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夜却突然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听见他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并未叫出声来,只是两眼不明所以地圆瞪了起来。
然而释夜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并不像当年龙羽懋咬摩翎涳那样,狠毒地咬出了一排血痕,她见逍急促地轻吸了一口气,觉得应该还是挺痛的了,这才松开嘴,得意地扬起头来,说道:“你再说一次试试?”
逍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然后蓦地笑了开来。释夜看到,他眼里涌现出了一阵欢快的光芒。
“连玩笑都开不得?”他耐人寻味地看着释夜那较真的表情。
“我不怕威胁,也不相信承诺,但是你以后若是再敢说什么送我回去之类的话,你的手可不止留两排牙印那么简单了!”释夜撂下狠话。
“好好好,算你狠!”逍甚是配合地应道。
“哼,你知道就好!”
逍再次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继续朝前走去。
释夜再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微皱起眉头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和方才走的那条路是一样的?”
逍点了点头,回道:“没错,看上去的确相差无几。”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那倒不是,虽然看上去很像,但其实还是不同的路。区别就在于每条街上种的行道树。”
“行道树?”释夜认真地看了一下街道旁边的树木,然后再仔细回想他们住的客栈那边的树木,却怎么着也想不起来客栈那边种的是什么品种的树了。
“每条街道上树木的高矮大小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品种略有差别。这里种的是悬铃木,我们住的客栈那边种的是锦梧桐,方才走过的那段路种的是楸叶桐,三者若不开花,看上去是差不多的。”
“是了,白天街道上都摆满了各色摊贩,店铺也不尽相同,所以容易区分。到了晚上,摊贩收档,店铺关门,这屋子都做得一模一样,如果不留心,还真的区分不开来。”
“整一个旷夜城,其实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大迷宫。”逍冷笑一声,道:“还真的是不能小瞧旷漠昔的心思”。
释夜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的确是一个节省人力物力的防守方式,晚上若有贼人出没,肯定很容易被困住。只需在某些紧要路口关卡派人守住,便很容易能把整座城的动向掌握住了。这样的方法,的确是漠昔的作风。”
逍点了点头,却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样的方法,只能困住不熟悉地形的普通人。”
“怪不得这旷夜城里面设了结界,不允许高空飞行呢……”释夜突然担心了起来,“看来他们的守卫会比我们想象的要完备。不知道神泽子他们今晚的行动怎么样了!”
“越是守卫森严,就说明花漫越有可能被藏在这里。”逍淡定说道:“不用担心,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伤到老二。”
夜已深了,漠昔却依旧无心睡眠。这几天忙着复族庆典的事情,他已经很累了,但今夜打开摩翎涳送过来的贺礼时,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于是他也没顾得上和妻子孩子道一声晚安,便带着明芝来到了夜儿的寝宫里头,等待着她的归来。
“宗主,夜已经那么深了,说不定夜儿姑娘今晚不会回来了。”明芝随他等了许久,茶都喝了五巡了,还是不见夜儿回来。
漠昔却非常有耐心地放下刚端起的茶杯,然后站了起来,说道:“不会的,她说过今晚会赶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他缓步走出了小厅,来到了花园里。这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一座小院落,坐落在离主宫殿较远的一个角落。原本他是想在他起居的怀月阁旁边给她僻一个院落,被她拒绝了。
她说她还是喜欢僻静一点的地方。其实他知道,她只是不想喧宾夺主而已。
不过,他还是感到有点意外。从前她喜欢三叶草,所以他在院子里留了一片空旷的空地,种满了三叶草,若是从前,她定会喜欢坐在那片空地上发呆,或者仰望星空。但自她住进来之后,却一直都没有踏足过那片草地,还问他,为什么要空出一片草地在那里。
他尴尬地反问:“你不喜欢么?”
她不置可否,说道:“我随意。毕竟不会经常住在这里。”
他以为她明白他的心思,没想到是他想多了。这让他有点失望。
管事的婢女见她这样说了,便着人在那里建了一个凉亭,她也没说什么。
木宗主特意从木落族选了两棵绝品紫衣苍兰树,他看那花色确实绝美无匹,于是命人都送到她院子里种好。
前些日子他过来时,发现那两棵紫衣苍兰树竟然没有了。问起下人,说是夜儿讨厌紫衣苍兰,命人移走了。
他听了之后甚是惊讶。释夜从小就对大自然甚是亲近,对各类花草树木都充满了好奇和爱心,从没听过她说不喜欢哪类植物的,更不用说这样绝品的紫衣苍兰,按照以前,她肯定不会不喜欢的。
忽而想起了皓洛山庄中也有一片紫衣苍兰树,难道是触景生情,看到这花树会想起摩翎辰么?
对于现在的夜儿,他是越来越看不透了。自从她醒来之后,做事之雷厉风行,手段之老练狠辣,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了。
她的确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前庭一阵车马响声,然后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宗主,姑娘回来了。”前厅的人匆匆赶来汇报道。
漠昔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出门口,便看见披着一身白色斗篷的夜儿风尘仆仆地朝这边走来了,她那白皙的面庞紧绷着,虽然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但那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略显孤傲地昂首大步流星,无形间一身手握大权的女帝风范跃然在这冷清的花园里荡漾开来。
“夜儿——”一直波澜不惊的那张恬静的面庞,此刻突然有如小石投入的湖面一般,泛起了一抹温和的微笑,笑中缓缓荡漾着白月的清辉。
夜儿抬头看见漠昔,脚步一缓,愣了片刻,然后瞪了一眼身后的人,紧接着便听见后面跟着的侍女紧张地解释道:“姑娘走得太急,奴婢一时忘记通报旷宗主在此等候姑娘多时了!”
夜儿并未出言责怪,但眼神间的威严依然让那位忘记通传的侍女紧张不已。
“你们都退下吧!”漠昔挥挥手道。
除明芝守在小厅门口之外,其余人等闻言皆快步退下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夜儿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道,然后随手扯开了自己的斗篷,扔到一旁的椅子上,便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显然是累极了。
“很累了吧?”漠昔给她递去一杯热茶,然后又走到一旁的铜盆里,为她取来一方热毛巾,换过被她一饮而尽的茶水杯,说道:“擦一下脸吧,这样会感觉舒服一点。”
“谢谢!”夜儿也不客气地接了过去,便把整张小脸埋入那热气腾腾的毛巾上,一阵温暖的惬意覆面而来,顷刻间便带走了大半的疲惫。
漠昔见她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下来,满意地笑了笑,又问道:“你赶了那么远的路,应该还没用晚餐吧?要不我让厨房给你做一碗宵夜?”
“不用了,我不饿……而且我睡觉之前也没有吃东西的习惯。”夜儿随口说道。
漠昔又愣了一下,忽而想起小时候,释夜人小胃口大,所以很容易饿,经常睡觉之前就肚子开始打鼓,所以便常常偷偷到厨房里面找东西吃,没少被他逮住。
所以他去市镇上赶集的时候,总是会换一些易于储藏的糖果干粮回来,放在她和玓今的房间里面,省得她鬼鬼祟祟地跑到厨房里,却整天在黑暗中撞到桌子或者凳子,把他和小玓吵醒,却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偷偷地跑回房间里面去继续装睡。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夜儿,突然感觉是那么地陌生。
夜儿把脸从毛巾上抬起,见漠昔在失神地想些什么东西,问道:“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哦,的确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过来找你确认一下。”漠昔以一贯清风朗月般的笑容掩盖了心中的疑惑。
夜儿知道,虽然漠昔对自己有着复杂的情感,但是自从他的孩子出世之后,他还是有意识地刻意对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避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会这么晚了还跑过来找他的。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儿子亲厚有加,晚上忙完公务,不管多晚,往往都会去看他,今晚他不去陪自己的夫人和儿子,想必这件事情的确非常要紧了。
夜儿点了点头,示意漠昔继续说下去。
“今天下面的人呈上来一份各族参加庆典的贵宾送过来的礼单,因为我担心摩翎族的摩翎涳此次来者不善,所以特意看了一眼他送的礼品。一看吓了一跳,没想到他送过来的竟然是六卷史轴!”漠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