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老者解开周围自己布下的灵蕴结界后，面色白得如墙纸一般，方才老乞丐离开的时候丢了一枚黑火到他身上。

这枚黑火一触碰到古怪老者的身体，瞬间散了开来，化为无数条比头发丝还细的丝线，钻入老者的胸口，几息之间，便融入老者的心脏之中。

那一瞬，老者垂下了头，浑身酸涩非常，这黑色的火焰仿佛化成了一条诡谲的毒蛇，蛇牙在他面前一晃，便深深刺进了他的血肉。黑火所施加给老者的痛楚，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就像是一种穷尽一切可能只为生存下去的凶兽一般，开始疯狂肆虐在古怪老者的身体之中。老者的唇紧闭着，身体陡然伸直，短时间内丧失了一切话语和动作。

可这一切，虚妄全然没有看到。因为此时的虚妄扯紧了身上的黑色斗篷，只顾着去追踏上通往伏龙塔第三层阶梯的恣睢。

“小辈，其实老朽我刚才带你走，是为了你好。”古怪老者那失明的混浊双目陡然睁大，耸肩猛咳了几声，转过身背对着虚妄低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青梅竹马之人，往往会在背后刺你一刀啊。”

古怪老者说罢，他周身八根锁链如蚕茧一般捆住身体，旋即身影没入伏龙塔二层沙漠世界的阴暗处，消失不见。

而在那阴影的另一端，虚妄拉着恣睢那件云燕细锦青缎衣，笑着说道：“小绿豆，小绿豆，我可找到你了。”

恣睢转身看着虚妄那满是泥污和血污的手，揪着自己这件武则天亲赐的云燕细锦青缎衣，脸上平静，全然没有怒色。可在恣睢周围的十四名黑衣剑客均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兵刃，眼神相接，似乎目光流动之间便可交会各自心思。

虚妄见状，缩回了自己那满是泥污和血污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和这阴气森森的十四名剑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没事，他是我的朋友，不是外人。”恣睢见周身凝重的气氛，平静的脸上的笑靥如徐徐展开的折扇一般、规整又对称，帮着虚妄打着圆场。

“是姿统领的朋友啊，冒犯了。”十四名黑衣剑客看了眼恣睢的脸色，便收回了腰间的兵刃，分成七人两排，走上了通向伏龙塔第三层的阶梯。

“我们也上去吧，十年没见，想必你也有很多话想跟我说。”恣睢的笑脸并未完全褪去，眼角嘴角微妙的弧度仿佛一张工匠用刻刀一刀一刀雕琢出的工艺品，以至于完美的有些失真。

“好，小绿豆，那我们边走边说。”

虚妄乐颠颠地走到恣睢前头，两格并作一格迈着步子跨上了同往伏龙塔三层的阶梯，步子迈的很欢。也难怪，在金山寺做和尚的那么些年，他与周围的和尚们总有些格格不入，时常想起自己身为流民时与小绿豆在一起的时光。此时阔别多年又重新见到，自是欣喜万分。

而恣睢见虚妄走到自己身前，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波澜，步子不急不慢，谁都没有注意到恣睢用手指揩了一点自己衣袖上的血污，塞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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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妄一行人来到伏龙塔的第三层，与第二层的沙漠世界不同的是，这一层全都是种在盆栽里的珍稀药草。

在上来的路上，虚妄一直喋喋不休地讲述这些年来他在金山寺里发生的稀奇好玩的事情，比如长得像蛇和蛤蟆一样的和尚、信耶稣吃咸菜泡饭的初代金山寺主持、水榭歌台上遇到的老乞丐、还有藏在长安城西堕龙坑中的泾河龙王和坑外卖迷魂汤的孟婆阴妃………诸如此类。

恣睢细心地听着虚妄的话，没有言语，目光却打量在伏龙塔第三层的药草之上。

只见，先前那十四名面容冷峻的黑衣剑客，此时欢脱的像刚放出笼的猴子，各自都不敢分开太远，仿佛用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系在一起，而绳子的另一头则在恣睢手心，攥得紧紧的。

不过即便如此，那十四名黑衣剑客仍然不停地在伏龙塔第三层中跑动，各自腰间的兵刃此时都变成了修建花草的园丁剪刀，叶瓣透明的、手指触碰到能发出声音的、还有一些常见的名贵草药例如铁皮石斛和野山参……兵刃在空中化动，药草的茎叶根须便都入了这些黑衣剑客的口袋。

若说是替武则天搜寻炼制长生不老药的药材，这十四名黑衣剑客所切取的药材实在是太过繁多。即便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虚妄也能明白其中的门道，这些流经黑衣剑客手中的药材，十之八九都流入了他们自己的口袋，只有十之一二的部分流到宫中，成为御医为武则天炼制长生不老药的药材。

可这些黑衣人全然不在乎这些影响，只顾着搜集伏龙塔三层中的药草，因为他们本就是负责暗杀和处置叛贼和异端的暗处官员，多拿些多扣些也没那些明面上的官员贪污来的危险。反倒是近些年武则天对他们这些负责帝国肮脏活的官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自由，只要不犯下大的过错，她也不愿意去深究。因为深究起来，倒是会查到大唐政府自身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处理起来反倒更加麻烦。

不过恣睢站在伏龙塔的第三层中没有动作，也没有去采塔中这些珍稀药草的意思。

那原本采的开心的十四名黑衣剑客见了恣睢这幅样子，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立在原地。因为他们虽然平日里帮帝国干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情，对安排任务的大唐政府全然没有一点好感，但是对将他们一手带出来的恣睢却是由衷的佩服。

虽说，他们十四人只在恣睢手下呆了三年，但是这三年里恣睢对他们照顾很多，至少不像是大唐其他官员一样把他们当做另类看待。

因为负责这些暗活的官差，都是先前犯了些小错误或者是在宫廷考试中刷下来的官员，他们的名字信息由大唐政府注销，外界的人甚至是他们的家人，都无法查到他们的信息，都以为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人世。而这些注销掉户籍的官差，在执行大唐政府下达的任务之后，十之八九都会丧命，而这些留下的少数人又会接到大唐政府下达的新任务……如此往复，直至甄选出这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十四名黑衣剑客。

这十四人的实力在大唐的官员中属于佼佼者，却没有相应的地位和权利，在别人眼中倒像是大唐政府布置的只能在见不得光处完成杀戮作业的冰冷机器。只有恣睢不把他们十四个人当作工具，而是当朋友一样看待。

所以黑衣剑客中有一人拿着自己采集的药草跑到恣睢身前，口中说道：“恣统领，属下知道您要在大唐一环买房，当迎娶太平公主的新房，这段时间急需用钱。这样吧，这些草药恁就拿去，算就算在我们头上，这样也不会怪罪到您。”

“对，姿统领，我们把采来的药草都交给您。”十四名黑衣剑客将身上偷藏的草药全都拿出，摊平放在恣睢的面前，齐声说道。

“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站着没动是看着这里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恣睢蹲下身子，从草药堆里拾起一棵最不起眼的草，开始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