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女官欲言又止,我只全做没有看见,全神贯注的只喝那剩下的半杯水。
之后凛又讲了些笑话,茹淑与她又是相互斗嘴的,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天色暗了,他们很快就取出蜡烛来点着,外面的马也慢了些,我可以看见外面点了些灯笼。
唐国女官见我总是在往外面看,和我道,“也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了,可要我们为殿下收拾打扮吗?”
我叫凛取铜镜过来,凛最擅长梳头,我梳的发式虽然复杂,却并不结实。先与她们厮混一阵头发也乱了些,她便道,“现在晚了,待会不过也就是帐内点灯,怎么也看不清楚的。不若我就把殿下的发拢紧一些便是了。”
我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不知道她是最严谨不过的,如今不过是给我做个正式的样子。
我道,“我毕竟是夏国来使,礼不可忘。”
她答应着,又叫上茹淑上来帮忙,两人忙活了许久,才替我收拾回早上的那盛装模样。
又为我抹上吃喝时蹭去的口脂,眉梢上补描一点青黛。
凛将我左瞧右瞧,“殿下现在的面容可真是色如春花,这脸色比前几年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可以少上一点胭脂。”茹淑道,“瞧瞧,殿下的胭脂可是她家的,她要省也只得她省去。”
我咳嗽正色,“茹淑。”
茹淑马上收起自己的玩笑神色,端正的坐起来,“茹淑逾距了。”
唐国女官见我们收起玩笑神色也不吭声。
我一直都觉得她奇怪,现在愈发觉得奇怪了。她对我们比起尊敬更多的是讨好,能屈能伸的简直不像话。
车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拐起弯来了,唐国女官低声道,“殿下,这是到营地里了,因为殿下身子弱吹不得风,是直接进来的。”
我点点头,茹淑道,“多谢姑姑告知。”随即她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仿佛木雕泥塑的坐在原处。
又拐了一个弯,马车直走一会,停住了,前面坐着的两位御者道,“见过殿下。”随即就是他们跪地行大礼时衣物的簌簌声。
唐国女官先行下车,凛替我系上斗篷,只听到外面在安排下车的小凳之物,待到那边轻声回了声可,她们方才小心翼翼的准备带我下去。
茹淑先行下去,凛右手替我掀起帘子左手扶住我,我踏出第一步时,茹淑也随即反手过来扶住我,好不容易下了马车,只觉得四周亮如白昼,我将兜帽解下,向前方看去,见程子夜正一身正装正从远处走来。我只远远的向他看去,待到凛也从容的下了马车,与茹淑一左一右的搀扶著我。
我们三人方才向前走去,他过来与我用繁复礼节与复杂词汇互道辛苦互相称颂一下彼国的友善,在寒风里吹了小半柱香,方才进了营帐内。
国家之间讲起礼节来就是有这么的无趣,若不是茹淑与凛一左一右的夹着我替我挡了不少冷风,怕当即就咳起来,然而就算是这样,进了帐内暖意融融,暖风一烘,使得我又咳了起来,只是道,“还请公子宽恕则个,我身子不好,今日怕是会失礼。”
他笑道,“殿下多虑了,快饮了这盏热汤。”言罢那旁早有人端上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盏,我接过,一闻就停住了手,此时想着自己到底说还是不说,那旁的人已经说了,“这是殿下最喜欢的豚骨汤。”
我抬眼笑道,“多谢公子记得。”复低下头,用调羹搅了搅小口小口的吹了,饮尽。
白瓷盏递回过去,夏国史官与唐国史官同时研墨取笔准备开始记录。
他却只是笑着与我道,“殿下的身体本来不好,就这样饮了汤先休息吧,原本今日也不急。”
我喉间痒的厉害,不由得又咳嗽起来,一旁的唐国女官也道,“快点叫大夫过来。”因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凛拍着我的背,叠声叫茹淑去唤随行的吕大夫过来。两位史官见状也收了笔墨退了下去,不一会我便觉得自己的脸都红起来了,只觉得脸上涨疼。咳嗽也止不住了,甚至开始喘不过气来。
众人又是慌作一团,我感觉自己的哮喘又要开始了,便从领口里扯出那只细细的小管,凛打开小管,将里面的几枚小小的丸药送进我的嘴里,我刚咽下去,就觉得自己喘气稍微容易了些。
抬头看过去,见程子夜站在原处,只是定定的盯着我,我刚顺过气来,不想开口,凛便开口道,“还请公子见谅,殿下的身体一向不好,尤其今天舟车劳动之外又站在风口里说了话吹了风,刚才哮喘又犯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今日实在失礼了。”
又是凛说了长长一段话,方才收住了。
刚回到他们给我们安排好的帐篷里,不过一会便被灌了一两碗药汁子,又被茹淑与凛她们暖融融的用被子包了,打发睡觉。
半夜却依旧烧了起来,把白日喝下去的药汁子都吐了出去,只觉得迷迷糊糊的。
两个人都陪了我许久,茹淑却生性不如凛镇定,凛一直指挥她做事,叫她去叫吕大夫,她居然不去外面叫守夜的人,反是自己跑了去,这也罢了,冰天雪地里她连件披风都不披,凛在那里急的跳脚,“殿下瞧瞧这丫头,殿下总共就带了我和她过来,要是这下子她也病了又该怎么好?”
我从迷糊中迷糊的回她,“你带件衣服去寻她,她连人家大夫住哪怕都不知道,又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叫那些唐国侍女进来,她们又不会杀了我。”
凛也是急了,便听了我的话,自己披上披风又挽了另一件,然后急匆匆的便从帐里出去找她去了,不一会唐国女官披衣进来,只将手放在我的额上轻轻一触便叫道,“殿下烧的这般厉害!”
我抬起头,意识朦胧中见她衣衫不整,显是被凛从睡梦中唤醒,我说,“多谢姑姑关心,他们去叫大夫去了,烦请姑姑倒杯水给我喝。”她匆匆的倒了杯温水,里面依旧有着淡淡的薄荷味,我就着她的手喝了。
为了喝水,她用被子将我包起来靠在她的肩上,这一起身我只觉得头晕眼花,一阵阵的反胃感涌上了我的喉头。一转头就将那些刚喝下的水又吐了出来,唐国女官这会儿吓得魂不附体。
她说,“我这就叫人去禀报我们殿下。”说完嘱咐着别的侍女进来,嘱咐几句,那侍女就急匆匆的出去了,我看她,道,“姑姑也别太在意,快将衣服穿好,毕竟天凉,要是姑姑也如我一样感染风寒就不好了。”她和我道,“殿下体谅。”就忙着拽紧衣服,将腰带系好。
不曾想吕大夫来的竟还不如程子夜快。
他一来,唐国女官已经带着哭腔道,“公子,殿下不知为什么,连水都喝不进了。”程子夜冷静道,“没事的。”
我从唐国女官怀里看他一眼,道,“是的,没事的。”
他坐到我的榻上,挥开女官,将我整个人都抱进怀里,刚从外面进来的他从肌肤到服饰都是冰冷的,身上也传来一阵阵的薄荷香气,虽是凉嗖嗖的却刺激的厉害,不由的就又在他怀里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浑身都没有力气,也没有试图推开他,他把我抱在怀里问我,“夏青璃,你不会死,对不对?”
我点点头,含糊的道,“那是自然。”
他轻轻笑道,“你曾经在我面前吐过血,那次可真是吓死我了,这次你并没有吐血,比上次好多了是不是?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我笑,“殿下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你气性一向大的惊人,你说没事,就一定没事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抱住他的袖子,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气,满鼻子都是薄荷的冰凉香气,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香囊,递到我鼻尖处,依旧是沁凉苦涩的薄荷味,我大大的吸上一口,稍微镇定了些,此时白大夫和陈飞扬也过来了,白大夫一向镇定,只是问我,“殿下是不是又私自断了那醉生香?”
我道,“不过两三日,我瞧着这些天虽然有时咳嗽,却……”
陈飞扬冷静的和我说,“殿下,那东西虽然不好,可是对殿下的喘疾却极有帮助,殿下为什么三番四次就是要断了它?”
我摇摇头,“我不希望……”
白大夫打断我,“殿下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殿下虽然先前有过那种奇遇身子好了些,却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与常人不同,殿下胸怀大志,自己的身子却不是这种糟蹋法!茹淑,阿凛,快去取了殿下的烟杆过来,让殿下好好的吸一口!”竟是动了肝火。
我还咳嗽着,茹淑与凛就寻了烟杆过来,我老实的吸了一口,只那一口,喉咙处的奇痒就止住了,整个人也松快了起来,这时才意识到我依旧趴伏在程子夜的怀里。
我推开他,勉力支撑,白大夫这时分神一看,又继续道,“先猛地一看,殿下如此乖顺,还以为是大殿下在此,若是二位殿下中有一人在此可以管束,三殿下或许就不会如此任性了,是也不是?”
他单纯的以为我和紫硫之间是真的不过是陈国污蔑。
可是这里在座的人,真的这样认为的估计只有他一个。
茹淑与凛忙陪着笑脸道,“都是我们的不是,半夜将大夫和先生从那暖融融的被窝里扯出来,现在大夫可是生了我们的气?莫气莫气,让我们去给大夫倒杯茶来消消火,大夫也给殿下开上两剂苦药惩罚她,叫她不听大夫的话,大夫疼她才劝她的,她却偏偏任性成这样,回去后咱们再和两位殿下告状去。好去叫殿下们罚罚我们殿下。”
白大夫最怕年轻女孩子撒娇,他年纪也有六七十了,看她们都像看自己的孙辈,又是好言劝解,于是吕大夫只是哼了几下,就被她们哄着给我搭了脉,接着去给我开方子了。
我便向程子夜赔礼道,“白大夫是名医难求,虽然脾气不好,却是将我数次救回来的,瞧不得我随便糟蹋自己……”
他却低低的问我,“殿下往日生病的时候,也是夏国大殿下一直守着你么?”
陈飞扬身子一抖,看了我一眼。
而程子夜他问的轻,一旁的唐国女官握住我的那只手却突然紧了一紧。
这一切使我确定刚刚那一幕并不是我的幻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