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和煊认识最久的蓝蔚,从未听过煊在任何场合对谁说过一句狠话。他一向言笑晏晏,平易近人,即便身为骁勇善战的龙羽族王公,身上也没有丝毫武夫的刚莽气质,反倒更像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公子。
所以他们的脸色霎时就变了,特别是站在煊旁边的靑浅,蓦地侧过头来看向他,脸上充满了讶异。
“煊王子,你可知你方才说过的话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么?”蓝蔚再也轻松不下来了。
“蓝蔚,我记得你们木落族很久以前有一位绝色佳人,叫木倾城,她的舞姿堪称一绝,也非常有演戏天赋,你们木宗主从前可是最喜欢看她的表演的……只可惜,几年前,她突然身患恶疾,红颜早逝了。听说她的家人也惨遭仇家灭门,下场好不凄凉!”煊在舞台上慢慢踱着步,慢慢讲着这久远的故事。
木青莲和木蓝蔚闻言又一变色。
“据说木宗主为此事伤心了好久,还专门派人彻查此案,可是最后一无所获……不过他这般风流倜傥,想必很快便把这位佳人忘记了吧?不然也不至于前一段时间又为小流岚被害的事情大动肝火,迁怒于王妃了……”煊的语调和平常一样平缓温和,但是话语中却有如刀锋一般,逼得站在观众席上的两姐妹脸色煞白。
“民间有谣言说,那位倾城佳人,并不是得了什么疾病而死的,而是难产而死的……奇怪的就是,从未听说过她有出嫁过……也不知道她腹中的孩儿最后是否保住了?”煊的一字一句似乎在闲聊无关的事情,却又似乎像未出鞘的剑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对方的心灵。
青莲一凛,厉声说道:“你在这说什么民间的流言蜚语,这又关我们什么事情?”
“哦?是么?”煊又悠然笑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扇子,继续说道:“靑浅之前有个朋友在她家小住过一段时间,留下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看好像正好跟这桩陈年旧事有关。这件事是木宗主的一桩心病,他当年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现在把这些东西交给他,或许他再去找人查,应该能查出一些新的线索吧?”
蓝蔚的脑筋倒是转得比较快,直截了当地说道:“靑浅手中若是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也不至于会选用这样拙劣的一些方式来帮别人复仇了。煊王子还是不要在这里虚张声势,跟我们开玩笑了!”
“哦?你们要不要试试看?”煊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蓝蔚的双眼,逼视得她透不过气来。
双方又陷入了沉默。
“我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我的要求只有三个:一、放过靑浅和她的家人,并且永远不要再来骚扰他们;二、你们随意园的人永世不得踏入我藏龙城,如果被我们的人发现,格杀勿论;三、把随意园给关了,省得再把整个文艺圈搞得腥风血雨的!”煊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厌恶。
“龙羽煊,你不要太过分了!”青莲喊道,又蠢蠢欲动地要冲上前去动手了,却又是被蓝蔚一把拉住了。
原本一片荒芜的旷原绝地上,如今树木林里,房屋规整,街道繁华,车水马龙。
经过一年时间的建设,旷原大地建立起了一座崭新的都城,新任司史一族宗主旷漠昔将这座都城命名为旷夜城。
无数流散在世界各地的司史一族子民,从四方汇集到这一座都城而来,建立自己的新家。然而,司史一族已经流落在外接近300年了,如今也是子孙寥落,人丁单薄,亟待中兴,以壮大一族势力。
因此,旷漠昔建都之后不仅免费给他们提供住宿,还鼓励生育,按人口分田,并与花序庄等巨贾合作,实行免税政策,引入生产作坊、大力发展贸易,旷夜城一时间骤然繁荣起来。
然而他的忧虑却不在于如何将司史一族发展壮大起来,因为他相信假以时日,这个所有的族区,将会慢慢地什么都会好起来。
他最忧虑的是,那些耗尽了他们几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拿到手里的史轴,竟然从他手里被抢了——这可是司史一族立族之本,镇族之宝呀!
更何况,那些史轴里面还记载着关于摩翎族和六族的重大秘密,他还是希望能从中搜寻到一些脉络,以解开围绕在摩翎族身上的种种谜团。而且失去了五族神兽的庇护,司史一族若是再遇到大劫,恐难抵挡!
而今,五族史轴落入摩翎族的人手里,上面封印着五大神兽,也不知道他们会利用神兽的力量来做什么。而他现在失去了灵力,虽行动自如,但也已然废人了,想要重新从沉星门手中夺回史轴,更是难上加难!
这漫漫的复兴之路,还是道阻且长啊!为今之计,只能殚精竭虑,周旋于各族之间了。
创生坛中,正在进行着一场秘密会议。这场会议除了六族长老之外,又增加了两个人——苏夜儿和木泓宁。
七个人方才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讨论,由于没有达成统一意见,现今相互挨着的两三人正低头交头接耳地窃窃讨论起来。
最后,一直默默地坐在席位上的夜儿,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了,肃然站了起来,然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在场的六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顷刻止语,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行为不恭敬的年轻女子。
“你们到底还要讨论到什么时候?!”夜儿略显不耐烦地说道,“再这样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
为首的鹿荫长老也是一介女强,听见夜儿这样说,眼中扫过一丝不满,却又被压了下去,沉声道:“夜儿,此事关乎天下苍生,非同小可,的确需要时间细细斟酌谋划,切不可急躁!”
“是啊,草草地妄下结论,只会带来莽撞的后果,若是到时生灵涂炭,这个后果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承担得了的?”龟淼族长老说道。
“龙羽族内乱、草蓿族之祸也才刚过去十几年,如今司史一族也刚光复中兴,若再生一场大的战事,各族都难免损伤,在这难得的太平年代,评估起来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花叶族长老发表了意见。
“可是我们也必须居安思危,摩翎小儿这几年小动作不断,暗中培养的潜伏势力也深入到了各族核心权力圈里面去,以让人难以察觉的手段影响着各族的内政……如若再不斩草除根,继续再过这种养尊处优,浑然不知的日子,即便他们不挑起战事,这天下也将被他们掌控在手里了!”龙羽族长老朗声说道。
“不错,我草蓿族之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听说花叶族建安侯之乱也跟沉星门的人有关,更不用说龙羽族和摩翎族之间长达几百年的摩擦了。如今他们羽翼可能已经丰满到我们再不控制,以后就不能控制的地步了,若再不采取行动,后果将难以预料。”新接位的草蓿族长老说道。
这下该轮到木落族长老了,他却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众人的眼光落到他的身上。
“木长老,你怎么看?”鹿荫默微微皱起了眉头,催促了一声。
“噢……”木长老突然惊醒般眼神迷离地看了众人一眼,面对同僚或皱眉或轻蔑的目光,他淡定地撇了撇嘴,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然后很自然地把眼神落到了泓宁的身上,说道:“师叔祖,你阅历比较丰富,你怎么看呀?”
泓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突然丢到他手里感到非常不满,眼中尽是无声刀光剑影闪过,沉声说道:“我支持夜儿的看法。”
木长老对他这位看上去很年轻的师叔祖的眼神视若无睹,像是满不在乎似的,很不严肃地嘻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我也支持夜儿的看法。”
“木偲颖,你能不能严肃一点!”鹿荫长老再也忍无可忍,顿时怒上眉梢,远远指着他就厉声喝道。
木长老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然后正襟危坐地点了点头,淡定说道:“我现在很严肃呀,我不严肃么?如果我刚刚不严肃,那么我现在则很严肃地告诉大家:我支持小夜儿的看法。”
夜儿对自己被他称“小”表示无声的抗议,她明明是和泓宁一个辈分的,按理这个被风哉称作“木材头”的老头儿,应该也叫她一声“师叔祖”。不过既然他如此坚定地支持她,她作为长辈也不与他计较那么多了。
众人一副无可奈何又不置可否的表情,鹿荫长老逼问道:“理由呢?”
“理由很简单呀,还用我说吗?”
“那你倒是说说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300年前的大乱就是一个用极大代价换来的实例。如今幽冥珠又再现世,神之二子各归其位。你们这里有谁想要历史重演,让那些摩翎族人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木长老一改无精打采的颓色,目光炯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