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长史府。
或许是得知了自己宝贝孙子无恙,或许是朱厚熜令沫梓妍带回来的千年人参功效太好。到了三月底,袁宗皋的病情已然无碍,只是气血之前亏损的太过厉害,需要更长时间调养罢了。
“妍儿,你祖父生病的这段日子,你天天亲自熬药服侍,也辛苦你了。你还是好生歇歇吧,可别累坏了。”陈芸曦看着袁宗皋与袁西平出门后,沫梓妍仍在忙前忙后的,心疼的说道。
自从沫梓妍到了袁家,被陈芸曦收作女儿后,袁府上下对她是分外喜爱。尤其是陈芸曦对沫梓妍的感情,更是胜过亲生骨肉。或许是袁诣不在的原因,陈芸曦将大部分的感情投到了沫梓妍的身上,对她极其宠溺。而沫梓妍因为恰逢家门巨变,对陈芸曦也是充满了依恋之情,对于这个母亲,她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与依赖。而对整个袁家,她则是真心实意的当作了自己的家。
“娘,说这些干嘛,这不应该正是我做的吗?”沫梓妍挽着陈芸曦的胳膊,笑着说道。
“你呀你,真不知道谁以后有福气,能够娶到你哟!”陈芸曦打趣道。
听了陈芸曦的话,沫梓妍双颊含羞,心里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一个人。
是啊!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遇见了救命恩人袁诣。在她最彷徨的时候,遇见了对她视如己出的陈芸曦。
而在她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她却遇见了她的真命天子。
见沫梓妍羞赧的表情,陈芸曦抿着嘴笑了。对于朱厚熜与沫梓妍的事情,陈芸曦早已有所耳闻,有时候她也只是从旁侧击一番,但这一次,应该还是要好好和她谈一谈了。
陈芸曦正待开口询问时,便见袁西平突然又折返归来。
“夫君,怎么又回来了?是没带什么东西吗?”陈芸曦疑惑道。
袁西平却是一副苦笑的表情,他看了看陈芸曦,又看了看沫梓妍:“夫人、妍儿。王府来了许多人,定国公都来了,还有许多大人物,我们这等小吏都被赶了出来。或许晚间等父亲回来了,应该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朱厚熜跪在地上,听着徐光祚一字一句的念着遗诏。众人只是见朱厚熜偶尔不由自主的抖动,还以为他是哀恸正德皇帝的离世,或者就要即位九五的激动,却没有人能够看见他的表情。
“时间太紧了,还请世子早些动身,国不可无君啊!”徐光祚将遗诏交给站起身,恭敬伸出双手的朱厚熜,语重心长的说道。
“定国公所言极是。还请诸位大人稍歇片刻,待熜将王府之事安排妥当,即刻进京。”朱厚熜道。
“世子尽快便是。”徐光祚笑着道。
朱厚熜拿着遗诏,心里百感交集。这一天果然来了!五弟说的话真的都应验了!想到袁诣,朱厚熜脸上露出笑容。五弟,快了,等哥哥当了皇帝,一定把你找到!
等朱厚熜赶到后院,蒋王妃与王淑妃、永福、永淳都已经站在屋外。
蒋王妃见朱厚熜来了,快走了几步,站到朱厚熜身前,微笑着理了理他身上的褶皱,道:“熜儿,朝廷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这件事确实十分火急,你放心,家里还有我呢,不用太过担心。等你安顿下来,母后就和王淑妃带着永福、永淳来京师。只是,那位梓妍姑娘你准备如何去说呢?”
朱厚熜闻言吃惊不已,饶是他定力非凡,也不由的微微发窘。娘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心里暗暗道。随后,朱厚熜看见躲在蒋王妃身后的永福永淳两姐妹捂着嘴,正在偷偷的笑呢,他心里顿时明了。好哇,原来是你们!朱厚熜恶狠狠的盯着永福永淳,两个女孩儿笑的更欢了。
蒋王妃看着膝下的几个孩子这般模样,与王淑妃相视一眼,不由的会心一笑。
“好了好了,熜儿,那梓妍的事儿你是怎么想的?”蒋王妃问道。
“我本打算守孝结束后,就与娘提起此事,然后去袁家下聘礼。现在突然接到遗诏,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朱厚熜如实回答道。
“你怎么就知道娘一定会同意呢?”蒋王妃故意板着一张脸。
“妍儿温柔贤淑,而且说话做事条理分明,又善解人意...”朱厚熜尽捡好听的说,但蒋王妃就是一个劲的摇头。
看着母亲似笑非笑的样子,朱厚熜感到一阵头大。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难道娘真的看不上妍儿?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何必一口一个梓妍。
朱厚熜转了转眼珠,想起了他自己的家庭,脱口道:“因为熜儿和妍儿两情相悦,我们两人相知相交!”
蒋王妃脸上的笑意终于露了出来,“熜儿,生在皇室家,最容易让人忘记的,就是感情。自古君王多无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什么军国大事娘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你的婚姻大事娘希望你好好经营。你或许以为娘看不上梓妍,其实恰恰相反!虽然她是袁家收的义女,但她名义上仍是芸曦的女儿,是你五弟的姐姐。以后如果袁诣与永福成亲,那就更是亲上加亲!所以,母后希望你始终记得今天你说的话,与梓妍相知相爱,守护一生,切不可因为你做了皇帝就喜新厌旧。”
永福听了蒋王妃的话,也一阵扭捏,却看见永淳在旁边轻轻的刮着脸,一脸戏谑的表情。她又羞又急,连忙伸手挠永淳的胳肢窝。
“其实为娘早就私下里与芸曦私唔过,对梓妍平日的所作所为也有所了解。至于你怎么纳梓妍的事儿,就不用管了。等你皇位安稳下来,我与袁家会想办法的,这点你不用担心。”蒋王妃双手捂住朱厚熜的脸蛋,疼爱的说道:“倒是你,让娘放心不下。大话娘也不会说,也说不来。凡事自己决断不了的,多听听大臣们的意见就行。你也要保重身体,娘希望进京后,见到的还是那个原来的那个好熜儿。”
“呜呜,娘!我会的,呜呜,我一定会做个好皇帝的!”朱厚熜的坚强外表终于被放下,他扑倒蒋王妃怀里哭道,“不管何时,我都会记得爹和娘给我说过的话,呜呜,一定要做个利国利民的好皇帝!”
“去吧,叫黄锦陪着你去趟袁府,去和梓妍告个别,记得从后门走。告别完后你就直接出发吧,你随身携带的东西娘会为你整理妥当。”蒋王妃将朱厚熜扶正,理了理他的头发,又整了整他的衣服,“去吧!熜儿!”
朱厚熜深深的稽了一礼,这才大步而去。
永福看着朱厚熜离去的身影,轻咬着嘴唇,思绪已然不知飘去哪儿了。
待得朱厚熜到了袁府后门时,门早已开了。袁宗皋早已将之前发生的事告知了众人。而陈芸曦又接到蒋王妃的传信,也早早的与沫梓妍一道开了后门。
朱厚熜见陈芸曦,连忙行了一礼道了声“伯母”,这是袁诣的母亲,是私交,礼不可废。
“世子”陈芸曦还了一礼,将远处羞涩的沫梓妍拉了过来。
“王妃已告知了一切。妍儿,去与世子告个别吧。”陈芸曦看着朱厚熜说了前半句,再将沫梓妍拉了过来,对她说了后半句。
为了怕两人尴尬,陈芸曦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去了。
“妍儿...我本打算守孝完后就向袁家提亲的...事情来的太突然,我...我...”朱厚熜结巴的说道。
一只手指按在了朱厚熜的嘴唇上。沫梓妍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用多说的,我都懂。”
顿了一顿,沫梓妍双颊微微泛红,她柔声的说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朱厚熜抓住还停留在嘴唇上的那根手指,点点头,轻声复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说完朱厚熜紧紧的将沫梓妍抱在了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沫梓妍被朱厚熜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她没有再挣扎,反而双手朝上,拥住了朱厚熜的后背,沉浸在这一刻里。
两个相爱之人,一个位于京师皇宫深处,另一个远在还在德州安陆。就算沫梓妍跟随袁家去了京师,那也是咫尺天涯,不能相见。或许,只有等到两人大婚之后,才能耳鬓厮磨,再续前缘了吧......
从安陆到京师,路途遥远。朱厚熜除了正常的休息之外,更多的时间则是关注着从京师传来的消息。
“根据先帝的遗诏,杨阁老命张永、郭勋、许泰、王宪等挑选了京师三大营中各营的兵马,分布在皇城的四门、京城的九门及南北要害地带。厂、卫御史则安排他们的部下四处巡逻防备......”
“杨阁老又裁汰威武营的各团练部队;周边部队入卫京师的都给以重赏,然后各归本镇;废除皇家商店和军门办事官校,原办事人员全部遣回家乡所在的卫所;哈密、吐鲁番、葡萄牙等各国进贡使臣都给以奖励,送他们回国;豹房的番僧及少林僧、教坊的乐队、南京的快马船等,凡不是经常例设置的,一切都被裁撤、解散......”
”杨阁老根据遗诏的命令,释放了南京被逮捕、关押的囚犯;送回各地进献的女子;停止京城里不急需的工程建设;收回了宣府行宫中的金银宝贝,放回到内库中......”
虽然朱厚熜还不是皇帝,但是已不影响他接收到全国重要的消息。隔几日他就会知道京师中发生的大事。
“这些举措真的是大快人心啊!如此下去,我大明朝必定能够去邪存正,我当要向杨阁老学习啊!”朱厚熜由衷的赞道。
当众人行至真定府时,朱厚熜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三月十八日?你说钱彬已经下狱,抄家搜出黄金70柜,白银00柜,其他珍宝无数?
”
“是的殿下。杨阁老与皇太后为钱彬设了一个瓮,在皇宫中将他拿下的,余下有牵连的人数大多也一并拿下了。”袁宗皋说道。
“好!好啊!我在王府时,就知道此獠,平日里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我还说这次进京要好好会会此人。想不到杨阁老有如此胆识,真乃大丈夫也。”朱厚熜哈哈大笑道。
过了数日,朱厚熜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京城外的行殿。
礼部尚书毛澄执礼道:“请兴王从东安门往,住在文华殿,择日登基。”
朱厚熜从小对各类礼节知晓的一清二楚,他闻言心里大怒。你们这是几个意思?从东安门进?住文华殿?喂,这是皇太子需要走的流程好吗!!我什么时候是皇太子的身份了?
朱厚熜忍住怒火,将手里的遗诏拿出来,对史袁宗皋说道:“我是奉了遗诏嗣继皇帝位,并不是皇子,我要走大明门!”
这局面顿时僵持了下来!
杨廷和在文渊阁听见汇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但他没有放在心上:“请依礼部具仪,让兴王入居文华殿,上笺劝进,择日登极。”
得到了回复的官员又马不停蹄的赶至行宫,将杨廷和的话复述了一遍。
朱厚熜抿着嘴,一脸的委屈心中的怒火与委屈难平,他忍不住大吼道:“这皇帝我不当了,这天子我不做了!袁长史,我们走!回安陆!”。
这句话的杀伤力可就太大了!
遗诏都下了,天下尽知的事情,现在朱厚熜不玩了,打算抽身闪人了。这,这没有你这么干的啊!朱厚熜一句话,可让大家彻底抓瞎了。
一连几波人马往各处奔去,有的往文渊阁找杨廷和,有的往慈宁宫找张皇太后。
终于,张皇太后下了懿旨:“天位不可久虚,嗣君已至行殿,内外文武百官可即日上笺劝进”。
于是朱厚熜就在行殿内受笺(接受群臣的劝进)。
四月二十二日,奉天殿外。
朱厚熜身着常服,立于祭祀台前,祇告天地。待得祇告结束后,朱厚熜对宗庙行了五拜三叩头之礼,接着再对慈寿皇太后行了五拜三叩头之礼,这才进了奉天殿。
待得尚宝司、鸿胪寺、教坊司、锦衣卫将所有准备的器物摆放完毕后,朱厚熜换上了帝服。
执事官出了奉天殿大门,开始传旨升殿。锦衣卫点燃了鞭炮,一时“噼啪”声不断,大大小小等候在宫殿前的官员这才行五拜三叩头之礼,面见皇上。
朱厚熜坐在龙椅上,接受了群臣的稽首。随即下诏,曰“朕承皇天之眷命赖,列圣之洪休奉,慈寿皇太后之懿旨,皇兄大行皇帝之遗诏属以伦序入奉......其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四方臣庶咸使闻知。”
洋洋洒洒八千八百字。当然,都是杨廷和代为拟的旨,当然,这些政策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比如关于科举制度的优化,比如对于被霸占的田庄的回缴等等。
诏书下完了,朱厚熜名正言顺的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看着大臣们纷纷上书,朱厚熜仔细的听着奏疏,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豪气。
从今日起,我就是大明王朝的第十一代皇帝了!我,不,朕一定会成为一名名垂千古的好皇帝!
殊不知,朱厚熜马上就会被当头棒喝,遇见他的第一次劫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