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渡的声音宛如惊雷般炸裂在所有人的心头上,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
“这女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没见过。”
“她说的孟浮是何人啊?”
“斩芦刀孟浮,启明武院最后一任院长,也是位难得的武林宗师,当年死在白英谷围杀之中,被画水剑沉容言重伤而死,他的佩刀斩芦在他死后,便被孟氏一族讨了回去留作纪念,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此女手上。”
“这是来寻仇的了?可是孟浮和叶输有什么仇?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高台之上,叶输的脸骤然闪过一刻狰狞,他沉声道:“孟浮?”
对面那黑衣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如同一片冷漠的冰川,“他死了,你很失望,对吧?放心,我很快就送你下去见他。”
叶输的浊眼内霎时杀意暗涌,“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日乃是沧浪大比的颁奖典礼,众多武林同道在此观礼,还请这位娘子莫要闹事,你若是对老夫有意见,我们可以私下细谈,不必在此耽误众人时间。”
“我说了,我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你祭灵。”周小渡不为所动。
武林盟主何崇景旁观他们对话,这时忍不住开口:“这位娘子,你说你受孟院长所托而来,到底是为了何仇何怨?孟院长的临终遗言又是什么?”
“何仇何怨?”周小渡手中斩芦一横,身形如电,疾攻向前方的叶输。
何崇景:“诶,你!”
周小渡脚下一转,以脚后跟的旋力带动腰胯,再以腰带动双肩,内力顺着双臂汹涌迸出,长刀挟着强悍的内力横扫向叶输的胸膛,其刀未至,劲先及,逼得他斜身躲闪。
“第一桩,残害同门,对怀孕的商循音下毒,致使她死于难产。”她清冷的嗓音虽声量不高,但全场的上千人却都听得分明。
话音刚落,周小渡又紧追着一记撩刀,一个鹞子翻身回身连噼,叶输怒而提步踢她刀面,却和其上劲力相碰,只觉脚尖一麻,心下微惊于她内力之深厚,只好收脚,探爪要去夺她的刀。
周小渡就势翻腕使出一记裹脑刀,将刀斜斜一拉,将他的手爪逼退,继续道:“第二桩,修炼邪功,杀人夺宝。”
“住口!”叶输恼羞成怒,掌风嚯嚯,誓要将她打倒,但是眼前这女子虽年轻,武功却是出奇的高强,他空手无刃,和她对上,竟显得窘迫困难,心下不由愈发急躁,面目也随之愈发狰狞起来。
台下观众在这时已经炸开了锅,“她说的是真的吗?商夫人是他害死的?还有邪功又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沉容言干的吗?”
“这女子接连使的两招是‘斩芦’和‘卷叶’,这是孟浮当年创立的刀法《云起十式》的第一式和第二式!她这是要用《云起十式》打败叶输?”
“不对不对,她是要杀了叶输!”
“爷爷!”一名身着缕金祥云金乌纹雪色院袍的少女从坐台中急急跑出,手中握着一柄翡翠剑鞘的长剑,“接剑!”原是叶冷冷。
叶输举臂接过叶冷冷送来的长剑,拔剑出鞘,朗声夸道:“好孙女!”
他得了趁手的兵器,霎时间如鱼得水,面容都舒展开来,招法变换,将长剑舞得烈烈生风,直追着周小渡连挑连刺。
周小渡泰然不变,接着使出云起十式的第三式“拂萝”,连连崩开叶输刺来的剑。
“第三桩,陷害无辜,围杀沉容言等人。”
叶输气得七窍生烟,整张脸扭曲得像鬼面,“你血口喷人!”
叶冷冷在台下也气得直跳脚,“你胡说八道!我爷爷才不会做那种事情!”
周小渡充耳不闻,兀自出击。
云起十式,第四式,“缠柳”。
斩芦刀在她手中仿佛化作了活物一般,像一条扭动的金色大蟒般缠着长剑撕咬。
“第四桩,囚禁孟浮,逼他为你续命二十五载!”
“荒谬!”叶输格开她的刀,怒吼道,“孟浮早就在二十五年前就死于沉容言剑下,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你所言皆是子虚乌有!”
“爷爷,这女人就是没安好心,你别跟她废话,将她打得落花流水,好好审审她是何居心!”叶冷冷攥紧拳头,气得小脸绯红,还以为叶输是故意让着周小渡呢!
叶输也知不能让周小渡再说下去,于是出剑愈发狠辣,招招直指要害,半点空隙都不留,铁了心要让周小渡无法分神说话。
岂料,周小渡心志奇坚,一边灵活应对,使出第五式“吹花”,将他的剑招隔绝在周身之外,一边稳声道:“第五桩,趁火打劫,分裂武院,以权谋私。”
叶冷冷终于意识过来,叶输似乎也一时拿这女人没办法,不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要上去帮忙,却又怕有损爷爷的威名,只能跟周边的人解释:“不要听信这女人的一面之词,她全是在胡说八道,她根本没有证据!我爷爷一世清明,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高台之上,黑衣华服,金刀长剑,斗得难舍难分、火星四溅。
这云起十式乃是周小渡在来沧州的路上,向柏影讨教的,此时算是现学现卖。前五式乃是入门筑基,比较简单,用起来也便得心应手,但是前五式过后,难度便上升了一个大台阶。
周小渡虽是将十式都学会了,但是毕竟事态紧急,无暇实践,第一次用于对战,便是面对叶输这种成名多年的巨擘,疾风骤雨般的对招之中,难免显得有些生涩来。
叶输毕竟是个老奸巨猾的老妖精,甚是毒辣地看穿了周小渡的薄弱之处,暴喝一声,在她招法衔接转化之时,频频拦截其走势,乱她的条理。
这第六式的要诀,便是流畅二字,一旦受到干扰阻滞,威力便会受到折损。
周小渡不慌不急,直接拿这老鬼练手喂招。
她原本于武学一道上便天赋平庸,修炼各种旁门左道勉强登上同辈人的天花板,但是要继续精进,这一方面的灵窍便有些堵塞了。
所谓天才练武,一是靠心神通道,二是靠肉身自然,得其一者便是天才,两者兼得者,便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盛余庆便是后者。而周小渡,很不巧,她两者都没捞着。
她的经脉丹田早便被折腾得驳杂污浊,自己的脑子又不开窍,学易容术一点就通,学武却是横冲直撞、云里雾里。
这武学一道,眼看就是走到头了,偏偏她又得了系统这一奇遇,误打误撞地窥见了“道”的一角,回来之后,看待事物的眼光便焕然一新,从前怎么想都想不通的修炼之法,蓦然便有了感悟。
而叶输,这难得一遇的顶级高手,便是周小渡涅槃后的第一块磨刀石——此刀不利,下刀利。
二人战局正酣,盛余庆见他们陷入胶着状态,不由得有些许担忧,悄无声息地退至边上取自己的武器。
台下的叶冷冷瞥见他的小动作,忽然想起来旧事,大声道:“盛余庆,你傻站着做什么?这女人是你家的对不对?你不管教她吗?!”
她这一喊,反倒让叶输分了神,叶输在这时才生出一个意识来:这女人武功高强,又是个生面孔,难道就是盛余庆一直在找那个人?
他没有见过周小渡,只听手下人和盛余庆说过,那个闯入别院杀了兰惠、高升、曹列城的人,是个年轻的女人。
恰在这时,周小渡的招法已经熟练,她瞅准叶输分心的空档,便是一套三连砍,借着冲势,翻身推刀而起,迎向叶输削来的剑——
武学之道,化无形之物为有形、化有形之物为无形,当将真气化作有形的钢铁,无坚不摧、势不可挡,当将手中刀刃化作无形的风,无孔不入、席卷万物。
“铛——”一声脆响,两件兵器相交撞击,两股气劲凶狠对抗。
周小渡蓦地收力,在叶输的剑乘机压下之时,又反手旋刀,将剑身一绞,一把将叶输的剑扯开。
紧接着,她一记缠头刀,金刀穿过剑下,画弧旋起,绕过周小渡的头身,席卷重来,又是一噼,狠狠地噼砍到叶输的肩上!
叶输闷哼一声,皮开肉绽,握着剑连连后退,满脸惨白,捂着由肩及腰的那道伤口,滴下冷汗来。
云起十式,第六式,“挪风”,以刀化风,动阴阳,挪乾坤!
“爷爷!”叶冷冷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跑上高台来,冲到叶输身侧扶他,两眼泪花,“爷爷你怎么样了?”
周小渡漠然看着叶输和叶冷冷,开口道:“第六桩——”
她顿了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不忍,但她还是继续道:“挟持商孟之女,骗其认贼作父、以父为仇,以其性命逼迫孟浮不得求死,充当你的续命灵药。”
叶冷冷一怔,勐然抬头看向她,“你在胡说什么?!”
周小渡的双眸像两汪冷浸浸的山泉,“你不姓叶,你姓商。你也不叫叶冷冷,你该叫商鹤溪。”
她的目光移到叶输身上,清丽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浅笑,“叶输,这一桩罪,你认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