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你是知青嘛(蔡运生)
扳早玉米了。我们队早春种玉米时,是按照县里学大寨,赶化林的要求,以宽窄行播种的玉米。结果玉米长得特别好,每亩产量是原来的两倍以上。那玉米长得又大又长,一块地要多扳好多背。文世虎就说起调皮话来:“这块背湿地哟,以前扳玉米,几背就扳完了。这一下,还是这块背湿地,咋过紧都扳不完玉米。要是我家的自留地也是象这样,紧都扳不完玉米,那我的粮食就够吃了。你们说,是吧?”他是在臊那些上春种玉米时,嫌玉米窝子挖稠了,只有收草草的人。
其实,看见庄稼好了,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意见了。巴不得多收几背玉米,以后好多分几颗粮食呢。
种油菜了。我们县解放前不知道种油菜,不会种油菜。1956年,县里才开始试种油菜籽,当然产量也就不会高。一直都是亩产二三十斤,四五十斤。种植方式一直都是采取窝播。县里要求学习化林大队,科学种田。化林大队种植油菜,当时全是种的胜利油菜,而且全是下菜秧子,栽油菜苗子。改变了过去点油菜籽的落后种植技术。县里也要求各地,学习化林大队先进经验,油菜全部改成栽苗子。这样,就大大增加了劳动量。很多广种薄收的山区地方都反对。我们生产队里大多数人也反对,认为小春播种已经很忙了,又要用大量的人力去栽油菜,又窝工又费事。坚决反对。队长就着难了,上面坚持要栽苗子,可群众不愿意,思想工作不好做。召开社员大会,大家都说队长想挣公社的表扬,让队长下不了台。队委会开会也解决不了问题,提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突然想起化林大队是先栽油菜,后点麦子。而我们这里的传统是,黄金花(就是野菊花)开了后,种小麦和点菜籽同时进行。而我们现在可以提前十天栽油菜,油菜栽完了,再种小麦不迟。再说,小麦早几天,晚几天种植,都不影响小麦的产量。我将这个想法在队委会上讲了,队长首先同意,这样,解决了他的难题。大家也表示可以试一试,问题解决了。我们队的油菜比全大队的油菜都栽得早,而且全是栽的油菜,符合上面的要求。结果,第二年,我们的油菜丰收了。因为我们栽的胜利油菜比传统油菜产量高多了,又采取了先进的栽培技术。油菜丰收了,大家再也没有意见了。
点小麦了。县里又在推广小麦播种要按东西方向,改窝播为条播。队长召开会议,要大家发表意见。队里大都支持播种要分方向了。可有人提出,条播没有窝播好管理,好灌溉。坚持要搞窝播。队里开会要大家发言,统一大家的意见。尤平安说:“这还有啥子讨论的吗,既然是上面在推广,就说明已经是试验成功了的,只是实行就是了。用不作再讨论。”
我也支持尤平安的发言,说:“现在是在推广科学种田,推广小麦种植新技术。合理密植,提高单位面积产量,提高亩产,增加产量。国家需要大批的粮食,我们也需要吃饱肚子。”
文明德老大爷抽了一阵兰花烟,将烟袋在鞋底上敲了敲,待烟蒂敲出烟袋后,才慢调斯理地说:“你们懂得的,在前面搞,我们就跟在你们后面学。科学、科学,要学吗!不学就不会。”
德大爷一发言,没有人再冒皮皮了,队里算是意见统一了。
队长这时发言:“本来县里推广农业科技,目的是要增产粮食,取得农业大丰收。我们队里总有一些人爱冒皮皮,有一些人总爱抱着封建落后的老方法种庄稼,这样粮食咋过增产?肚子咋过吃得饱?文化大革命这么久了,思想还没有改造好。”
说着,他又上纲上线了。
第二天一早,我将书本翻了一翻,记住了种小麦的数据,就扛上锄头去点小麦。我在前面铲槽子,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学着铲。一个公社干部路过地边,看见我在前面铲,其他人跟在后边,就奇怪地问我:“你是知青嘛?”
我点头说;“是。”
他说:“你咋过在前面挖?他们咋过跟在你后面呢?”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你们公社叫农业学大寨,赶化林,科学种田。小麦改窝播为条播。队里不大清楚条播的标准,我就只有来滥竽充数了。”
他说:“你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你懂得窝播、条播吗?”
我说:“我不懂就来学嘛,耕田、耙地、栽秧、打谷,我哪样都学会了,连做砖瓦我都学会了。”我又将条播的数据说给他听。
他这才有点放心地说:“看来你是还懂得不少呢,不象一般的知青。”
队长连忙跑来说:“我们队里的几个知青,个个都表现得很好。耕田耙地,栽秧打谷,改土修公路,修水利做砖瓦,社员做啥他们就做啥。科学种田,我们不懂的,他们还教我们。种玉米,也是他在前面挖的路子,今年玉米收得特别好。”
听了队长的话,他点点头,说:“那好好干!”说完就走了。
我看他走远了,就问队长:“他是谁啊?”
队长说:“他是公社原来的李社长,是副的。文化大革命靠边站了,革委会没有他,还在靠边站。”
我心里想,看来这些老干部,对我们还不放心呢!
三十五、打猎(蔡运生)
小春播种结束,余粮也卖完了。生产队长又早早安排做瓦,要我们原来五个做瓦匠人继续做瓦。因为卖瓦能大大提高劳动日价值,能让大家多分一点钱。
我因为冬天做瓦手脚全部裂口,真不想再做了,就去找队长协商。可是,队长一脸的不高兴,好半天才说:“你会做的你不做,那几个匠人又老了,他们更不想做,我去找谁来做?再说,你们做瓦还在家里。我们马上要去背水库,到八一大队,离家里有二十里路远呢。”。
就这样,我当了三年知青,就做了三个冬的瓦,当了三个冬天的泥瓦匠。
文朝海从山里背了一支火药枪回来。文朝海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到山里去过几年。那时候,正是“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时期,是大跃进时期。国家连续遭受三年自然灾害,又要归还“苏联修正主义”的贷款。全体人民都吃公共食堂。人民公社的公共食堂里,生活极度艰难困苦,吃的是“一、二、三”,也就是每天早餐一两,午餐三两,晚餐二两,一天十六进制的称只有六两粮食。不仅没有油、肉、奶、蛋,没有糖、酒、茶及副食品,连蔬菜、水果都没有。只是在“亮光汤”里漂一点红萝卜缨子。很多地方,人们因长期营养不良而得了“水肿病”,一些地方还死了很多人,很多地方连续三四年人口都是负增长。文朝海因为队里生活太困难,就跑到了山里去投靠亲戚。山里山大,森林多,人烟稀少。山里山核桃、板栗、猕猴桃、山枣、山药等山货多,野生蘑菇、木耳也多,还有各种野兽可以打猎。生活远比外面好多了,他在山里也学会了打猎。这次他背回来猎枪,就是想打几只野兽。
生产队给饲养场砍柴,文朝海就早早背着猎枪,在山上去转了一圈。没有遇见猎物,他就将猎枪丢在路边,和大家一起去砍柴。我和四个泥瓦匠一道,去瓦场做瓦,看见山坡下面飞来几只野鸡,钻进了路边的荒草坪中,大概是砍柴的人将野鸡惊吓飞来了。我们看见野鸡飞来了,大家都喊快打,可几个人都没有打过猎枪,看见猎枪就在地上,也看见野鸡就在不远的草丛中,却都不敢打枪。
文绍友就问我:“你敢打枪吧?把那野鸡打了好吃肉。”其他人也激励我去打枪。
我年青胆大,自己也没有过多考虑,只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受过军训,端枪练习过“三点一线”的训练。就大胆地端起火药枪,向野鸡躲藏的一个草丛走去。走了不远,我看见一只野鸡藏在草丛中,将头埋在草里看不见,却将长长的黑尾巴翘得老高,尾巴还一翘一翘的动着。我看得很清楚,就准备描准射击。可猎枪没有步枪一样的准星,我不知道怎样描准,就端着枪扣动了扳机。扳机一扣动,那猎枪外边喷出一尺高的火焰,差一点把我的脸和眼睛都烧上了,我连忙将猎枪丢下就跑。那几只野鸡听见枪声,又“呵哆哆,呵哆哆。”地叫着飞走了。
我后来问文朝海,这猎枪为什么会喷大火,他告诉我,那支猎枪原来是一支山里报废的老猎枪,它的引火孔太大了,枪里的火药往外喷了,枪管向前喷的火药反而少了。
我又长了一些见识。
三十六、修战备公路(蔡运生)
毛主席又发出了最新最高指示:“要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要备战,备荒,为人民。”。毛主席的指示发出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天天广播,重复广播。并且天天广播全国各地如何行动起来,落实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生产队里就安排我们,立即在各家各户的墙壁上,用石灰水写成大幅标语。又在公路边上的大石头上,堰塘盖上,也写出大幅标语。
那时,很多城市、机关、学校、厂矿都挖起了防空洞。一些城市的防空洞挖了几公里长,能容纳数万人。一些城市还专门成立防空办公室,防空指挥部。现在,一些大城市的一些地下商场,就是那时挖的防空洞。当时,中央也有计划地将一些大型国防厂矿,从沿海搬迁到内地,搬迁到山区藏起来。和文革前的三线建设一样,把大型国防厂矿搬迁到山沟沟里。
不久,县里要我们全区立即停止一切工作,到剑门公社双旗大队去修战备公路。据说国家将要在那里修建一座大型国防厂矿,是由上海搬迁来的。据公社传达,省、市、县三级都非常重视这项工程,县里要成立专门的办公室负责抓此项工作,区上已经成立了公路工程指挥部,要象抓修剑雄水库一样,快速、高效地修好公路,便于国家修建国防厂矿。
公社要求各生产队,除看牛娃儿外,所有劳动力都要上公路,从十四、五岁的娃儿,到六七十岁的老人都必需去参加。我们是生产队的主要劳动力,当然必需上公路。队长安排地主分子背上钢钎、大锤,几个石匠都要背上铁锤、錾子便于开石头。我们每人都必需背上背兜、锄头、撮箕、铁锤等劳动工具和被子、衣物等生活用具,要在那里驻扎二十五天到一个月,计划才能修好公路。
到双旗大队那天早上,生产队长天不亮就吆呵大家起床了,出发了。大家知道,这要一去几十天都不能回家,都慢慢磨綿。有的要把自留地全部浇灌一遍,有的要把自留地的菜栽上,有的要把猪牛都喂好,有的要给娃儿看了病才走。队长要大家到公路上集合,我们在公路上等了两个多小时,多数人才陆陆续续出门。快十点了,人还没有到齐。
队长黑着脸,讲话了,他先背颂了两段毛主席语录:“最高指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出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这一次去修公路,是党中央,毛主席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当前最大的政治任务。是光荣的,伟大的。我们大家都要认识到这一点。以前,我们队一直是先进生产队,是公社农业学大寨的标兵。可是这一次,半天都集合不了队伍,怎么去修公路?哪里还象一个先进典型队?”他把参加集合的人都狠狠批评了一顿,然后叫大家先走。自己留在后面继续催人,他必需挨家挨户将人员全部赶到修路工地。因为大队、公社都要检查、清理。
正月末,我们川北山区还是寒风呼啸,霜雪肆掠的时期。那山坡上的青松翠柏,早已被霜雪染成了灰白的颜色。地里的小麦都还紧缩着,颤抖着,不愿过早地伸出泥土,使地里远看还是一遍黄土色。田里的油菜也哆嗦着它的灰白的翅膀,不愿跳起舞来,沐浴早春的阳光。只有那灰白的茅草丛中,马桑树儿早早地吐出朱红的花芽,预报着春天将要来临。
尤平安、我和文世虎等年轻人一道,背上工具和生活必需品,向双旗大队桐子坝走去。我们顺着公路走了几公里路,来到汉德公社心中大队大队部后,就只能走山间小路了。这小路弯弯曲曲地走了好几里下坡路,看见前面剑门关的大剑山脉逐渐离我们近了。剑门关的大剑山脉是东南起于河口乡的陵江大队嘉陵江边,经过**个乡镇,止于西南的东兴镇西河边,绵延三百多里地的一条大山脉。也是古代巴蜀大地的最后一道屏障。蜀汉时期,刘备、诸葛亮、姜维等都驻守和征战过这里。唐代诗仙李白三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是指这里,诗圣杜甫也为它留下了“剑门天下壮”的名诗佳句。宋朝爱国诗人陆游也曾“细雨骑驴入剑门”。又走了几里下坡路,一个很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这个湖泊水面有几平方公里,我从小到大都未见过这么大的水面。湖面浩浩荡荡,缥缥缈缈。远看那对面远处,已经与剑门山脉连在了一起。往西面望去,那水雾缭绕,茫茫一遍,望不到尽头。再看那湖面上,湖水中倒映着大剑山脉雄奇的山影。湖面上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的水雾,悠闲地腾升着,时隐时现,飘逸欲仙。我和尤平安都惊呆了,大声惊叹,好大的湖泊啊!
文世虎告诉我们,这就是剑雄水库,是县里的第一大水库。位于小岩乡顺风村和汉德乡心中村之间。属小剑溪河的上游,有集雨面积18.9平方公里。是汉德区全区人民1966、1967年和1968年,用两年多的时间,全部用人力修建的一座坝高0米,总库容500万立方米的大型水库,当时也是川北最大的水库。文世虎告诉我们,修水库时,他也参加了。工地上天天都有几千人劳作,人最多时有近两万人参加劳动。背石头,背土,打夯,拉碾滚压盖,开石头,抬石头,砌条石全部是人工。没有炸药开山,没有水泥砌石墙,没有钢筋混凝土筑堤坝,更没有汽车、推土机。一切都全靠人们用双手挖刨,用双肩背抬。国家每人每天补助粮食一斤半。仅背这0米高,数十米宽,一百多米长的水库大土坝就很不简单了。光碾压土堤坝的石头碾滚就有一人多高,一丈多长。每天,人们前面在堤坝上面倒一层土,后面就用一百多人拉石头碾滚,将泥土碾紧压踏实。每天都有几千上万人在工地上开山,挖土,背土,碾堤坝。那才叫人山人海,大兵团作战。他说,当时没有广播,成天就用铁皮子土喇叭喊号子指挥,一天天不亮就要喊到天墨黑。人喊不到半天,声音就哑了,没有人愿意喊。就叫一个地主分子站在半崖上喊号子,拉碾滚的、打夯的、抬石头的、开石头的,都跟着号子行动。水库仅溢洪道就有0米宽,足见工程之浩大。
听了文世虎的讲述,仿佛把我带到修建水库的现场。我能够想象,当时的场面一定很浩大,当时的建设一定非常艰苦,非常困难。可是,全区人民却在那样的条件下,靠自己的双手双肩,修建了这么巨大的工程,真是不可想象。我发自内心的喊出:“我们的人民太伟大了!”。我想,可能历史上,秦始皇修长城,修大运河,就是运用这种办法修建的。我突然发至内心要唱歌,就大声唱了起来:“伟大的国家伟大的党,旭日东升照四方,伟大的人民顶天立地,伟大的军队握紧枪。伟大的领袖毛泽东,领导我们向前。大海不能挡,高山不能挡,高山不能挡。”
我这一唱,我们生产队的人都唱起来,沿路同赴工地的人们也都唱了起来。歌声在湖面和山间回荡,在山间震荡着回音和共鸣,让原本寂静的山林一下子活跃起来。
我们沿着湖边绕道往水库大坝盖走去,走到剑门山脉的山脚下,继续向西走。来到一座形状似一座孤独的山峰的地方,文世虎指了指这座山峰说:“你们知道这座山叫啥子地方吧?”
我从未来过,只得摇摇头说:“不知道,没有来过。”
尤平安也说:“不知道。”
文世虎说:“这就是很有名气的朱家寨,又叫苦竹寨。”
我一听说是苦竹寨,立即想起自己曾经在书本上看见过苦竹寨的介绍,就大声讲出来。苦竹寨又叫苦竹隘,是大剑山七十二峰中,大吊崖东面的一座孤立的山峰。其四面悬崖绝壁,深壑绝断,山高耸挺立,拔地千尺。山上古树参天,藤葛缠绕,荆草丛生,蓬荫遮日。唯有西南侧岩石缝间凿有一条通往山顶的石梯小径。山寨在隘口的一巨石缝中,用石条砌一石寨门,当地人叫卷洞门,亦有石头门一道。在石寨门的两边条石上,阴刻楷书:“宝祐乙卯七月吉日武功大夫右骁卫将军知隆庆府事节制屯戍军马责任措置捍御段元鉴创建”。该文的意思是,南宋末年,即宝祐年间(155年),隆庆府(即剑州)知府段元鉴,为了抵御抗击元朝军队入侵,修建创立了苦竹寨。
根据史书上多处记载,元军蒙哥汗攻下剑门关,决胜地却在苦竹寨。据《元史。纽磷传》记载:“十月,蒙古主,渡嘉陵江白水,命总帅汪德臣,造浮桥以济。进次剑门至苦竹寨”。《元史。汪世显列传》详细记载了蒙哥汗(宪宗)指挥苦竹寨战斗的情况;“汪德臣乃鱼贯而进,帝望见而叹曰,‘人言其胆勇,岂虚荣耶’。”蒙军自16年大举南侵南宋,直到南宋理宗宝祐三年,剑门关屡遭兵患。隆庆府失陷,蒙哥汗亲率大军攻剑门关时,南宋武功大夫兼隆庆府知府段元鉴,将府衙搬迁至苦竹寨,并屯兵据守苦竹寨,顽强抵抗元军入侵。由于苦竹寨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蒙哥汗亲率大军,仍然屡攻不克。后来元军使用离间计,买通宋朝将领赵仲,打开石门(即今之卷洞门),杀死守将杨立,夺取了大寨。苦竹寨失守后,段元鉴率宋军退守川中遂宁县。
明正德十二年十月,剑州知州李璧,登苦竹寨经卷洞门时,赋诗一首:“小剑山头苦竹寨,周遭岩壑仅通门。太平时节何须此,借与猿猴长子孙。”刻于石门边,现字迹已风化。明隆庆二年九月,剑州知州高任重登苦竹寨,亦题诗一首刻于石门旁:“宋臣设险开山寨,明守探奇到石门。一望剑山天下胜,诸峰罗列似儿孙。”
我将所知道的苦竹寨的情况告诉大家,大家既为此地发生的历史事件感到惊奇,又为自己所生长的土地感到骄傲,感到自豪。文世虎笑着说:“嗨!你知道得还比我详细、比我多啊。”
由于还要赶路,我们没有时间登上山去,仔细探测考察。只从山下路过,留下了几多遗憾。
石寨门门下边就是剑雄水库大坝,大坝是利用剑门关大剑山山脉七十二峰之间,天然形成的又一个群峰间的隘口,就象剑门关隘口一样。大坝就建筑在隘口里边,利用隘口作为泄洪、灌溉、发电的通道。大坝是建成内圆弧拱形。从水库大坝上看,这样巨大的水库,大坝上面仅有几十米长,几米宽,就能够承受几平方公里水面,500万立方米的水库容量的压力,真是太神奇,太不简单了。我真打心里感慨我们的祖先,很早就运用圆弧拱形原理修造了赵州桥,现在才能够继续运用圆弧拱形原理,修造水库大坝。
我们翻过水库大坝,沿着水库溢洪道下行,也就是穿过大吊岩。这时我才发现,大吊岩是大剑山七十二峰之间的又一个隘口。大吊岩两边全是刀砍斧劈,垂直九十度的石头山石壁,远比剑门关雄奇、险峻多了。石壁有两百米高,向上望去,看不见顶。那蓝天都只有歪歪曲曲的一条细细的线,远比任何地方的“一线天”都要狭窄、高深。这个大吊岩峡谷隘口,下大上小,下面有三十米宽,上面山顶靠得很拢,仿佛山顶的树木都要蓬拢了似的。我们在这隘口道中随便说话,就有回音相应。这隘口通道有三四百米长,里面阴暗少光,那些石壁上也少有植物生长,偶尔有一两颗树木,也是长得歪歪曲曲,又细又长。
走了一段路,文世虎停下脚步,用手指着石壁半崖上一个石缝说:“那就是冰缝崖,冰缝崖里面很大,能容纳上千人住宿。传说明朝末期,张献忠缴四川,把四川人都缴杀完了。我们这里就只有姓’弥’的和姓’蹇’的两大家族逃到了这个石缝中,才躲过了劫难。现在各地都少有姓’弥’和姓’蹇’的,只有我们这里有,这里多。”
尤平安说:“是啊!我们这些姓氏,都是湖广填四川时,从湖南、湖北、安徽、广东、广西等地迁移来的。都是来至五湖四海。”
我忽然看见在冰缝崖的上面,用石灰水写了一幅雪白的大幅标语:“人民万岁!”我非常惊奇,怎么爬到了那么高去写标语?又怎么想起写出这么一幅标语?我发现,自己和书写标语的人仿佛都有共同的心声,有了共同的语言。我们都发至肺腑地感到,人民太伟大了,人民的力量能够创造一切奇迹,剑雄水库不就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奇迹吗?“人民万岁!”是我们的共同心声。我突然大声高喊,“人民万岁!”,那声音在峡谷中产生了很多回音,来回地荡漾在峡谷中。
走出峡谷,眼前又看到了另一番光景。原来,我们穿过大吊岩峡谷,就是穿过了大剑山山脉,眼前是要顺着大剑山山崖边沿,下到垂直下降一百多米的关外,那里就是剑门关镇的双旗大队桐子坝了。站在峡谷口,只见那桐子坝里的房屋不到半个火柴盒大小,那田地只有火柴盒大小。给人一种又是一番天地的感觉,给人一种神奇的,别有洞天的感觉。
我们的目的地已经能够看到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是,走石崖边的不规则的石梯坎,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还比上山难,下山反而费腿劲,走不快。好不容易下了山,走进一家三合大院,才到了目的地。
放下背兜,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面的环境。这里是清江河的支流,小剑溪河的上游凉水沟,凉水沟的上游就是剑雄水库了。桐子坝的东、南两面都被大剑山脉象天墙似的阻断了,西面也被一座高山挡住,只有北面是一些小山丘逐渐向低处延伸,这些小山丘上种满了庄稼,就是田地了。凉水沟的溪水就从这些山间的沟渠里蹦跳着,碰撞着,跳跃着,唱作欢快的歌儿,跑向北方。
由于这里交通很不方便,人口较少。可是,这里树木很多,每家每户都修有很大的院子。而且这些院子都是修的立木穿斗房子,木楼、木墙板、木地板,不同于外面的土墙房子。听说这里地势很阴,家家户户都生女娃,房子修得大,修得多,才好招上门女婿。
我们住的大三合院子,是一家人的。院子是正房五间,两边又各修了四间厢房。这一家子共有五口人,老俩口有四十多岁,小俩口就二十左右,还有一个小娃儿。
我们来时,他们已经将两边厢房的楼上楼下全交给我们了。我们在地边田边抱来玉米草和稻谷草铺在楼板上,再铺上塑料布,上面铺上棉毯就是床了。出门在外,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在楼板上把地铺,人多,相互才暖和。人少了,反而寒冷难受。楼下就放劳动工具。我们队用一间房子专门煮饭。
我们把好铺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副队长安排大家立即去挖树圪塔,便于晚上烤火御寒,又照明。那时,每天晚上还要政治学习呢,没有电灯看不见,有火烤既取暖,又照明。大冷天出门搞工程,再没有火烤就更组织不拢人了。我们各人扛上大锄,把那桐子坝地里、荒坡上的干树圪塔、朽树圪塔、和才砍了树的活树圪塔都挖了出来,背回院子,堆了一大山。院子的主人看见了,说:“你们这些人,干劲才大哟!把我们不愿挖的朽树圪塔都挖完了。”
副队长说;“这是你们的地界,你们可以砍柴砍树,我们就只能挖树圪塔了。”
主人说:“这是好事,你们把地里的树圪塔挖了,我们才好耕地点粮食。”
修公路是在以前双旗大队通往剑门公社志公大队的崎岖狭窄的山间小道上,要修出一条六米宽,连接剑门关外的国道108线的公路。便于工厂从国道上运送机器设备到桐子坝。工厂将要建设在山洞里,桐子坝修工人住宿房。
区里将修公路的任务分段划给各公社,公社又将任务划分给各大队,大队又依葫芦划瓢,划分给各生产队。任务明确了,谁先完成谁早回家。大家来时虽然多不情愿,但已经来了,就都很齐心,知道只有完成了任务,才能早回家。
我们就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往日只有一尺来宽,一个人独走的山间小道,一下子要阔宽到六米。这样的工程工程量是很大的,完全是开毛荒。同时,当时我们全部是人工开挖,没有任何机械。道路里面还要挖一条一米宽,一米深的水渠。因为山里山雨多,山洪大。一开始,我们按照工程指挥部的安排,将山包上的土挖出,去填低洼处。可是,光靠人背,距离太远,运输速度非常慢。我们只有采取就近取土,就近填埋的办法,才加快了进度。
我们修建的那一段道路,是沿着凉水沟溪河边往下游修。开始三十米路还算好修,就是将大半边荒坡开挖铲平,阔展到七米宽。可是,再往前就是一个石骨子挟着硬青石的大山嘴,没有炸药,没有钻石工具,只有大锄和石匠的錾子、钢钎。石匠老师就出主意,软石骨子就用大锄挖,硬石骨子他们就按纹路打眼子往上抬。硬青石就只有打眼子,用大锤加塞子开了。我们队石匠只有四个,开石头的速度当然就慢,工地铺不开。队长就派一些人回后面去打水渠,这样,工程两边进展都快起来。
修公路由生产队集体煮饭,国家每人每天补助一斤半大米。开始两天,一天三顿都是白米干饭,长期吃玉米膏膏突然改吃大米干饭,大家都吃得很香,因为白米干饭远比玉米酸菜膏膏好吃多了。没有蔬菜,没有盐,没有汤,只有煮饭剩下的米汤作为汤喝。可是,吃了不到三天,大家都有意见了。提出了要下饭菜,要有酸菜吃的。队长害怕影响了工程进度,立即派人回队,要队里饲养场立即连夜扎好两桶酸菜,砍了一大背包包白菜,两人第二天上午就赶上工地煮午饭。有了蔬菜吃,生活基本有了保障,大家干活也肯卖力了,工程进展加快了。
公社检查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的检查组,来到我们工地。看见我们的速度和质量都好,又听说我们的生活也搞得好,每天都有炒菜和酸菜吃。专门留下和我们吃了一顿午饭。又在全公社表扬我们队生产、生活都搞得好,要其它队都来向我们学习。
每天晚上放工后,天都已经黑了。我们放下工具,就主动去院坝中生火,将挖好的树圪塔篷在院子中,生一大堆火。然后,大家围着大火吃晚饭。因为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没有广播,天天晚上都要政治学习。先是学习一阵毛主席语录,再由队长总结当天的工程进度和质量。然后唱革命歌曲,也就是现在称的红歌,主要是毛主席语录歌和毛主席的颂歌。工程指挥部要大家多唱《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这当然就成了每天必唱的歌曲:“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里安家。祖国要我守边疆,扛起枪杆我就走,拿起背包就出发。嘿!祖国要我守边疆,扛起枪杆我就走,拿起背包就出发------”。
那时候,我们最喜欢唱的歌是《我为祖国献石油》这首歌的歌词是:“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头顶天上鹅毛雪,面迎戈壁大风沙。嘉陵江边迎朝阳,昆仑山下送晚霞。天不怕,地不怕,风雪雷电任随它。我为祖国献石油,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红旗飘飘迎彩霞,祖国跨上跃进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茫茫草原立井架,云雾山中把井打,滚滚原油见青天,祖国盛开石油花。天不怕,地不怕,改造世界雄心大。我为祖国献石油,石油滚滚流我的心里乐开了花。”。这首歌,不仅是我们的最爱,也是我们知识青年的追求和向往。
当我们队的战备公路工程即将完工时,公社干部又跑来动员大家,要我们顾全大局,帮助那些落后队完成任务,全公社一起回家。队长首先表示赞成,然后要大家表态。虽然大家多数都不同意,都不情愿,可队长已经赞同了,也就只有点头同意。多帮助其它队做了几天。我和尤平安也趁机将新修的公路全部走了一遍,了解了新修公路的全部路程情况。
三十七、害病(蔡运生)
公路修了二十二天。回到生产队,我烧了一满锅热水,关上门,自己上上下下洗一个澡。已经有一个月都没有洗澡了,又去修了公路,应该好好清洗一下了。当我正脱光了衣服洗澡时,住在对面的小毛儿一下子把双扇门推开了,嘴里还说:“才哥儿,看到你回来了,不把门开起,不欢迎我们啥?”
我解释说:“快把门关上,我在洗澡。”
他说:“我们一年才洗一两次澡,你们经常都在洗澡。再说,你又不是女娃儿,洗澡关啥子门哟。”
我这时感觉到一股寒风吹来,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待穿好衣服后,身上都不觉得暖和。
第二天出了早工,吃早饭时就感觉有一点咳嗽,还有一点头晕,我找了一片去痛片,吃了又去出工。当晚上收工回来,浑身就感觉寒冷难耐,打寒颤,头晕目眩,穿再多的衣服也不顶用。就倒床昏睡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觉自己浑身发烧发烫,口干口渴,高烧得很厉害。我知道自己感冒了。可是那时,没有医生,没有家人,要看病最少得跑十多里山路,到公社医院去看病。要不就得跑三十多里路到县城里去。夜深人静,三更半夜的,一个人怎么走,怎么去看病?就是去喊上尤平安、文世虎他们,半夜三更的走山路,也很困难啊。再说,我也没有一点力气走那么远了。 我又咳嗽,又气喘,浑身烫得象要爆炸了一样。
没有办法,本来山乡就缺医少药,又夜深人静,没有医生,没有亲人,一切只能靠自己。我只得硬撑着爬起来,颤颤抖抖地自己倒了一碗开水,将自己以前准备多时的链霉素针药和针头、注射器拿出来。将针头、注射器放在开水里洗一洗,烫一烫。再将针头安在注射器上,将链霉素针药吸入注射器。然后脱下裤子,就自己给自己打针,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我扭转身体,掀开衣服,左手掌着自己左边的屁股,用右手拿镊子挟上药棉花,沾上酒精,自己先给屁股消毒。再颤颤兢兢地拿起注射器,看好部位,闭上眼睛,咬紧牙冠,狠心向自己屁股扎去。可能是自己扭着身体,也可能是自己思想有一些紧张,还可能是第一次自己给自己打针,手有一些发抖。一针下去,不仅没有扎进屁股里,还把注射器针头扎弯了。
怎么办呢,还必需继续打针。我自己宽慰自己,不要紧张,放松一点,打一针就好了。我喝了半茶盅热开水,休息了一下。扳正针头,尽量使自己精神上不要太紧张,使肌肉放松。自己宽慰自己不要怕,只有打了针,病才会好。为了使自己精神和肌肉放松一些,我脑海里唱起了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又重新将屁股消毒后,看准部位,闭上眼睛,又一次猛扎自己的屁股。这一次扎好了,我将药液推进自己的身体中,自己给自己打了一针,然后用酒精棉花按住针头,拔出注射器。再后,自我安慰地想,这一下好了,病会立即好的。又吃了两片去痛药片,喝了一茶杯开水,就倒床又睡觉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院子对面文绍贵的女人何婶在门外喊:“老才,你咋过啰?我看你昨晚都没有煮饭,是不是病了?快到我家去烤火。”隔壁女房东也说:“他昨天晚上就是没有煮饭,回来就睡了!我还想问他呢。”
我又扒又软,没有一点力气,但自己清楚地知道,应该坚持起床。就咬牙支撑着穿好衣服,到何婶家去烤火。何婶将火烧大,要我敞开上衣,将胸膛烤热。她又问了我的症状,就拿来一个碗,三支筷子。她将碗放在小板凳上,然后再将一支筷子交给我,她将另两支筷子淋了水后,立在碗里,叫我拿筷子将她立的筷子打倒。我昏昏沉沉的,没有反应过来,碗里立的筷子就倒了。她又重新告诉了我一遍,就又重新将筷子立在碗里,我也就按她说的办法,马上将她立的筷子打倒。她看了很高兴,口中念念有词地跑去煮了一碗面,放了很多生姜和辣椒,要我趁热吃完。
那面条又烫又辣,吃了两口就辣得我额头冒汗,舌头辣得直吹冷气。继续吃完后,吃得我满身大汗,内衣内裤都湿透了。吃完面后,又让我烤了一阵火,我居然浑身轻松多了。我向何婶道了谢,回家换了内衣内裤,又吃了去痛片,就又跟着大家出工去。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何婶为什么要立筷子?立筷子的作用是甚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