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这苟才一副怒而神的法态,皆被慑住。
白翅飞道:“苟兄卧薪尝胆,有这等忍耐之性,小弟今才始见,不知苟兄常做何等发财生计?”
白翅龙笑道:“苟兄所行定是奇秘得紧。”
苟才见询,心中得意,便喝了一盅酒,咳了两声道:“白兄取笑,小弟怎有发财生计可觅,成年随我那师父装痴卖疯,行善积德。吾师乃济癫和尚之师弟,法号济狂,与济癫师伯性情略异。小弟随师日短,得法甚浅,因吾师较师伯济癫少一道法,乃是‘目浊奸良’,好人坏人均布施善法。小弟一气之下,便离他而去,单身游闯红尘,惩凶扶善,多年以来,端的口碑。今途经宝庄,盖闻屠庄主英雄千里,疏财仗义,食客频多,我才至此得赡屠兄风范,果然诚为不虚。得屠庄主豪待,在下好生感谢。见那邱得仇傲气缠身,目隐歹欲,势对诸位不利,小弟才忍无可忍,先略施微法小惩,没料这厮竟发觉我是济狂的弟子。雅称‘疯神行者’者就是在下。那邱贼道得知厉害,变色离席,逭遁而逃。我只道他明早遁去,却没料他竟抢先一步,也算他今日不该绝,避此一劫,岂可永避我‘疯神行者’一生乎?”
众人听他如此口舌,有的全信不疑,亦有的半信半疑。
屠世愒道:“苟兄济众于困,口碑载道,今日光贲鄙庄,在下实感盛颜。我虽比苟兄痴长几龄,但道寡德薄,与苟兄相较,不足一齿,苟兄赐赞,实不敢当,实不敢当。”
苟才哈哈大笑,饮了一杯,随手一撂,诡然道:“你比我年纪大?在座的诸位除非把年纪积累起来,或许比我年长。”
众人暗想此人怎敢如此玩世不恭,说自己得道救世,足已使人难信,这小子年纪顶多不超四十,难道有长生不老的驻颜之术?忒地不羞。
苟才道:“诸位勿怪,并非行者口出狂言,真宗赵恒帝登基大宝,时戊戌,年号咸平,在下便是那年子时降世,今乃赵构帝基位,为戊寅时,绍兴二十九年,诸位猜老朽年约几何?”
在座诸人无不惊讶暗笑,均想若是咸平初年出生,距今绍兴二十九年整整是一百六十年,看他如此长龄却象刚入中年,若此下去,还不活它个二三百岁?
苟才吣道:“在下随师从艺日子却少,我十八岁时,在洛阳遇一仙翁,授我长寿之术,我不为置信。那仙翁说一百三十年后,他将点化两名弟子下凡人间,让我随他们中的其一学法。我当初亦不过置之一笑,算是臭屁一声。可那仙翁却说,汝若不信,吾便取酒与汝饮之,一杯可增十旬之数。我当时饮了两杯,那酒呈深绿色,味香浓郁,我怕是毒酒,心想我和他没仇没怨,断然不会害我。饮毕我问那酒为何物所酿。他说此酒乃是用天山初雪、人间始粮、万花蕊汁合酿八千八百八十八年零八天才醅制而成,无福缘之人断然难以尝到。那仙翁对我猛吹一口气,刹时我便若腾云驾雾一般,骇得不敢睁眼,突然身子一沉,仙感皆无,睁眼一瞧,大吃一惊。你道何也?那仙翁只吹一口气,竟把我从洛阳吹至家中,几千里路,瞬间返至,那老者岂非仙乎?从此,我便长醉不醒,家人瞧我如此情状,骇得大哭,只道我已醉死,是抚尸大哭,不,是抚身大哭。一摸我的胸口,依然有气,脉搏亦是正常,他们便趴我身上凑耳去听呼吸。不料那仙酒委实神特,我父母兄妹四人时不多久,便被那酒气熏倒,均在床上躺了二十年。父母醒时,年已六十,直至九十九岁方卒,兄妹时年而立和二八,二十年之后,仍如初醉时情状无异,他们均活愈百年。待老朽醒时,一百三十年已闪隙而过,嫡孙今年亦欲九旬之龄,家父母已辞世有七八十年了。此不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我醒来的第三天,真的有两个和尚来我家化缘,他们嗅出我身上有仙洌之气,即知欲寻之人是我。从此,便随他们云游济世。师伯济癫因得罪李道君,贬为灵隐疯僧,后罚一古井之中,不让其出。说来惭愧,我那济癫师伯不似我师济狂一日三素,可他酒肉不戒。人家常说‘济癫四不戒’,就是说他酒肉不戒和财色不戒。师伯每当吃喝时,总撕些狗肉与我,喝上两杯。自他匿后,便没得酒肉作食了。老朽亦因此端才离师孤游。还望诸位勿笑在下贪口,实为济癫师伯致此。他先人板板,早知仙翁那酒有此等神效,我苟才不把他一葫芦酒全给饮干才怪呢。今儿思之,追悔晚也。当时真他娘的愚蠢透顶。”
众客闻他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地出言浑莽,无不大笑。李金听了一阵,开口道:“如此看来,苟兄乃半个神仙了,能否给在座弟兄施一法术,让我等福目以赏,得睹苟兄超凡之仙技?”
苟才道:“并非在下悭以行法,但得道之人,最忌滥施法术。那邱得仇是咎由自取,吾师知道,亦不能怪罪于我。既然列位不信,我便施一小术与诸位笑看。”说毕,左手紧攥,叫声“去”,手掌向上一抛,只见一道蓝光突闪,顺手又接过握实,喝了一杯酒,喉咙咕咚一声,看似酒已咽肚,猛地手掌一张,“扑”地一声,一道蓝绿色的火焰从口中喷出,直射有三尺来远。近者之人,无不惊得后退。
然后苟才盘腿于椅,口中念念有词,半响才睁眼道:“在下已默禀师父,让他饶恕弟子滥法取宠之过,若不祈祷,必将折我廿年之寿。”
众人无不讶异。李金赞叹道:“苟兄实乃是仙道神法,此等烈火光焱竟能隐于口中喷出,实让小弟大开眼界,歆慕之至。”心又暗思:“若结此人为伙,定可成番事业。”
余众原是不足为信,见他施此法术,自是寻常之人闻未得闻之事,非是仙道,焉能此为?
屠世偈举起一杯酒道:“苟仙长实为神人,在下敬你一杯。”
李金道:“神苟兄妙法惊众,在下也敬你一杯。”
又有一四十来岁的汉子道:“苟仙长法术奇妙,酒量亦是若海,晚辈也来敬你一杯。”
“苟仙长为增欢氛于众,不吝神术仙寿,何德如斯?卑下敬你一杯。”
“在下亦来敬仙长一杯,万勿推却……”
客众争先举杯相敬,一时仙长神人齐飞,美酒臭唾共舞,将这雀斑汉子捧得九宵云外,飘飘欲仙,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身系何许人也。大咧咧地稳于椅上,酒到杯干。
如此欢饮了良久,苟才只感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却真的象翻云腾雾而去。腹内胀漾溢喉,“哇”地一声,腹中食物尽数吣将出来,喷得满处皆是。距近者则被溅及脸上或衣衫上。
众人见状,恶心得欲要作呕,被溅者忙拿汗巾擦拭,果觉其味腥臭难当,亦不禁窟喉尽倒。如此般地波及反射,余者更是控喉不及,呕哕吣呛一时并发,有若破谷泻涧。满历上下,倾腹比喷。男主女客无有不呕者。整间大厅,浊物横流,臭气围旋,厅门便若沸汤之口,足足溢流有五尺之遥。数条大犬有嗅而来,争相去食,不久均被醉倒。
厅中诸人甩涕飞泪,生粪涂地,门外不呕者见众人争相如此,也用手指拼命去抠。如此倾呕了半晌,胃里早已虚空,最后唯漾些酸水挂于嘴边,长条状地连于地下,登觉轻松了好许。
众人出厅去洗脸漱口,自有家仆厮众掩鼻入内,擦拭冲扫,暗暗咒骂,不必细说。
屠世愒吩咐道:“清扫洁净,此已又近飧时,重开酒筵。”
白翅飞笑道:“屠兄不必再霍资劳众,我等虽酒食呕尽,但腹内仍感餍足,这晚席之宴,却是吃不下去了。”
苟才振了振嗓子也道:“屠庄主盛情,在下不敢委却,若有水果,先拿些来清爽脾胃,倒也使的。”
众人闻言,交口赞是。呕了一阵,腹虚若鼓,若吃些脆梨香桔却是极妙。
屠世愒遂又引众人到了会英堂。苟才此刻却大“颜”不惭地在首中稳坐。时不久,家仆端来水果,摆放几上。众者一阵剥皮弃籽,顷刻间,几空地满。
李金向苟才道:“苟兄有此奇世法术,难道不想在将来成番大业么?”
苟才闻之一愣,马上神兮兮地道:“成番大业,鄙人却是常想,无奈道法仙术于身,需拯灾困,若易为他业,恐叛离我师嘱旨,苟某不安造次。”
李金微声道:“苟兄何得此言?如今朝政瘫软,金国南侵,整个神州金戈铁马,沧海横流,苟兄难道不想拯救万众于水火?”
苟才道:“凭我单力而为,岂可令今世捩转昌盛?”
李金道:“苟兄如若存心,小弟自能让你身置金迷纸醉之中,手握紫绶金印,名闻天下。”
苟才心里一阵狂颤,忙道:“李兄英勇睿智,苟……在下亦早有耳闻,不知李兄何言出此?”
李金道:“此刻暂不细论,苟兄若有意,定当使你安富尊荣,在下绝非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