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机里有那个年轻人的照片,也有那辆红色宝马车,车牌也可以看得清楚。我想,找到这只兔子不会很难。
可是,真正找起来,却不是件容易之事,要在这个千万人的大都市找出那辆车,那只兔子,犹如大海捞针。
你说什么?
报警?
我没有报警,也不想报警。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不会报警。
我要捉到那只兔子,他逃不出我的手心。
一天抓不到那只兔子,我就不得安宁,内心焦虑。我吃不香,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环卫女工血肉模糊的尸体,耳边总是响起她绝望的呼救声。我成天开着车,在这个城市的每个地方搜寻着那辆红色宝马跑车。那天,我买了一份晚报,晚报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登了则悬赏目击者的启事,看完后,我把这份报纸扔进了垃圾桶。我要拿着这份报纸到警局,再出示手机上的照片,我就可以领到一笔钱,警察也很快会抓到他,可是我没有这样做。
我不在乎那点钱。
也怕引火烧身。
但是,我不能让那只兔子逃脱,否则我生不如死。在没有抓住那只兔子的日子里,我备受煎熬。我沉溺在灰暗痛苦的境地里不能自拔,我骂自己是坨狗屎,我用刀子划自己的肚皮,发誓要抓不到那只兔子,就剥自己的皮,抽自己的筋。那兔子明显是在玩我,在侮辱我的智商,在和我捉迷藏。也许,他知道我在找他,他正躲在某个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冷笑着说:“花荣,你他妈来抓我呀,来抓我呀,你这个笨蛋。”
有时,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来到莲花路,站在女环卫工人被碾死的地方,和她说话。我说:“你在吗。”我感觉有人站在身后,朝我脖子上吹了口气,冰凉。女人凄凉的声音:“我在,我一直在这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说:“你恨我吗?”女人说:“不恨。”我颤抖着说:“你为什么不恨我。”女人说:“我恨你做什么,又不是你害死我的。”我浑身发冷:“可是我完全可以站出来救你的,也可以说,我是帮凶。”女人说:“和你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说:“有关系,有关系——”女人不说话了。我回过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缕轻烟飘散。我本来想让她说恨我的,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可是,她竟然说不恨我,这不是蔑视我吗?原来连鬼也瞧不起我,无视我,仿佛我是空气,根本就不存在。
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被人无视。
死鬼,你不能这样无视我的存在,我就是漂浮在世间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也要抓住那只可恶的兔子,证明我的存在。
我相信运气。
每个人都有他的运道,不可逆转。
不要相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命运。
命运之神终究还是垂青了我。
事情发生一个多月后的那个寒冷之夜,我发现了一辆红色宝马跑车的影子。我送一个客人到东方大学,那个客人是东方大学的教授,送完他后,我在校门口看到了那辆车。一看那车牌,内心禁不住狂喜,这就是那辆肇事的红色宝马跑车,而坐在车上驾驶位置上的人就是那个年轻人,打死我也忘不了他那张圆圆的娃娃脸。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只兔子肯定是在等人。
我把车开到不远处停了下来,盯着他。
我想,只要被我盯上,他就插翅难飞了。
我心里有些得意,也有些紧张。
兔子果然是在等人,不一会,从大学校门里走出一个姑娘。姑娘上了兔子的车后,兔子就开动了车。我跟在他后面。兔子的车开得猛,像是在和谁飙车,又像是在炫耀他的车好,反正这小子肆无忌惮,杀了人还如此张狂,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紧紧地咬住他,这时才知道好车和普通车的区别,好几次差点被他甩掉。
兔子的红色宝马跑车停在了一个酒吧前面的马路边。
他和那个姑娘下了车,进了那个叫“野鸟”的酒吧。
那个晚上,我也不想去拉活了,准备等在这里。
我把车停在了对红色宝马跑车一目了然的地方,点燃了一根烟。我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颤抖,那是我手痒所致,每次想到要剥兔子的皮,我的手就出奇的痒,手指就会微微颤抖,这是童年养成的习惯,无法改变。
有人在敲车窗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扭头看着一张卑劣的脸,脸上全是横肉。我心里咯噔一声,是不是兔子知道了我在跟踪他,找个狠角色来收拾我。我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冷静下来。我降下车窗玻璃,说:“你干什么?”
满脸横肉的人竟然有点口吃:“停,停,停车费。”
妈的,原来是收停车费的,吓了老子一跳。
我没好气地说:“多少钱?”
他说:“十,十块钱,停,停,一,一个晚上。”
我说:“这么贵呀。”
他说:“嫌,嫌贵,就,就把,把车开走。”
小鬼难缠,他是吃定我了。我拿出一张十元的钞票,递给他。他给了我一张打印好的收据,然后就一摇一晃地走了,原来他是个瘸子。
我不知道兔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等待变得异常漫长和焦虑。
我想像着一只钻进洞穴的野兔,这只野兔会不会从另外一个洞口逃走,而是成了故事里那个守株待兔的傻瓜?我告诉自己,这不可能,只要那辆红色的宝马跑车还在,兔子就跑不掉。
一直等到凌晨点,兔子还没有出来。
我接到了地狱狂欢娱乐城那几的小姐的电话,要我去送她们回家了。我很果断地告诉她们,今夜我不可能去接她们了。打电话的那个小姐说:“你怎么回事,我们可是你的老客户了呀,怎么能够放我们鸽子呢。”我朝她说软话:“真的对不起,今夜情况特殊,你们打车回去吧。”她气恼地说:“现在什么时候,天又这么冷,出租车有多难打呀。”我说:“总归会有车的,你们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我的确有很要紧的事情在办。”她说:“什么要紧事呀,连钱都不赚了,你说来听听,如果我们认为你的事情真的很要紧,那么我们就饶了你这一次。”我想了想说:“如果你和一个客人出去过夜,正好在做那事,突然有个客人打电话让你去和他过夜,你会去吗?”那小姐笑出了声,说:“靠,你早说呀,不就是在玩女人嘛,还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他妈的继续干吧,我们饶了你了。对了,以后想干找我们好了,还不要给现钱,直接在车钱里扣不就得了,你找谁干还不是干,我们都是熟人,对你服务还会周到些。”我说:“好吧,那就这样吧。”
刚刚挂掉电话,我就看到兔子和那个姑娘从酒吧里走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