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的艺船开始从同乐楼下穿过,顺着小御河向前滑去。
锣鼓喧天,观看的百姓也兴奋起来。
“我挺喜欢你的。”
围帘内,美人曲如意向梁丘烟敬酒,“国师不染风尘,却独独为你倾心。
要说这是幸运,我可不相信。”
梁丘烟回敬,“美人才是中天月,掌中珠,妾身粗鄙,不值一提。”
曲如意摇头,“我是舞姬出身,直到现在,周围的人还是说我一步登天。
不过那又怎样,他们照样得向我臣服。”
梁丘烟放下酒杯,面色肃穆了几分。
曲如意显然要点入正题了。
“你既是国师的未婚妻,自当知道圣上对国师有多信任。”
曲如意道:“然而,圣上对国师越是信任,也就越令更多的人对国师充满敌意。
远的不说,丞相薄翰知,还有天星宫的那帮废物,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国师能挡得了一次两次,还能接下所有的明招暗箭吗?”
说着,曲如意拉起梁丘烟的手,“你我姐妹投缘,今后若能相互扶持,予圣上,予国师,都是有益而无害。”
梁丘烟抽回了自己的手,“妾身一弱女子,不通俗务、人情,更不敢代国师做任何决定。
美人的好意,妾身会向国师转述。
其他的,请恕妾身无法随意承诺。”
气氛冷凝下来。
蓦然,曲如意又轻笑起来,“看来,妹妹当真与国师心意相通。
方才的话,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以后,若国师进宫,妹妹也一块吧。
我那宫中虽然简略了些,但一杯茶水,还是招呼地起的。”
“谢美人。”
梁丘烟起身行礼,随即离开。
回程的马车内,梁丘烟瞪向对面的吕磐:“大人这是何意?”
吕磐双手拢在袖中,面带微笑,“不是你自己说的,能够待人接物,助我在朝中立足吗?
我喜静,曲如意要赐我闲人,我不好推却。
而且,就算推得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如今有你在,那些想打主意的,也得好好掂量一番。”
梁丘烟气鼓鼓,“可是……”
“梁婉婉。”吕磐打断梁丘烟的话,问,“你为什么生气?”
“啊?”梁婉婉莫名。
“觉得做国师夫人,辱没了你?”吕磐问。
“不是……”
看着吕磐一本正经而又“天真”的模样,梁丘烟真的好想朝他脸上揍一拳。
“大人。”梁丘烟冷静了一下情绪。
“嗯。”
“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
“可以。”
梁丘烟耷拉眼皮,无可奈何。
这件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还能怎么办?
顿了顿,梁丘烟看向吕磐,“大人已经是国师,还如此得陛下信任,无召便可以入宫。
若说立足,恐怕早已经无人能及。
不知道……大人还想做什么?”
不管吕磐是谁,他留在上都城,接近圣上子车汾的目的,才是真正重要的。
梁丘烟始终不明白,吕磐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这样问,但梁丘烟也不认为能问出什么来。
吕磐身体前倾,将脸凑近梁丘烟:
“你现在,是以梁婉婉的身份问,还是以国师夫人的身份问?”
“哈?”梁丘烟眨了眨眼,“有什么,不同,吗?”
“如果是梁婉婉……”吕磐道:“她是我的仆人,没资格问。
如果是圣上与曲美人口中的国师夫人,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车一摇一晃,车厢逼仄。
吕磐的脸近在眼前。
声音与话语仿佛都带着蛊惑的意味。
“好热啊。”
梁丘烟蓦然挪了挪身体,将车窗帘掀开,让清凉的夜风透了进来,吹到她的脸上,散了一些热气。
鬼才信吕磐的话!
吕磐发笑,坐直身体,“看来,是梁婉婉在问我。
虽然没资格问,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可以破例透露一点。”
闻言,梁丘烟不由转回头看向吕磐。
“要做件大事。”吕磐酝酿一阵,出声道。
梁丘烟:“……”
梁丘烟心里直翻白眼。
这说辞,还不如不说。
“曲如意同你说了什么?”吕磐问。
“没什么,想要拉拢大人。”梁丘烟回答。
“你觉得曲如意,如何?”
“不简单。”梁丘烟道:“而且,我不觉得今天她对我说的是真心话。
也许是试探,也许……说不清楚。”
吕磐来到上都城半年,除了圣上对他宠信,他并没有与人结党,背后也没有世家支持。
相反,因为特立独行倒是招惹了一大帮仇家。
曲如意如果是为了稳固地位,为了保五皇子将来腾飞,似乎拉拢任何一个人,都比吕磐有价值。
更何况,五皇子才刚出生,曲如意根本没必要行事这么着急,惹人注目。
中宫还在,太子也倍受众臣认可。
这个时候兴风作浪,确定不是在拿自己跟五皇子的前途开玩笑?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吕磐道:“你现在成了国师夫人,接下来难免与宫里的人打交道。
希望这次,你与他们打交道的本事,不会再像你糟糕的厨艺一样,令人毫无胃口。
还有,别给我找太多的麻烦。
麻烦太多,我可就不管你了。”
梁丘烟:“……”
顿了顿,梁丘烟道:“我和大人并无婚约,而且我是从明镜城来的。
圣上或是其他人如果有心想查的话……”
“这个无需你操心。”吕磐一点也不在意,“我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不怕人查的。”
闻言,梁丘烟没有松气,反而浑身爬满了一层凉意。
如果吕磐有通天的本事,将她的户籍与身世转换。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能肯定她不是明镜城的梁婉婉?
甚至……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
不,应该不可能。
就算知道她不是什么明镜城的梁婉婉,应该也不知道她就是诛魔会的会长梁丘烟。
否则,吕磐怎么可能容他?
若吕磐不是魔王,也一定不会假装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看着近在咫尺,永远捉摸不透的吕磐,梁丘烟浑身僵硬起来。
害怕是难免的。
马车停下,吕磐忽然朝梁丘烟扑来。
“大,大人?”梁丘烟一脸惊恐。
“嘘!”吕磐的声音在梁丘烟耳边轻响,“婉婉莫不是忘了,我离开同乐楼的时候,已经醉了。”
梁丘烟反应过来。
演戏演到底。
附近肯定有监视吕磐的眼睛。
随即,梁丘烟只得搀扶着站立不稳的吕磐下车,东青也帮了一把。
但进大门的过程里,吕磐的戏演地太真,扎扎实实地将自己的重量全压在梁丘烟的身上。
还有对方那温热的呼吸,不时喷在梁丘烟的脖子上、脸上,弄地梁丘烟一阵不自在。
好在大门很快在身后关上,吕磐也很快站直了身体,梁丘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东青。”吕磐与东青一边向前走,一边吩咐,“给夫人新置些东西,搬入我的屋子。”
“是,属下明天就去办。”
“让小岚与万迁把称呼都改了。”
“明白。”
“还有一些……我晚点再吩咐你。”
“是。”
吕磐与东青两人越走越远。
梁丘烟站在原地,一阵怔愣。
不是……
她知道还会有人再试探,甚至可能来园子里察看。
但……
她才是正主,能不能先跟她吱一声啊。
好吧。
算了。
反正连国师夫人的名头都担了。
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吕磐就是只老狐狸,她根本就斗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