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锯战仍在继续。
一方在拼命的突击,另一方则在顽强的拦截。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战斗进行到这个阶段,双方损失的战船已经难以估量。
战局与之前相比,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论情报的重要性,在这场海战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袁诣的出现,许梓的举动,海盗的骚乱,这一切都没能逃过卢象舒的“眼睛”。
敏锐的战场解析能力,让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命令也下的果断坚决!
海盗的伏击圈因水师突围方向的改变,变得有些散乱。
在这种变化下,战场也被拉扯成了两个部分。
再次撞沉了一艘船后,崔修鸣明显感到了战场的异样之处。
向自己这个方向冲击的船只越来越少。
杀完了?
崔修鸣当然不会认为对方已经伤亡殆尽。
水师船只的数量,可比己方的多得多啊。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片海域就这么大,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呢?
猛然间,杀红眼了的崔修鸣想到了什么。
不好,西北!
水师肯定向西北突围了!
“传令,所有船只向西北移动!”
来不及打扫战场,三百余艘战船连忙开始调整方位。
但巨舰的另一个劣势,在此时显露无疑。
转向速度太慢!
其他的战船见此情况,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待。
他们的作战模式,本就是以巨舰为中心,围绕在其四周。
与其说是保驾护航,倒不如说是跟着捡便宜。
毕竟若是他们单独作战的话,会被水师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四艘巨舰好不容易完成了转向,急匆匆的赶到西北战场时,一个个的都傻了眼。
为何?
水师的战斗队列已经部署完毕,此刻正面向着他们。
咦,对方的船怎么还有这么多?
崔修鸣仔细一看,发现对方实际上分为了两个部分。
许家居然光明正大的位于水师的东方,与他们一道的,还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
“啊!你们看。”
“那是许家吧。”
“好像是他们呢。”
“许家这是…倒戈了?”
“和水师在一起?这什么情况啊?”
崔家的船上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均惊讶不已。
崔修鸣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一同作战的盟友,此刻为何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你们就算不敌,就算全部逃了,我也能想的通啊。
现在你们居然和水师搅和到一起,这是几个意思?
那是咱们的敌人啊喂!
那是想要你们命的人啊喂!
自古以来,官与贼都是势不两立的。你们这样搞,不要命啦?都傻了吗?
崔修鸣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仅仅是崔修鸣想不明白,就连江帆、毛琦、张书铭等人也想不明白了,为何许家的舰队会临阵倒戈。
或许,只有卢象舒才隐隐明白一些。
崔修鸣看着不远处的水师,恨的牙痒痒。
是,虽然此次海战,水师的战船折损过半,损失惨重。
但自己这边损失更大啊!
千余艘的船只,现在只剩下了四百来艘,这还包括了曲家的三十余艘战船。
这四百余艘船里,崔家的直属部队只剩下了区区一成。
想到自己花了数年时间才辛苦培育出的精锐部队,只用了短短一日时光,就被拼了个精光,他的心里说不出的苦闷。
最关键的一点,自己的损失这么大,可水师并未能歼灭!
这到嘴的鸭子都飞了啊!
崔修鸣的眼中充满着杀意。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多么好的良机啊!却打成了这个鬼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凶光更甚。
该死的许梓!
该死的许家!
你们统统都该死啊!
“会长,咱们现在怎么办?”属下问道。
怎么办?
逃?
崔修鸣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
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逃…能吗?崔修鸣苦笑着。
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逃,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我们有四艘巨舰,完全还有一拼之力!战!”崔修鸣大吼道。
“呃…”
“我说战,没听见吗!动起来,都动起来!与他们决一生死。谁敢临阵脱逃,我第一个要了他的命!”
崔修鸣疯狂了。
越来越多的船动了起来,他们像疯狗一般,在巨舰的带领下,向水师扑了过去。
“告诉江帆和毛琦,让他们派出部队,与谢勇部、林波部一起,挡住敌方巨舰的攻击。记住,用速度缠住就好,千万不可硬碰硬。其他人,避实就虚,攻击敌人的软肋。”卢象舒的眼中波澜不惊。
吃了一次亏后,他终于看清了巨舰的攻击方式,也作出了自己的应对措施。
四艘巨舰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覆盖完整个战场。
或多或少,或远或近,总会有落单的船只。
而这些巨舰不能照拂到的海盗船,便成为了水师的猎物。
也有一些海盗见势不妙,想要悄悄逃跑,但迎面便撞上了守株待兔的袁诣等人。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袁诣的联合舰队已悄悄地将触手伸向了战场的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
眼见己方损失惨重,崔修鸣急得直跳脚。
“他娘的,咱们的佛郎机大炮呢!拿出来用啊!”
“头儿,炮弹不多了。”
“不多也要给我打!你留着它生崽啊!”
“嘭嘭”
或许是运气使然,一枚炮弹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一艘正在规避的苍山船上。
船只一阵巨颤,硕大的窟窿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海水倒灌,这艘船很快便被大海淹没。
威力可见一斑!
围绕在巨舰的船纷纷如鸟兽散,再次拉开距离。
至于为何不针对巨舰?关于这点,袁诣不是没想过。
但这是超大规模的海战,袁诣的主力舰队又并未在此。
默契不够,是很难做到如臂使指的。
想到此处,袁诣只能选择稳妥之策。
一个字,耗!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双方损失的船只却越来越少。
原先密集的火炮声少了许多,作战双方的嘶喊声也弱了许多。
战斗进行了一整夜,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
在战斗效率都大幅下降的情况下,战船损失的减少,也变得合情合理。
战斗至此,双方都在苦苦的支撑罢了。
当一抹晨曦温柔的扫过众人那充满疲惫的脸庞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天亮了!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远处的礁石群,在阳光的照射下,终于显出了身影。
终于能看清对方的总体数量了!
但当崔修鸣看到对方的战船规模时,心变得哇凉哇凉的。
还有这么多啊!
铺天盖地的战船,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崔舵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全是你的责任…若是此时撤退,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你若将这四艘巨舰尽数折损在这里…我想,就是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说话的正是燕岚晴的亲信,吴黑子。
崔修鸣明白他的意思。
巨舰怕什么?车轮战!消耗战!
虽然巨舰防御坚固,但一天一夜下来,船身也受创颇重。
加之对方的船远远多于己方,现在天又亮了,只要待他们缓过气来,那铺天盖地的火炮就够自己喝一壶了。
这一刻,他眼中的疯狂终于消散了不少。
“黑子,你说的有理。但咱们应该往哪儿撤呢?”
“这我可拿不了注意。你啊,还是先想办法躲过眼前这劫再说吧。”
崔修鸣闻言,有些为难。
从哪里突围呢?
北上?南下?
以现在这个状况,福建应该是回不去了,双屿也别去想了。
巨舰如此大,怎样才能逃过水师的追击?
正当他脑中一团乱麻之际,崔修鸣突然想起了燕岚晴曾与他说过的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崔修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很快,四艘巨舰便合在了一起。他们的周围,仍聚集了百余艘战船。
“兄弟们,是我无能,害的大家吃了败仗。但只要咱们不死,就一定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大家随我冲啊!”崔修鸣再次鼓动着众人的士气。
这一次,为了逃命,所有人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大人,崔家要逃!”有下属说道。
对方这么明显的举动,卢象舒岂能看不见。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立刻下令,目光反而一直看着袁诣所部。
因为他脑海里闪现出王守仁的那封回信内容。
“大人?”副官不解问道。
卢象舒的目光这才从袁诣处收了回来。
“他们逃不掉的。命令,张书铭所部,打扫战场,随后赶至双屿附近待命。其余船只,追击!”
与其说是追击,倒不如说水师只是远远的吊在巨舰身后。
连续不断的战斗了十个时辰,士卒们早已疲惫不堪。许多人坐在甲板上,眼皮就沉了下去。
船上响起一阵呼噜声。
士卒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啊!
卢象舒明白,士卒们都累坏了。
“大人,需要属下去将他们唤醒吗?”
“不用了,他们辛苦了一晚上,让他们歇着吧。”卢象舒看了自己的副官一眼,“你也战斗了一晚上,快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恶战。”
“这…谢大人关心,那我去歇会儿?”副官感激道。
卢象舒微微一笑,说道:“去吧。”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懂。
“大人,有人请求登船。”
卢象舒诧异道:“谁?”
“消息是从那支舰队上传来的。”
卢象舒一听就明白了。
“让他来吧。”
袁诣坐着小船,很快便到了福建水师的旗舰上。
沿途,有许多未曾歇息的士卒,纷纷打量着他。
也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着。
“哪个部分的?”
“不知道啊。”
“看模样,真年轻啊。”
“这种小白脸,不会是上面派下来镀金的吧。”
“你们懂个屁!他是刚才帮咱们的援军指挥使,若不是他带船来援,咱们不知还要死多少人呢!”
“啊?”
“真的假的啊,之前在战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个年纪就是指挥使了啊?”
“……”
声音虽小,但袁诣却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对于这些言论,他并未放在心上。
到了甲板上,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袁诣首次露出了一丝异色。
看样子,这位指挥使,还真是一位妙人呢。
为了避免将士兵们惊醒,袁诣放慢了步子。
卢象舒见到袁诣的举动,扬了扬眉。
这小子,不错嘛。
两人终于在船首处见了面。
“锦衣卫千户袁诣,见过卢指挥使大人。”
“哈哈,袁千户无需如此,快快请起。”卢象舒将袁诣扶起,赞许道:“此次海战,你可是战功赫赫啊。”
“指挥使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才是我等的表率啊。”
“好了好了,客套话就毋须再说了。”说完,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这东西,今儿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袁诣接过一看,正是自己的令牌。
卢象舒感慨道:“幸亏你的那封书信来的及时,这才让水师有了充足的准备。否则我们在东屿非得碰个头破血流不可,仅凭这点,你的功劳就不小啊。更别提你随后带领义军,搅乱了敌人的部署,也让更多的士兵能幸免于难。说到这里,本官也要承你的情啊。”
说完,卢象舒整了整身上的甲胄,对着袁诣行了一礼。
“使不得!这千万使不得。”袁诣吓得连忙跳到一边,一双手托着卢象舒,不让他行礼。
卢象舒一介书生,虽有些微末功夫,但怎能及得上袁诣。这使了几次劲,却怎么也拜不下去,只得作罢。
“你啊。”卢象舒苦笑道:“恩师在信中说你豁达干练,尊德守礼,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大人折煞下官了。不知大人的恩师是?”
卢象舒微微一顿,微笑道:“王守仁。”
袁诣睁大了眼,一脸呆萌。
“王伯父?”
“要不然呢?我堂堂三品大员,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千户,就算来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我也不一定会见他,现在可是战争时期啊。”
“原来如此。”袁诣终于明白。
还有这层关系啊。
这就是朝里有人好做官?
“好了,这谢也谢了。奏疏里我也会将你的功劳如实上禀。说说吧,你这次来,又有何事相告?”卢象舒微笑道。
“呃…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有一事相询。”袁诣赫然道。
“哦?”卢象舒眨眨眼道:“问吧。”
袁诣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道:“此次海寇犯上作乱,实乃罪无可恕。不过小子曾有幸拜读过《左传·宣公二年》。记得书上曾说:晋灵公不君。厚敛以彫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孰,杀之,寘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清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袁诣的话说到这里,卢象舒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想为那群贼寇求情?”
“不敢。只是许家兄弟误信奸人唆使,这才犯下弥天大错。人非圣贤,还请大人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卢象舒苦笑道:“你可真行!‘首恶尽除’这四个字乃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何人敢放?哪个敢饶?你这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啊。”
“下官绝无此意。”袁诣连忙说道。
“袁诣,不是我不愿帮你。实话实说,许家在最后关头的反戈一击,确实帮了水师的大忙。但众口铄金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眼下人多口杂,若我对他们网开一面,岂不是欺君?事情捅到了皇上的耳中,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倍感为难。”卢象舒叹息道。
“若是能金蝉脱壳呢?”袁诣坦言道。
“金蝉脱壳?说来听听。”卢象舒饶有兴趣道。
“大人,咱们现在,可还在追击崔家的路上呢。”袁诣若有所指道。
卢象舒眼睛一亮,“你是说…假死?”
“然。”袁诣笑得像个小狐狸。
卢象舒却摇头道:“计虽是好计,可仍有弊端。”
“为何?”袁诣问道。
“他们几人均是名声在外,认识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日后若被人认出,朝廷势必会追究今日之责。到那时,我们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听了卢象舒的话,袁诣彻底无语。
谋定而后动这是褒义词吧,可我现在怎么会觉得,这是贬义词?
想的也太多了吧!你这是要算到百年以后去吗?
稳!您太稳了啊老铁!
袁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随口说道:“大人,您的意思说,以后他们就只能在海外安居了?”
“海外定居?你小子可以啊,这个主意都能想到,不错不错。这样一来,大家就能避免很多的风险。嗯,以后等他们老了,或许还有机会能落叶归根呢。”卢象舒拍着袁诣的肩膀道:“你可以去探探他们的口风,若是他们愿意如此,本官这里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愿不愿意?
您这话问的太有深意了啊!
这是活命的机会啊,傻子才不会愿意的好吧!
不过当袁诣看见卢象舒一脸戏谑的表情时,他顿时明白过来。
好哇,合着您一直在给我下套啊!
计谋是我提的,解决的方法也是我想的。
从始至终,您都一直抽身事外啊!
贼!您太贼了啊!
您这也太明哲保身了喂!
您是这样!
王守仁是这样!
你们这些文人怎么都这样?!
袁诣哭笑不得,心中却也有了更多的感触。
这,就是为官之道啊。
目视着袁诣告辞而去,卢象舒的嘴角微微扬起。
赤子之心,甚好!
仗义执言,值得深交。
头脑灵活,可堪大用!
怪不得就连恩师也大力推崇此人。
只可惜,锋芒太显…
官途之上,若不能懂得韬光隐晦之道,那将会寸步难行啊。
不过,此子年纪还小,若能锤炼一番,今后必定是一块璞玉啊!
袁诣的旗舰上,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刚刚踏上甲板,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船上的设施。
“哈哈哈,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这几位应该就是许家众位哥哥吧。”
笑声从许松等人身后传来。
转过头,许家众人便见到五六人迎面向自己等人走来。
都是耳熟能详的人物啊。
邱家商团,邱青城。
李家商团,李琪、李暮风。
明靖商会,阿元。
许松和许辰江对视一眼,微笑着快步上前,其余几人也紧紧跟上。
“之前听老四说你们都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许松开口道
“许老大,你这次办的事儿,确实不漂亮啊。”李琪略带指责道。
许松叹了一口气。
许辰江默然无声。
邱青城鄙夷的扫了许辰江一眼。
这两年许辰江确实做了不少的错事。特别是当他与崔家狼狈为奸后,更是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邱青城不待见他,倒也说得过去。
李琪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从他身旁走过。
李暮风更是对着许辰江冷哼一声。
上船时,许辰江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几人如此不待见他。这可比骂他两句要狠的多啊。
许辰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不尴尬。
阿元似看出了许辰江的窘迫,他笑着走上前去,伸出大拇指道:“许会长,之前的事我实不便多说。不过,你能迷途知返,就是这个。”
许辰江苦笑道:“唉,错就是错。我许辰江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死有余辜耳。如今弟弟死了,商团也没了,对我来说,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此次前来是为了?”
“早就听说明賊众的大名了,一直无缘相见。正好借此机会,亲眼目睹袁会长尊容,那我死也无憾了。”
“踏踏踏”
脚步声从台阶处传来。
几人连忙望过去。
袁诣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
许松将目光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在下许松,阁下可是明靖商会的袁诣会长?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许松快步上前,向袁诣抱拳道。
“不敢当,许家大哥才是威名赫赫啊。”袁诣客气道。
“我哪儿有什么威名啊,眼下都成为过街老鼠咯。”许松苦笑道。
“许大哥,说句不客气的话,此事发展成这样,你们确实做的过了。”袁诣毫不客气道。
“…那可有补救之法?”许松叹气道。
袁诣没有接话,反而陷入了沉思。
大明的海上商团发展至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但为何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一盘散沙。
说白了,这是因为他们从事的,都是不被国家认可的黑色职业。
任何人做任何事,只要没有国家撑腰,那将寸步难行。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袁诣想起了此时的西方国家,想起了那张“私掠证”。
大明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这里的资源数之不尽。
大明又是一个农业大国,人们早已习惯了耕种生活。
所以朝廷的目光,始终是陆地!
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为过。
物竞天择这四个字,一语道破了竞争的真谛。
眼下大明在亚洲可谓是一枝独秀,没有任何能抗衡的对手。
所以朝廷的重心,也从来不会放在海上。
但一百年后呢,两百年后呢?
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就只能沦为他人的鱼肉。
想起前世的种种,想起与卢象舒的谈话,袁诣看着望着自己的众人,一个念头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眼下,你们只有一条生路可走。”
听了袁诣的话,许辰江的情绪首次出现了剧大的波动。
当他身陷囹圄时,他恨崔家的薄情寡义。
当崔家来临时,他又重新燃起希望。
但袁诣的出场,再次将他打落到万丈深渊中。
直到他见到许梓举动的那一刻,才终于幡然醒悟。
崔家的借刀杀人之策,二弟的遇难,商团的崩塌,这一切都一切,都深深的刺激着他。
最后,终于义无反顾的降了。
至于是死是活,已经不再重要。
向崔家复仇,就是他唯一的目标。
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这就是他那个时候心里的念头。
人的性格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反复。不然也不会有升米恩、斗米仇之说了。
本以为此次定是十死无生,却没想到还能从袁诣口中听见生的希望。
一行热泪悄然而出。
袁诣看着许辰江的模样,不由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余众人见此情况,也微微叹了口气。
阿元见气氛太过尴尬,便出声缓和道:“公子,您还没说是何法子呢。”
袁诣点点头,轻声说道:“由于你们几人都是朝廷重犯…所以,大明你们是呆不下去了。”
此话一出,大家瞬间明了。
“您…是说,让我们移居…海外?”许松语气颤抖的说道。
“我的根在大明啊!”
“你不用再说了,我许楠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
“袁兄弟,这如何使得?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许梓说道。
说实话,袁诣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竟然会引起众人这么大的恐慌。
他知道,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汉人的民族意识!
对于当时的人来说,移居海外的人,就是弃民,是被大明遗弃之人!
其实这一点,袁诣在马尼拉时,就从那些弃民的身上感受到过。
如今众人的反应,才让他深有体会。
天朝上国,这不仅仅是四个字而已。
它代表的,是气节!是自豪!是一个民族的伟大!
“若是移居海外,需要我们做什么?”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许辰江的口中传出。
“什么?”
“你要移居海外?”
“你疯啦?”
众人纷纷不解,更有人一脸鄙夷。
袁诣露出了好奇的目光:“这位是?”
“许辰江。”
“原来是许会长,久仰久仰。”袁诣抱拳道。
“臭名昭著而已。袁会长还未回答我,若是我移居海外,您又需要我做什么?”许辰江说道。
袁诣轻轻吸了口气,吐出四个字:“南洋称雄。”
“什么?”
“他说了什么?”
“我的天啊!”
李暮风更是探出手,准备去摸袁诣的额头。
袁诣笑着弹开了李暮风的咸猪爪。
许辰江也变得不淡定了,他从未想过,还有如此野心之人:“袁会长,您说的这个称雄,是怎么个称雄法?”
“永乐年间,因机缘巧合,明成祖曾在南洋设立过旧港宣慰司,那个时候,万国来朝,何其壮观!可惜禁海后,我大明也渐渐放弃了那块飞地…如今佛朗机人从遥远的西方而来,却控制着南洋的大部分贸易航道,我大明在南洋的影响力也已大不如前。如今天子新立,雄心勃勃。我等为何不赶走佛朗机人,趁机夺取南洋的贸易航道?若能再进一步,让天子恢复南洋的宣慰司制度,那南洋的那些弃民会作何想?到了那个时候,你们或许也能当个宣慰使,这可是天大的荣誉啊。”
说到此处,众人已是双目放光。
袁诣舔着干涸的嘴唇,最后一字一句道:“若是有可能的话,我还真想把南洋也纳入大明的版图!虽然很困难,但这并非不可能。如此丰功伟绩之事,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做吗?”
众人被袁诣的最后一句话吓得浑身一颤。
纳入版图?
纳入版图你妹啊!
哎哟喂,你是要有多大的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还丰功伟绩,南洋有多大你知道吗?
不过,若是能当个宣慰使,好像也不错啊。
想到这里,许楠已经露出了痴痴的表情。
什么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都滚一边去。
不对不对,这个可不能滚。咱生是大明人,而且还是一个开疆扩土的大明人!
许栋和许梓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人胆子太大了啊。不,这个词都不能形容他了,要用胆大包天来形容。
许松也被袁诣的话镇住了,过了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来:“你…你这个想法…很好。”
许辰江经过前事的洗礼,反倒是最先回过神的。
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钦佩。
“袁会长,我很佩服你的胆色。但你想过没有,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出师无名啊。”
袁诣还未回话,其余几人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辰江兄有所不知。袁兄弟乃是朝廷中人,跟着他,绝对出师有名!”
许辰江这才恍然大悟,心中的担忧也随之放下。
想到这里,他双手的手掌交叠,举过头顶,躬身向袁诣行了一个大礼:“难得袁大人有如此雄心,若不嫌弃某这待罪之身,某愿祝袁大人一臂之力!终生无悔,日月可鉴!”
袁诣连忙将他扶起,动容道:“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许会长豪气干云,诣必不负你。”
“还有我,还有我!袁兄弟,先说好,待我们打下了南洋,那什么宣抚使你给我弄一个,这样我大小也算得上是个官了。”许梓跳着脚说道。
许家其余三人见许梓这般模样,感到一阵脸红。
好家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老四就开始想着当官了。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不会顶着弃民的身份活一辈子!
“愿为大人所驱使!”众人躬身道。
“好!有众位哥哥入伙,咱们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袁诣兴高采烈道。
众人均感到菊花一紧。
入伙?
难不成又要干起老本行了?
管他呢,反正以后祸害的就不是大明的同胞了。
爱谁谁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