，“只要控制在适当范围内是没问题的。林非言消耗质的速度，只怕比借质还快。不过她的特质也是很罕见的，我们称之为——

登记师。”

“同时，林非言是一位常人。”

常人？但她似乎对质很熟稔，更别说对浮标的狂热……陆展心道，难道说这就像先天天赋与后天天赋一样吗？

“虽说是冷门类别，但不同一般借质限度较低的常人，林非言很强，”祁浔一边走一边说，似乎陷入了回忆，“因为她很特殊。”

“她是我们见过的第一例，因伴生浮标而发展出稳定借质能力的常人。伴生浮标是指，被常人阴差阳错得到并长期使用的浮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日常用品的形式出现。”

“而在使用时，常人就会在接触中不自觉地进行借质。大部分时候，这种接触不稳定，且极易发生意外。但林非言却发展出了她独有的借质能力，即登记师……”

“而她的伴生浮标，是一个标签机。”

等等……陆展突然反应过来，因为惊讶甚至出声反问了一句，“标签机？”

“据说是因为她小时候很喜欢给自己的东西分类来着，”祁浔耸耸肩，“忘了说，林非言有轻度强迫症。”

所以热衷于分类吗……陆展想起刚刚林非言“慈爱”地看着方印和葫芦石的场景，感觉头顶流下了不存在的冷汗。

“同时，因为质灵会是在官方有备案的正规组织，除了解决一些非常规事件，一些表现出特异能力的人也会被官方引渡到我们这里，进行正规的学习。但在这些被介绍过来的人中，林非言还是……比较独树一帜。”

说到这里，祁浔压低了声音，“她被发现，是因为帮助警方抓到了六年前震惊全国的屠夫杀人案的凶手。”

“而登记师的能力是，对于‘标记’过的人或物品，不仅可以记住所有的表层资料，还能进行追踪。”

“林非言……在见到警方发布的模拟嫌疑人画像之后，主动找到他们，说自己见过这个人，并表示可以提供帮助。当时，她才十七岁。”

“那也太厉害了……”陆展不禁惊叹道，“所以她才负责控制库的浮标登记吗？”

“是的，”祁浔颔首，“这也是防止浮标丢失的双重保障。对了，”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陈真那边说你的身份卡办好了，让咱们过去。”

“身份卡……好快，”陆展前几天刚刚查询过流程，此时也有些“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

“这是因为会长的缘故，一般哪有这么快，”祁浔笑着说，“不过拿了它，你以后就方便了。哦对了，一会还得给你拿一部会里专用的手机，方便联系。你看你，活得像个原始人似的。”

说着，两人就走到了古楼二楼东面浮标登记组专用的区域。但此时，这里却有些乱七八糟：

大房间的墙上贴的到处都是纸张，纸上潦草的写了很多古怪的符号。一堆人或站或坐，相同的是，手上都拿着几张纸。

“浔哥！”不经意一抬头，郑洛一眼就看到了回来的两人，眼睛一亮，手里的纸张一扔，站了起来，“你们回来啦。有没有见到非言姐姐？”

如果我说不仅见到了，她还亲切问候了你的小陈哥哥，你会是什么反应……祁浔在心里默默地想，面上则是微笑着点点头，“见到了。”

“啊！她今天穿的什么衣服！什么发型！有没有想起我……”激动的三连问还没说完，郑洛就被陈真无情地打断了：

“我猜没有，你先别吵吵。组长，这是陈林拾的身份卡，这是我顺路替他领的手机，手机号我已经发咱们的组群了，大家一会加一下通讯录方便联系。”

说着，陈真从兜里掏出一张卡，和一部深蓝色手机，一起递了过来。

这也太靠谱了，陆展一边想，一边礼貌道谢，接过东西。他先看了眼手机——毕竟，从刚下山，他就很好奇这个新东西了，可惜没有钱……

接着，他又看向了手中的身份卡，而后视线顿在了那里——

浅灰色的卡身，右侧是他的大头照（不知道怎么弄到的），左侧则是姓名等基本信息与身份ID。但陆展的视线只从这些东西上一晃而过，就急忙把卡翻到了背面。

是身份卡三个字与重国的国徽，在正中间方方正正，很大气。

没有那道流光线条，没有一把黑色的刀型标志，也没有刀背上的云朵。

是多傻才会觉得这是驭空者的ID卡呢？只不过是背面比较像而已……

你在想什么呢，陆展？

但是，无论怎样克制自己，陆展还是觉得，鼻腔内有一股酸意慢慢地泛上来。

三十年，物是，人非。

而且……陆展把身份卡返回正面，此时他的姓名，是陈林拾。

但是，只要我没忘记，这一切就没有结束，陆展捏着身份卡的手指不自觉加大了力度，他们……曾活着的他们，就始终有人记得。

“对了，晚上不如开一场欢迎宴吧，大家也好介绍自己和了解新人～”郑洛的声音活泼地跳跃在空气中，“我们也正好该放松一下，整天埋在这里，脑子都锈了，找个鬼的线索。”

“好，”祁浔应允了这个提议，“今晚就去松岳楼吧。”

顿时，原本沉浸在纸张世界中的众人纷纷抬起了头，欢呼起来。而受这样的气氛感染，陆展也慢慢褪去刚刚的伤感情绪，心情变好了起来。

和这样一群人一起工作，去寻找浮标，应该会很有趣吧？他心想。

……

在参观与讲解中，一天过去得很快，眨眼已是华灯初上。浮标登记组当下在总部的有八个人，这会和陆展，祁浔一同从后门离开了总部，坐公交去吃饭。

至于坐公交的原因，用郑洛的话说，是这样：“虽然咱们质灵会很有钱，但是吧，坐公交那是减少碳排放，是为保护环境做贡献，绝不是我们组经费不够的原因。”

不过，陆展倒是觉得这样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一同出行很有趣。

也许，这个世界当下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有趣。

松岳楼本就不远，五六站后一行人便下了车。进入饭店的大门，祁浔和前台报了预约的手机号，就带大家去了定好的包间。

就餐期间，大概是浮标登记组大多是开朗性子的原因，期间并没有冷场，大家都吃的很开心，陆展也认识了不少生面孔。

在冷笑话，互相揭穿的囧事与真心话大冒险中，这顿欢迎宴彷佛瞬息之间就过去了。

对于陆展，和一堆人这样说笑着的时光，也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纷纷收拾，准备回到总部去。在总部的古楼后面，有为从各地因公回来的各组组员常年备着的临时住所。

而在饭局上，陆展也询问了郑洛她所提到的“线索”，并得知那关乎他们近期着手的一件可能浮标的下落。据郑洛说，这件浮标的重要程度很高，但从零零碎碎的异常事件中，还没发现比较明确的联系。

下了楼，一行人正准备穿过大堂离开，却听到圆桌区传来一片喧哗。众人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就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桌子之间，有个长发的女孩正拽着为首的男生，委屈地瞪着对面的人。

这群人对面只有三个人，和十几个男男女女对峙着，看着就十分势单力薄。

但看到那三人的陆展此时什么都想不了了。他感觉到大脑有“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手脚僵硬，甚至有种灵魂飘离之感。

因为那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灰蓝色的制式外套，外套背面，是他今天还在思念的图案——

一道流光，一把刀，刀上，有一朵云。

是现役驭空者……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陆展还是发现，自己的情感，不由自主地偏向了那三个驭空者。还是没办法客观看待啊……他默默心想。

“我已经道过歉了，也答应会赔偿，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先出声的却是长发的女孩，她嘟着嘴，一边说，一边将身边人的衣服拽得更紧，似乎很害怕一样，“为什么这么没完没了！”

“手表是父亲留给我的。虽然它坏掉是因为你不小心碰掉了它，但我本无意追究，”站在三人中间，个子高挑的短发女生平静地说，“但现在我改主意了。你要为你对驭空者的侮辱负责。”

“我哪里侮辱了？！”女孩生气地反驳道，“你不要不讲道理。”

“这里的人都有耳朵，听得很清楚。我不要求别的，”短发女生的声音仍然很冷静，“我要你，正式地向驭空者前辈们道歉。”

“亲爱的，我什么都没说，你看她这样咄咄逼人，”女孩拉拉身旁的男朋友，“她就是想我再赔多一点，在这里污蔑我！不如咱们多扔给她几张钱算了……”

“哦，”短发女生忽然点点头，“那你赔吧。”

但还没等对面的女孩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又继续说道：

“然后，向驭空者前辈们道歉。”

“你烦不烦啊！”女孩似乎是忍不住了，终于放大了声音，“我说的哪里又有错，那帮人还不是一群短命鬼！你们，早晚也是！”

“个个都活不了多久，还在这里狐假虎威！上一辈死的差不多了，我看，你们都是脑子有病，非要假装什么外星人还会再来一样，都是自找的！”

似乎说着还不过瘾，她松开了男朋友的衣服，往前走了两步，就要去推搡短发的驭空者女生。

但她的面前突然地横过了一条手臂。女孩怒气冲冲地抬头，看到左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很帅，还有着灰色眼睛的男生——

可惜，这男生拦住了她蓄意的推搡，再帅对她也没有吸引力了。

“不要动手，”陆展温和地说，“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