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风狼团大营。

经过一天的比斗之后，双方各自退走，豹云骑返回阴山脚下大营，风狼团也退后一段距离后，就地扎营。

额隆去找额都的时候，正好碰见索尔沁从营帐里出来，满脸怒气，看样子是刚和额都大吵了一架。

额隆倒是不担心额都，只不过每一次见到索尔沁，额隆都有些畏惧，每一次直视索尔沁的眼睛，就像是在直视一把向着自己砍来的大刀一样。

相传，铁浮屠的大统领木里都就是个武痴狂人，他的对手没有一个完整的，可索尔沁比木里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这样的人，额隆习惯了见到之后，就先远远地避开。

额隆进到营帐之后，额都极少见地正在下棋，棋在朔北并不流行，民风彪悍的牧族并不喜欢这种文雅的娱乐项目，他们的娱乐项目大多数是摔跤、赛马、斗羊等等这些既带有竞技性，又带有一定观赏性的项目。

这种不动身体只动脑子的项目，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可额都却能够平息静气下来下棋，也不需要对手，自己一人分别执白子和黑子。

额隆以前只见过额都一次下棋，他也不明白，一个人和自己下棋有什么意思，输赢反正都是自己执子，黑白子的命运都在自己的手里面。

额隆跟着额都学过棋，虽然不是很会，但勉强懂一些规则，他也试过自己一个人下棋，挺无趣的，倒是喜欢那种掌控黑白子的命运的那种感觉。

“有什么事吗？”额都听到额隆的脚步声进来之后，头也不抬，“嗒”的一声落子。

“父亲，我……”额隆开了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额都听着额隆支支吾吾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额都一眼，大概猜出了额隆的来意，又继续落子，“是因为今天白天的事来的吧。”

“是。”额隆没有否认，“儿子不明白，父亲后面为什么不让狼头武士上了，这一次和豹云骑的战约，可是关系到我们苏玛家族的荣誉。父亲不是一直把荣誉看的非常重要的吗？”

额都落了一子之后，让额隆在他的对面坐下，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觉得现在这黑子情况怎么样？”

额隆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额都为什么突然问他棋局的事情，但还是去看了一眼黑白子，就是看不太明白，“儿子愚钝，看不出什么来。”

“这白子的防线虽然坚固，但外强中干，黑子以及完成了合围前的所有准备，没有进攻，只是在静观其变。”额都解释道。

“哦！父亲是把这棋局比喻成现在我们牧族和华族的局势了。”额隆大概明白额都的意思了。

“你很聪明。”额都赞赏道。

“可是，这和父亲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吗？”额隆还是不解。

额都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虽然我不赞成对大淩皇室开战，但这场战争，很难避免了，千百年来，牧族一直都在征战，一直都在消耗，难以强盛。牧族需要赤北走廊那一片肥沃的土地，需要那一片土地来壮大人口。”

“我知道这一点，索尔沁也知道这一点，几位汗王们也知道这一点，大狼王也知道这一点，更何况大淩皇室现在腐败不已，除开豹云骑，再无能够和我们的铁蹄对抗的部队，这个时候，正是和大淩皇室开战的最好时机。”额都道，“只要我们能顾攻下血阳关，赤北走廊一线再无障碍，我们的骑兵甚至能够直接威胁天都城，那个作为中州心脏的城市。”

“这不是正好，我们苏玛家族能够斩军破敌，立下战功，父亲也能够带着你的刀去踏上中州的土地，金石帐的大碑上又会刻上我们苏玛家族一个人的名字。”额隆听了额都的话之后也不由的兴奋起来。

额都摇了摇头，“你太小看华族了，也许如今它已经疲弱，不堪一击，但它仍然是这世间最凶狠的狮子，它会因为疲弱而睡着，但它终有一天会醒来，你侵犯了它的领地，它就会反过头来咬断你的喉咙。”

额都回想起阵前晋风说的话来，“他说的没错，我们若是要踏上赤北走廊的土地，就要有当初签订马背之约的勇气。”

额隆一时间也沉默了，马背之约他也是知道的，准确的说，每一个牧族人都记得这个钉在大碑上的耻辱。

额隆也不禁开始想象，是否真的会有一天，雄关的另一面，会有人重举圣武皇帝当年的旗帜，越过苍茫的草原，带着凛凛的铁骑直叩金石帐下。

“扯远了。”额都把偏离的话题重新拉回来，“你问我为什么不派狼头武士上去？”

“是因为索尔沁吧。”额隆在来之前就有了隐隐的猜测，只是不明白额都的用意。

额都点点头，“大狼王这时候派他来的用意很明显，如果牧族对华族开战，那么率先发起进攻的，必然是索尔沁的烈虎骑。”

“父亲这么肯定大狼王不会先让我们风狼团上。”额隆半信半疑。

“因为大狼王需要一个让整个牧族都振奋起来的英雄。”额都沉声道。

“儿子不懂。”额隆一头雾水。

“索尔沁那种战争狂人，能当烈虎骑的大统领，但是当不了英雄。英雄是需要得到世人认可的，而且，英雄是不败的。这就是大狼王为什么把风狼团留在身边，不轻易使用的原因。”

额都的目光骤然锐利了起来，“英雄的刀，斩出去，就要见血，就一定要赢，不能败。”

“豹云骑虽然不复当年，但终究是大淩皇室最精锐的骑军，外加上有晋风这位阴山之狐坐镇，第一战，胜负难分。所以，大狼王不会让风狼团去面对未知的第一战，他要用烈虎骑消耗掉豹云骑的主力，然后让风狼团一击必胜。风狼团就能够带着英雄的荣誉踏上赤北走廊的土地，所有的牧族人都会以风狼团为荣。”额都道。

额隆猛地一怔，他的心思还不足以细到让他想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可是这一切从额都嘴里说出之后，额隆还是被震惊到了。

他也不禁自私的认为，只有风狼团才能当得起牧族英雄的荣耀，也只有额都和他的刀才能有这样的辉光。可是，让烈虎骑去消耗豹云骑的主力，让人把所有的荣光都归到风狼团的身上，这样的荣光，让额隆也觉得暗淡。

真正的荣誉，应该是亲手斩断对手的刀。这是额都从小就一直叮嘱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