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徘徊在林府的门前,等到了日上三竿,忽然听到了一阵铜锣开道的声音。
紧接着,一队皂衣的衙役高举着“肃静”、“回避”的招牌缓缓的从村口而来,三班衙役身后,是一顶八抬大轿,琉球相国马良弼正捋着胡须,面带微笑的揭开轿帘往左右观瞧。
狗儿知道这是马良弼来了,赶忙钻进了林府,把府门插上,让看门的躲到里面去,十来位乡勇聚在狗儿的周围,听着狗儿的安排……
“琉球国首辅相国马大人驾到,请林家酒坊速来开门迎候!”
门外连叫了三声,身着一身明军校尉的张狗儿才把门打开,身后站着一大群明军打扮的乡勇。
“什么人在此高声喧哗!”张狗儿高声问道。
这群衙门们见是一位明军的校尉来开门,吓得都往后退了几步,一位师爷打扮的人翻身下了马走上前来,给张狗儿作个揖,恭敬地讲道:“琉球国首辅相国马大人听闻天朝上国的使者驾临,特来拜访,拜托这位小哥,请你们长官过来出来说话。”
狗儿矜持地点点头,没有理会这位师爷,大步流星地走到马良弼的轿前,揭开了轿帘,大声讲道:“马大人,昨日夜晚,我们的长官郭奕将军前往贵府贺寿,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找上门来了!”
看着这位愣头青一样的明军校尉,说话非常无礼,头戴乌纱、身着大红蟒袍的马良弼坐在轿中就是一哆嗦,对张狗儿尴尬的一笑,摇晃着身子下了轿子,在狗儿的面前踱着方步,仰望着天空大声问道:“郭将军昨日进宫朝见王妃娘娘千岁,难道没有回来吗?”
“什么!昨晚郭将军进宫朝见王妃娘娘?请问马大人,我们前来办差,是有秘密任务在身,并没有给王宫和官府发过照会,那么王妃娘娘怎么会知道郭将军到了琉球?”狗儿故作惊讶地问道。
马良弼挺了挺肚子,满脸的愠怒,问道:“既然有秘密任务在身,郭将军为何穿一身锦衣卫的官府,跑到老夫的府上干什么来啦?”
看马良弼的神情,听他说话的口气,狗儿判断郭奕果然出了事,如果灵儿这会儿能治服那位正妃娘娘的话,或许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如果灵儿也出了事,那就得必须拿下马良弼,迫使王妃放人。
想到这儿,狗儿答道:“呵呵,也是,我们的任务完成一半了,也该给你们通报一声了……”说着,抬起头认真地打量起了马良弼。
马良弼被狗儿看得很不自在,露出了一脸的愤怒,说道:“即便是锦衣卫办差,起码也该知会我们一声,你们的郭将军或许正在给王爷汇报情况,本相奉王爷之命,前来看看你们到底来办什么差事?来了多少人?”
张狗儿熬了一宿瞪着通红的眼睛,反问道:“请问马相国,你猜我们为何事而来?”
“呵呵,无非是缉拿残余的海盗……”
没等马良弼说完,张狗儿也哈哈大笑,踮起脚尖趴在马良弼的耳边,轻声说道:“马大人,该办的事情已经完成一半了,只差罪魁祸首还没有抓着,还需严加保密,可不能走漏了风声,来、来、来,请随我进府,详细给马大人汇报。”
“嗯,听说这林家酒坊乃是海盗所开,之前一直受到王公公的庇护,要不然的话,早该把他们查办了。”马良弼矜持地说道。
张狗儿也严肃地点点头,说道:“相国大人说的太对了,请!“说着,拉起马良弼便走。
衙役们拦住了张狗儿,马良弼遇到这么一个混小子,也显得非常的无奈,觉得和张狗儿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摆脱了张狗儿,训斥道:“不得无礼!都给我闪开,本相要进府议事。”
张狗儿又来拉马良弼的衣袖,马良弼将宽大的袖子往两边一摆,朝张狗儿露出了严厉的目光,暗示张狗儿,再敢无礼便对他不客气了。
狗儿换了一副笑脸,往前急走几步站在了林府门前,恭恭敬敬地给马良弼深施一礼,朗声叫道:“恭迎琉球国首辅相国马大人莅临大明锦衣卫衙门临时卫所,马大人,请!”
马良弼一愣,这儿什么时候成了大明锦衣卫衙门临时卫所了?觉得有些奇怪,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等把这个摇钱树一样的林家酒坊纳入自己的囊中,再好好的调查他们玩的什么鬼把戏!
深吸了一口酒坊里飘来的醇香,瞧着眼前这红墙绿瓦的高墙大院,马良弼显得如痴如醉,迈着优雅的方步,跟着张狗儿就进了林府,张狗儿拉起马良弼一路小跑便穿过了影壁墙。
马良弼的侍卫们和大群的衙役跟在马良弼的身后,刚进门,就被那群扮作明军的乡勇给拦住了。
听到了府门口的吵闹声,隔着影壁墙,马良弼也看不见,吃惊地问道:“这位小将,为何阻拦我的侍卫?”
狗儿躬身施礼,低声答道:“马大人,等会儿郭将军回来,有军国大事要和马大人商议,人多眼杂多有不便,请相国大人谅解!”
虽然听张狗儿这么解释,但马良弼心中清楚,郭奕在王宫里已经被拿下了,那群明军和自己的侍卫们对峙了起来,也怕出事,转身便往外走。
两位笑容可掬的丫鬟挡在马良弼的前面,道了个万福,柔声说道:“请相爷随奴婢到客厅饮茶。”
张狗儿趁机跑了出去,绕过影壁墙,回到了府门口,喝退了扮作明军的乡勇,一怕巴掌,从府门旁边的耳房里,冲出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丫鬟们,个个满面笑容地跑到了马良弼的那些侍卫们的面前。
张狗儿朝府门外一拱手,大声讲道:“各位,请恕卑职招待不周,等会儿我们的长官回来了,有要事和马相国商议,现在请各位随这些姑娘们,到隔壁酒坊里去喝一杯吧。”
狗儿的话音刚落,这些姑娘们便领着马良弼的那群手下去了隔壁的酒坊。
等马良弼摆脱了那两个丫鬟,绕过影壁墙的时候,林府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张狗儿和那群扮作明军的乡勇却不知去了哪里。
马良弼孤零零的站在林府的门口,打起了哆嗦……
张狗儿躲在门房里观察了马良弼半天,只见他挥舞着袖子,满脸的愠怒,时而跺跺脚,却又不敢大喊大叫,正在东张西望的不知所措。
马良弼又围着影壁墙走了一圈,在林府内见不到一个人影,呆呆的望着天空,显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狗儿手执利刃,麻利地从门房里窜了出来,一把将身材高大的马良弼拽进了门房,将他推到在地。
见狗儿面露凶光,马良弼吓傻了,心中猜测,可能他们已经知道郭奕被抓了,十分后悔自投罗网来做他们的人质……
狗儿一点也不再客气了,一把尖刀顶在了马良弼的咽喉,问道:“什么马相国、驴相国的,呵呵,你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马良弼翻了个白眼,觉得张狗儿不敢动他,便将狗儿推开,坐到了看门人的床上。
“小子,你好大的胆子!”马良弼怒道。
张狗儿懒得跟他废话了,一跺脚,床底下钻出来两个乡勇,不由分说的把马良弼捆了起来,然后,走出了门房。
张狗儿拿刀朝马良弼扑了过来,嘴里狠狠地说道:“****的,今天小爷让你尝尝凌迟的滋味……”
看望了一眼张狗儿那通红的眼睛,马良弼这回才算吓傻了,忙叫道:“饶命啊,我替你们去救郭将军!”
张狗儿的刀已经架在了马良弼的耳朵上,正准备使劲……
马良弼往下一蹲,跪倒在了地上,磕头如母鸡捣米,哭道:“饶命啊……”
攻破了马良弼这道心理防线,张狗儿暂时收了手,问道:“知道为什么要杀你吗?”
“因、因为郭将军被、被抓了,我、我去救郭将军……”马良弼感觉狗儿不可能放他,便接着说道:“我、我、去做人质、交换……”
“放屁!”狗儿怒道。
马良弼微微的抬起头,问道:“那、那怎么办?”
狗儿拿脚踢了踢马良弼的下巴,大声喝道:“我们此番来琉球公差,实乃为了捉拿反贼马良弼!”
马良弼本来就心中有鬼,害怕勾结织田信长的事情败露了,吓得一仰身,差点栽过去,哆哆嗦嗦地问道:“请问、你、你何出此言?”
张狗儿拿刀在马良弼的眼前比划着,问道:“我且问你!去年在朝鲜国全罗道通度寺,你干了一件什么事?”
马良弼瞪大了眼睛,晃了晃神,似乎明白了,心中也坦然了许多,答道:“请恕我有眼无珠,犯了糊涂,在通度寺请那里的敬岑长老释放了一个海盗头子,我、我知错了。”
“呵呵,知错管用吗!我再问你,那个海盗头子是谁?你收了他们多少好处,才专门跑到朝鲜国,让敬岑长老把他给放了?”
马良弼镇静了下来,开始有了底气,答道:“冤枉!冤枉!当时,我哪里知道他是海盗头子啊!只是听说那人是琉球国首里城外林家酒坊的掌柜,被日本的和尚无端羁押了起来,我在想,琉球、朝鲜同为大明属国,岂能受倭寇摆布!朝鲜国无缘无故关我琉球国属民,实乃可恶啊!”
“你可知放了这个人之后,给朝廷带来多大的祸害?”张狗儿厉声问道。
马良弼赶紧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直呼冤枉……
“你冤枉吗?知道我们为什么住在这里吗?知道你的罪孽到底有多深重吗?那海盗头子逃回大明之后,继续在广东、福建一带作乱,福建总兵和两广提督联手,才把他赶到了吕宋岛。如今,他盘踞在吕宋西北部彭家斯兰湾仁牙因河口岸的玳瑁港,自称国王,不断地对大明和马尼拉当局挑衅,就在前不久,在彭家斯兰湾炸毁西班牙人的战船二十余艘,导致西班牙人在吕宋岛大肆残害华人、华侨,逼得朝廷不得不派使臣到马尼拉和拉维扎列斯总督……”
吕宋岛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有所耳闻,现在听张狗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这么详实,马良弼真的害怕了,感觉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嚎道:“我错了,在朝鲜释放海盗头子一事,实乃是无意间做了一件糊涂的事啊,况且这件事情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当时和微臣前往朝鲜的还有一位大臣……”
狗儿立刻打断了他,厉声喝道:“你的事就是你的事,休得往长史郑大人身上赖!”
“好吧,那暂且不说,请朝廷看在我们马家在琉球辅佐尚永王,多年来忠心耿耿的效忠朝廷的份上,绕我一命吧……”
“呵呵,你是有意无意,心中自然清楚,无需狡辩,告诉你!我们已经把这林家酒坊查封了,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你收受了林家酒坊十万两黄金,在为尚永王请求册封期间,专门跑到了朝鲜通度寺……”
马良弼本来还抱有侥幸心理,想把责任往长史郑迥身上推一推,听说他们已经拿下了林家酒坊,虽然没有收受过林家酒坊的好处,这会儿也不敢再狡辩了,没等狗儿把话说完,心中又一道防线崩溃了,往前跪爬了两步,抱住了狗儿的腿,大声叫道:
“只要将军饶我一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眼看就快到了午时,张狗儿也是心急如焚,许灵儿和郭奕还都没有一点消息,十分担心她们的安全,便想让马良弼带自己到宫中去看个究竟,仔细想想又怕不妥,便沉默了起来……
马良弼心中也明白,王宫里正在等着他的消息呢,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派人来,居然是为了抓捕他的!
自打那个自称林家酒坊掌柜的从辽东逃跑之后,马良弼回到琉球之后,便打起了要霸占这份产业的主意,由于听说林家酒坊有宫里王公公的份子,没敢轻易下手,现在王公公死了,刚准备要把这份产业纳入囊中,却被锦衣卫把这林家酒坊给拿下了……
趁着张狗儿沉默的功夫,马良弼也不顾逻辑的胡思乱想,不但没能霸占了林家酒坊,现在被林家的人反咬了一口,要知会有今天,还不如早点把林家酒坊抢过来。
此时的马良弼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摇头晃脑的跪在地上抹起了眼泪……
将近午时,狗儿着急营救郭奕和许灵儿,出门找来了笔墨纸砚,让马良弼给正妃娘娘写封信,自己送到宫中去。
张狗儿拿利刃割断马良弼的绑绳,拿刀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给娘娘写封信吧,让我的姐姐赶快回来。”
马良弼却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娘娘释放了郭奕,郭奕回来之后,把自己带回大明京师受审,怕尚永王也拦不住,为难地说道:“如果你们是来抓我的,那么,娘娘千岁在宫中就不会为难郭将军,用不着我写什么信,郭将军该回来的话,也就回来了;倘若郭将军在宫中有什么过失,或者犯了禁,即便我写了这封信,娘娘千岁也不会听我的。”
也许马良弼现在也看出来了,张狗儿不会轻易杀他,便跟狗儿玩起了心眼,那意思是说,如果这位正妃娘娘以郭奕在宫中有什么过错,把郭奕抓起来了,兴许还能拿郭奕把他给换回去,即便闹到了尚永王那儿,尚永王也会责怪锦衣卫到琉球办差,却没有知会他一声,为了尊严也必然会保他,他则不用怕被抓回大明受审了。
期盼着灵儿姐姐能治服那位正妃娘娘,赶快回来吧,狗儿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张狗儿隔着窗户看了看日头,已经午时了,转过身来,对马良弼大声喝道:“我警告你,马良弼!信你可以不写,再等半个时辰,如果我的姐姐还不回来,我让你们全家、还是那个你儿子的姘头、在宫里耀武扬威的那什么娘娘千岁,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马良弼大吃一惊,又赶忙跪了下来,颤微微的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
张狗儿晃动着利刃,一把抓住马良弼的衣领,怒道:“说什么,你自己清楚!你们他娘的合伙还想到日本平户藩寻宝,我看你们都在寻死!”
马良弼吓得脸色煞白,惊呼一声,翻了个白眼,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