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当牛眼将碗里的那半块耳朵扔向旁边玉米杆堆的时候,心里便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整个上午怀里如同揣了一只小兔子惴惴不安。
这怂娃学也没上,背上书包却坐在天狼家窑背上那棵皂角树下,磁不嘟嘟的。他一会儿感觉到白四的恶毒,一会儿又感到狍子的轻狂。他不知道申村人咋了,一个村子住,一个村子吃,一个村子睡,一个村子劳动,一个村子生活,咋就这么不安分,偏要弄出这些没名堂的事。
一会儿这碎怂又觉得,这可能就是生活,如果大家都有了吃都有了穿,谁还害怕谁,归根结蒂还是因为穷的结果。正因为穷,他们非要弄出一些事情,这就是斗争,斗胜便有了对生活的主动权。这和他家一样的道理,也不知道为啥,他家比起别人家显然穷多了,住着别人家废弃了的窗洞,全家人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正是他大许豹整天不愿出头露面,怕这怕哪的结果,所以申村人谁都能欺侮,谁都想欺侮。
一但细细地想一想他大的有些行为,又觉得他大这人并不是懦弱,只是觉得他在申村的一切正如别人说的那样,确实都是装出来的。可他不明白他大为啥要装,明明有一手好的鞭技,指那打那,百发百中,可就是不在外人面前表现,还要求他守住嘴不能让外人知道,有时晚上只偷偷地教他练上几鞭。他虽拿不起他大的那条长鞭,但他大为啥还是要让他拿,让他要学,于是又产生了一些莫明。想东想西,倒把自己想得肚子有点饿。
牛眼有自己解决肚子饿的办法,他经常运用这种办法解决饿,就是天狼家的这棵皂夹树。有了这种想法,牛眼爬上了树,摘了一些皂夹后,点了堆火,烤
了皂夹坐在树下剥皂夹果吃。在吃皂夹果过程中,他又想到了大,不明白为啥要装,确实也会装,因此把日子过不到别人前头去。毕竟大还是大,有想法却没有啥办法。想了他大,又想到了白四,内心不自觉地骂了那怂人几句,咋想咋就感觉白四确实就是条狗。再想想白四走路的样子,确实像狗,头老是朝前伸着走,两手也不摆动总是有意无意朝前伸的样子,随时有向前扑的姿势。结合了这怂吃饭的动作,更觉得这狗日的就是条狗。别人吃饭的样子咋看咋好看,越看越觉得别人的饭有种香的感觉,越香越使他感到了自己肚子有饥饿感。可这怂人吃饭咋看咋像狗,越看越觉得恶心,老是和狗一样,那嘴对夹起来的饭菜极像狗那样的吃,猛地吞一口,跟狗扑着咬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因吃饭便咬坏了多少支筷子。
牛眼越想越觉得白四就是条狗托生的,再看看那怂人平时爱流口水的样子,和狗没有什么区别之处。白四确实就是条狗,牛眼进一步肯定了他的想法。另一个原因,那一次和干枣家的狗对咬,倒让白四把人家干枣家的狗咬得害了怕,最后是干枣家的狗一溜烟跑了。干头家的狗原本好好地蹲在门口,白四正好路过,那狗只看了一眼白四,白四便骂了那狗一句,狗便朝他叫了一声。谁知道白四是咋想的,随手捡起了地上半块砖头朝狗砸了过去,自然没砸着。那狗当然不干,猛地朝他扑了过去。谁知白四动作极其迅速,竟然和那狗一样,变了身法,样子也成了狗的样子。当时那狗朝他扑去时,白四相应猛地扑在地上,双手着地来回移动,学着狗的样子也“汪汪汪”地大叫起来,倒把狗吓退了几步。白四一味朝前扑,朝前咬,弄得干枣家的狗没了办法,灰不溜溜地跑进了家门。
想到这些,牛眼更加肯定了白四就是狗,竟然内心里有了不怕白四的想法。他讨厌白四,狗日的原来是条狗,要不然老是爱咬人,咬了人家干枣不说,咋就把狍子的半块耳朵也咬掉了。同住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咋就好意思咬耳朵,咬了耳朵咋就能含在嘴里,直到跑回家里才吐出来,不是狗能是个啥。
一但把白四定性成了狗,牛眼觉得跟狗有啥较劲的,于是想到了狍子。想到了狍子,他不自觉地骂了狍子一句,两小孩本身就是耍呢,怂货不就大一点,明明知道申鹰那怂挑事,咋还要多个嘴呈个能。爱耍二愣子,这倒好,也算个大小伙了却叫白四把耳朵咬掉,只能说狍子碎怂把二没耍到点子上,算活该。毕竟掉了半块耳朵,对狍子不免又生出了些可怜与同情,内心不免又真心地希望他能改掉爱装愣不巴及的样子。想到狍子愣不巴及的样子,突然间就想到了黑八。他不知道黑八到底图个啥,整天拿个鞭子,背上插根烟杆子,见谁不顺眼就拿眼恶狠狠地瞪,只要他瞪了谁谁就怕。特别是黑家的小娃娃,为啥看到那怂人,都会日急八慌地揭娃得没了影。黑八到底是个啥东西变的,黑家小娃娃怕也就算了,白家很多人也怕,就是他们许家人,特别像他伯干枣,对这怂人就特别有点怕。也不知道黑八这怂货心里咋想的,为啥要让全村人怕他,总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弄不明白黑八,这怂人爱管黑家的事就不说了,咋也想管白家的,有时候也想管他许家的事,甚至整个申村他都想管。想着想着,就觉得这人是吃饱了撑的,就那么爱管事,到底能算老几,不想尿他的人还是不尿他,也没见他把人家咋样。申鹰不是照样骂过他,大爸鸿雁也骂过,他又能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