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界山省
又是大半天的旅途。似乎加里斯十分急着赶路,总之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停歇。也多亏林德身体素质还算好,没怎么感到不适。傍晚时分他们总算到了落脚点,一处位于铭锤城和震铁城之间的小镇。镇子规模居中,一眼看去似乎比黑水镇要大上那么一点。
旅行者之家。看着旅馆门口的显眼招牌,林德突然感到恍如隔世,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自己就站在黑水镇准备着开始晚班的工作。“进去吧。”一旁加里斯的话语打破了林德的幻境,他摇了摇头,跟着走进去。
旅馆内的样式和黑水镇林德所待的那间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至少直观上要大个三分之一左右。此时旅馆内坐满了一半的人,除了几个商人旅客模样的基本都是醉醺醺的农夫脚夫糙汉子。
加里斯伸了个懒腰的功夫,一旁侍者便凑了上来。“二位这边请。”熟悉无比的话语,侍者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小桌子,递上一份字迹潦草的菜单接着问道:“请问二位住宿吗?”
“住的。一晚,给个最好的房间。”说着加里斯拿了一个银元递给他。
“这…一银元住普通的房间没问题,但最好的还是不够,先生…”侍者小声提醒道。
“啊?这是给你的小费。不要就还我啊。”说着加里斯作势就要拿回去。
“啊,啊啊!谢谢先生,那我这就给您定房间去。”听罢侍者先是一愣,赶忙装下钱币一路小跑回柜台。看到此景加里斯则笑了笑。旁边几个喝酒的佣兵目光也被吸引到了这里,他们看到侍者装到口袋里的银元,接着转头打量着加里斯。
一银元相当于二十银币,不管对侍者还是林德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于是林德也惊讶地问道:“怎么给这么多啊?”
“对我来说一点不多,对他来说则是很大一笔。两全其美,多好。”加里斯只是微笑着回向林德。说起来林德这才察觉,加里斯大半时间都在令人愉悦的笑颜下,也怪不得自己这么容易就跟他熟络起来。
“房间定好啦,请问二位向先喝点什么?”侍者再次走过来。
“我说,年轻人。”没等两人回答,旁边的一个佣兵突然开口插话了。他年龄偏大,看上去是这几个人中的老大。“既然你这么有钱,要不要请兄弟们一起喝一杯?”他如此笑着说道,脸上的刀疤在笑容中却分外可怖。
转头看了看几位佣兵,加里斯回口:“好呀。有何不可。”接着他突然提高声音。“我请客,上最好的酒来,在座的每人都有份。”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这里,伴随着几声喝彩与掌声。林德则感到脸庞发热,赶紧低下头去。
佣兵们显然也被这举动镇到了,一旁的侍者更是迟疑地问道:“我说先生,您确定吗..”
“那当然,反正这笔钱不是我自己出。”转回常音,加里斯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印章。闪亮的金色说明章体使用真金做的。但漆印处却是某种纯黑色材质,却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感觉,似乎这黑色印泥是活的一样。
“黑金章…难道您是议会的人?!”侍者显然吓了一跳。
“单是议会中人可也拿不到这东西。至少还得是中层以上呢。”加里斯补充道。“估计你也没用过吧。总之等会你把酒钱的账单拿来我盖一下就好。之后你再拿着带印记的账单去镇子里管财务的地方就能得到钱了。这块章是火伯爵亲人才能拿的。”说着他把章立起来,黑色漆印的形状正是火伯爵家的族徽。“单次的最高额度是两千金元,所以你放心上酒就是。不过饭菜的钱还是我自己来付。林德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吧。”他又转头嘱咐向林德。
“我我我说……这位大人,刚才是误会…酒什么的我们是开玩笑的…”听到这里另一边几个佣兵被吓得酒都醒了,呆坐在桌子上不敢有一点轻举妄动。领头更是那人冷汗直流,急忙向加里斯解释道。
“别慌,正好我也想尝一下这里的美酒。”加里斯和善地笑了下。“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从北方战场退回来的吧。”他刻意用了温暖平稳的声音,让人感到舒适放松。
“是的…”虽然如此,佣兵还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我前段时间也去过北方,那里确实是惨烈。人间地狱不过如此。”加里斯摇了摇头。“荒原都被染成了血色,甚至刨开泥土掘地三尺都能看到战争留下的痕迹。”
“是啊…”
“所以请你们喝杯酒也算不上什么,毕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而且反正花的又还不是我自己的钱,哈哈。”
说道这份上,佣兵们总算相信自己没摊上事了,不禁纷纷舒了口气。
“所以你们从那里呆了多久?”加里斯继续问道。
“我们…我们几个差不多一个时间过去的,三年前。”回他的还是领头那年长佣兵,只不过语气变成了毕恭毕敬。
随便点了几个菜,林德看着一旁和佣兵们聊起来的加里斯,不禁又觉得恍如隔世。上一次的旅途中他还只能像夹着尾巴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而这一次旅行却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一边大朵快颐,林德侧耳倾听着闲聊。
“没错,那次就是一个陷阱。卡里兰大人带着术师们一路深追到霜叶森林,中了猎杀者的埋伏。幸好多尔亚将军带着游骑兵及时赶了过去,不然第五小队只怕一个人也回不来。”佣兵叹了口气,仰头喝了口酒。
“没办法,卡里兰的性格太冲动。我之前跟他也有过接触。”加里斯抿了抿嘴。其实他是几年前跟卡里兰交过手,当然他肯定不会这么说。
“这次以后术师军团就基本没再出过前线了。然而即使这样术师们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停死在猎杀者箭下。”
“术师死倒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伯爵的亲人战死。他们本意是想让年轻人过去体验锻炼一下,谁知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了战场上。这对他们而言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是啊…”佣兵点了点头。“所以后来他们就后撤了。他们一走帝国军团便节节败退,先前占下来的地方也都还了回去。”
“其实猎杀者最早在十年前就出现了,只不过那时候还是雏形。说起来其实很奇妙,创建者是一个北方有名的猎人。当时有一场战斗发生在他每天打猎的森林中,于是他悄悄绕到侧面在某处十分隐蔽的地方一个人击杀了了超过十名纹术师,虽然最后也战死沙场。以此为启发,加莉亚王国秘密组建了一个专门负责射杀纹术师的小队。他们严格训练单人或两三人一组行动,只以单个纹术师为目标在远离正面战场的地方进行远程击杀。”
“原来是这样…”老佣兵点点头。而坐在他右边年轻的那位则继续开口问道:“但为什么这几年他们才突然活跃起来。”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加里斯尝了口菜,咂咂嘴继续开口:“虽然以那猎人为模板创建了这个精英小队,但事与愿违的是他们几乎没能发挥太大作用,相反第一次投入战斗就基本全灭,至于到底击杀多少纹术师那就不得而知了。”加里斯顿了下。“其中原因有很多,但显而易见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太容易被发现了。那位传奇猎人能做到的原因更多是天时地利的巧合,然而一旦术师军团注意到这点更加谨慎之后,比如时时刻刻保持着防护,不与其他士兵脱节,这些猎人就起不到太大作用了。而且他们只适合在森林中作战,一旦远离这地理优势基本就和普通的弓箭手无异了,除了更准一些。所以猎杀者的计划那时候就这么不了了之,再加上当时第二次净化运动开始。伴随着内战爆发和北方的战斗也暂时告一段落,猎杀者更没了发挥的机会。直到前几年帝国复侵时他们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面貌再次出现在战场上。”突然停了下来,加里斯慢悠悠地品了口美酒。
“什么?什么?”年轻佣兵赶紧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
“完全不同的面貌,其中主要的不同就是——他们手中的武器。从原先单人操作的猎弓,变成了几乎要三人操作的重弩。”加里斯声音突然低沉下去。“这一点武器上的更改,直接完美弥补了先前的不足。我认识的某位高层研究过缴获来的唯一一枚重弩。据他说这武器真的是非同凡响。快,准,狠,虽然是平射弩,但它使用特殊的摇柄上弦,射程比大力士开满的长弓还要更甚,因此能够保持在极远的安全距离进行狙击。而其力道之大可以轻松贯穿树干,这种杀伤力对普通纹术师来说基本不可能抵御住。即使是很厉害的术师想要防住此等武器也必然会牵扯掉大量的能量和精力,这样就失去了对普通士兵的加持作用和对敌人的杀伤力。说实话跟他们这突然出现的重弩相关谜团实在是太多太多,比如特殊的机械上弦,发射完会破碎的一次性弩弦,准度令人惊讶的瞄准镜,独特木料制作的弩失。感觉就像上天突然送给他们专门用来对付纹术师的礼物。不论如何,总之利用这种独特的武器,猎杀者军团重出江湖。他们的战术也进行了一定的变更,首要目标从击杀纹术师变成了不被发现。因此他们最先训练的是隐蔽,寻找有利位置,寻找最佳时机,进而才是射击练习。重生后的猎杀者军团这次变成了术师军团梦魇般的存在。他们总会在两军激战正酣时,在意想不到的位置或者单纯足够远的距离处,射出致命的劲弩。甚至都不观察是否成功命中目标,他们在射出一发后会立刻转移到下一个位置,就像潜伏在阴影中的刺客。到现在为止死在他们手中的术师差不多有三四百,几乎快赶上北方术师军团三分之一的规模了。而既害怕又愤怒的术师则称他们为‘无脸人’,因为几乎从来没有见识过他们的真正面目。”
“我操……”年轻佣兵听得愣住了。
“这么说来那个重弩是怎么缴获来的,师父?”一旁林德突然问道。
“有一次通信的风骑士赶着路正好发现了一个猎杀者的三人小组,于是顺手就给拿下了。毕竟他们重回战场也有四五年了,概率上来讲产生这种巧合也不奇怪。说起来其中两个人当场自杀,第三个人因为一开始被击晕所以变成了俘虏。这些情报也都是从他口中套出的。”加里斯转回身子,准备开始吃东西。
“那那个俘虏……”林德犹豫了下继续问道。
“嘛,他后来怎么样我倒是没问,毕竟谁都能知道的,包括林德你,不是吗?”加里斯笑了下,但却是那种无奈的笑容。
于是林德咽了下口水,便也没再追问。只是他感到自己忽然就没怎么有食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