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头穷有穷的根子,也有其穷的本质,正因有了穷的根子和本质所在,因此才有了与其他人不同的经历,也势必成为申村人眼中那种球不顶的货色。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重活不愿干,能活不会干,轻活干不成的人,和申鹰在本质上没啥区别。终日游手好闲,土匪当年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抓他去的。他是个在穷中也会追求享受的人,土匪窝里的事情又没胆儿干,这才偷偷地跑回了家。
解放初的有一年,干头为吃上一口南沟道里半坡坎上那窝野土蜂蜜,让蜂蜇得掉下了坡坎,生生地被一块料僵石磕掉了一嘴的牙。毕竟是被料僵石磕的,参差不齐的料僵石磕掉了满口的门牙,却独愣愣地留了一颗,后来也不知咋弄的,其它大牙今天掉一颗明天又掉了一颗,没几天功夫掉得只留下了那一颗独门牙。也许常年营养不良的原因,个子却风一般地长,头发一天天间的不见长,渐渐地成了干晃晃的“中间训练场四周铁丝网”那种头型。土地革命后,别人都勤劳生产,他却什么也不愿干,常常露着干晃晃的脑袋站在田衅上看,看得别的干活人心里生气,便给他起了个外号——界石,就是那种地与地之间分界线的石头桩子。人就是这么个人,倒没啥坏心眼,最初人们喊他界石,实际富含了种贬义上的东西,他却不介意。长期这样喊,倒把这样喊的人喊懵了,觉得等于白白给这怂唱了赞歌一般,慢慢地又没人叫了,相反叫他干头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忘记了他曾有个界石这么个外号。
拾粪是干头在村里唯一能干、也愿干、更会干、能干成的活儿。啥人有啥命,正因为拾粪便,让干头平生拾到了一个老婆,因此他自始至终都把拾粪作为自己的拿手本事来看待。天天坚持拾,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习以为常,申村人倒不再嫌弃干头。反正那粪总得有人拾,干头愿意干愿意拾,偏偏也就有人嫌脏不愿意拾,正好中了干头的下怀。
闲话少说。话说当狍子与白四胡弄时,干头有点高兴,他的心目中儿子狍子终于出息了。内心始终以来觉得白四坏的了得,村人都骂他哈四,不吭不哈地的哈四确实象条哈巴狗,谁强了他怕谁,谁弱了他欺侮谁,和那个著名的哈怂申鹰一样一样的人,见逢插针的本事运用得活灵活现。见风使舵的本领,村里人无人能比,且谎话连篇,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对他大他妈从来也没有说过多少真话。谎话连篇,注定了他喜欢翻弄是非,具有女人们的那种专长。日怪的事情也在这里,平时他总喜欢往女人堆里扎,有意没意地总给女人们说一些鸡毛蒜皮的闲话。可是,村里的女人们见了他,如同黑家的
女人小孩见了黑八一般,有点老鼠见猫地感觉。归根结蒂一句话,这怂人就是个你人收拾的货。申村人没人爱和他打交道,他有狗一样的性子,跟狗一模一样的脾气,爱咬人,当时和狍子扭在一起时,他担心的只是这一点。
干头早对白四看不惯眼,希望有人收拾收拾他。当狍子与白四扭打在一起时,心里很是得意。认为白四个头不高没多大劲,根本不是他家狍子的对手。静观以待,希望狍子灭一灭白四的火,杀一杀这怂人的威风,也证明一下儿子长大成了人,若与白四打个平手也够白四丢人。因此,他没有出手,要不然村人也会说二对一,丢人的便是他干头。
“白四,你个老挨球的,你咋是这没出息的老怂,跟娃们一般见识。”苦于黑八的呛,也羞于申鹰和干叫欢话里有话,在闪眼儿的叫骂声中,干头开始向白四叫起劲来。
“干头,你个老怂东西,你还批叨批叨个啥?咋不看看自己能不能要出这么个儿,咋要出了的,怎么没你一点样子啥?才说了他几句,就敢跟大人顶嘴上仗,可见就是个杂种么。”白四不甘示弱回应道。
“白四,你小心点,等我再长一点,非要把你老驴日的怂给你挤出来不可。你狗日的就不是个人么,等着看我咋拾掇拾掇你。”狍子仍然坐在原地,他并没想那么多,也许他不懂那么多,见他大跟白四又顶上嘴,便朝白四叫道。
“日你个妈呢,你这个碎怂,还要把我的怂挤出来?口气挺大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咋叫人给弄出来的?看看那个干得跟怂一样的货色,咋能弄出你个愣不巴及的东西不。”白四仍然脏话不断,又扯出了儿子不是自己种的话,这等于直接打他干头的脸,一时把个干头羞得有点无地自容。
“哈哈,看这话说的,谁弄出的,自然弄出来的那个人明白,给娃说这些干啥,娃是不知道的。如果那娃都知道是谁跟谁弄出了他,那不就成仙了呢。”申鹰这时又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嘴。
见申鹰插了嘴,白四把嘴突然间噘得老高,他瞧不起申鹰。虽然他跟申鹰是一路货色,却始终记着“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因此听见那怂人插嘴说话,立即把嘴噘得高高地。
干头见申鹰这样说话,心里那个气简直没法说。他这个人本身看不惯申鹰这怂人,也懒得跟这样的人说一句话。但这怂人这个时候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只得骂了起来:“把个不要脸的东西,有你个球事情呢,乱搅和你娘的逼呢,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别人说这话我倒也认,像狗日的东西,不要一点逼脸的货
色,自己老婆跟别人胡球鬼混,还说别人呢,这样没皮没脸的货到底有啥资格也说呢……”
干头这样骂时,申鹰倒一时懵了,觉得这天的申村确实变了,连干头这样的人敢揭他的短,还敢骂这样话,瞪了眼睛愣愣地看干头。总以为申村人只知道他干头的老婆和天狼之间的事情,咋也没想到这老怂也知道人他申鹰的老婆跟天狼之间也有一腿这回事,原以来申村人没人清楚母老虎这回事,经干头这一说心里有些不自在,也更不好受。真正的原因他并不知道,正因为是他的爱骂弄得人们不愿在他面前或说或骂这种话。又自认为申村人都怕他,把自个儿看成了申村的神,言下之意,让申村人都知道那天狼也是怕他的,对于他的老婆来说,那天狼是没那个胆儿碰的。于是,他整天骂骂咧咧地,以为申村人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可经干头这一骂,才知道申村人的心原来都跟那镜子一样明,这才龟不溜球下来,低下头蹲在地上抽起了烟。却气不顺,不断发出那种似因烟呛又不是被呛了的那种干“嗨”声。
因为干头骂,申鹰懵,白四又瞧不起申鹰这种人,一时间干头的骂倒成了申村里少有的一道风景。那嘴像风箱一样,不断发出了“忽刺,忽刺”的声音。
狍子从中发现了一些东西,申鹰这样的人都变得蔫软些,看来他八爷说得很对,人不能怂,必须硬气些才行。况且,他在与白四的打斗中,二人谁也没占上对方的便宜,只是白四比他大,到了这种结局,证明了自己略胜出一筹。于是,他有了种洋洋自得那种感觉。
谁知道干叫欢这人是咋想的,看到了白四那种样子,也看到了干头从来没有的那种骂,加上申鹰一时变成了个真正的二猴子,于是又开口叫起欢来:“这都咋的咧,咋的咧。从来不会骂人的人开始骂,会骂爱骂惯骂的人反倒没了声,这都咋的咧,嗨,到底这都咋的咧……”
“能不能把你那个嘴夹紧些,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时白四生生地顶了干叫欢一句,干叫欢看着他四爸,顿时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愣了好半天,又朝着白四诺诺地说了一句:“你也不看看那碎怂的姿势,那是针对你呢。我看不惯这才说的。”
白四这才朝狍子看了一眼,发现狍子正用眼狠狠地瞪着他,便又发狠似地骂了一句:“你个贼锤子日的看啥呢?”
“你个贼锤子日的,管我看啥呢。”狍子不甘示弱,又十分干净利索地回了一句。
于是,狍子和白四又打开了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