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选组的首领莱亚·莱塔藤接了到一个举报：城外的一户人家和此前叛离还留下谋逆标语的民宿店主有密切关系，可能有暗中帮助的嫌疑。

要是在新选组初期，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放过，但是随着新选组的名声越来越不好，他也开始有所防备了——虽然此前的他也心理变态，但那不过只是比武场上非要杀人或者私下比武的时候下手比较毒辣而已，虽然说什么“几刀下去就没了全尸”听起来比较瘆人，但好歹影响范围不能和肆无忌惮地屠杀平民相比。

早在三义杰案件的时候他就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全程为了避嫌都交给柯雷拉去办。所谓“人浑胆子大”，柯雷拉的野蛮残忍和他的智力水平是明显反比的，这么得罪人的事情居然不仅大张旗鼓还到处抛头露面，这样的冤案只是一个高潮，再带上其他的部下们也四处滥行，整个新选组的名声在短短半年之内就基本跌入了谷底，成了真正的鹰犬走狗。

后来伊诺·艾雅莫夫秘密杀害了父亲，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对外宣布是病亡而且还把执行的手下杀人灭口了，可是作为接近权力中心的莱亚·莱塔藤可没有这么天真，尽管不是官员出身，但在新选组混久了，无耻是怎么练成的他还是知道不少。眼见局势越走越不对，莱亚·莱塔藤立刻想出一个不怎么高明但却实用的避祸方案：他向国王提出因为新选组编制越来越大，因而希望自己能尽一技之长培训专职保卫国王的御卫队，禁军则负责保卫王宫。

狡猾的伊诺·艾雅莫夫自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也知道这个意图背后的原因，考虑到莱亚·莱塔藤还有更大的价值所在，所以他欣然同意，原来新选组的审讯和抓捕职能全部交由柯雷拉负责。

这样的安排用意有三，先是保下了莱亚·莱塔藤，然后柯雷拉十分好用，三是用完了之后倒过来把柯雷拉等人处理掉，从自己这里释放民怨。

但是莱亚·莱塔藤作为新选组最有名望和实力所在的人，仍然担任名义上的首领，所以这一次的举报按照规矩还要他亲自过目——看着眼前的这张举报信，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倒不是说不好拒绝，反正也不是自己去操刀，但他想借助每一个机会向民众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于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计突然出现在他的心头。

在接到举报的第二天，他立刻入宫面见伊诺·艾雅莫夫，此前那个民宿店主留下的言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已经被列为重点关照对象，此时又接到与之相关的举报，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伊诺·艾雅莫夫听完了他的奏报，并没有什么反应，尽管此前喊打喊杀的时候他也高调发声，但作为一个精明的国王，他也深知小人之心，总有人喜欢借机攻击与自己有过节却无辜的人。

反正最后都是国王担负骂名，人类的历史上连大发国难财的人都有，何况是这样的阴谋？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伊诺·艾雅莫夫阴阴地问道。

“臣已经不再具体执掌相关事务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王国眼下正是多事之时，稍有不慎则必有大祸，所以一切还请国王定夺。”虽然是一介武夫，但莱亚·莱塔藤倒也不是傻瓜，先把球提给上司，上司怎么会犯错呢？就算犯了错也会掩饰嘛！

伊诺·艾雅莫夫微微皱起眉头，久于人事的他此时已经猜到莱亚·莱塔藤的用意，不过有那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眼下不仅是他，就连自己都必须小心翼翼行事。

“你随我来后室” 伊诺·艾雅莫夫顿了一下，然后说道。

在周围卫士的注视中，莱亚·莱塔藤随着国王一起步入密室。

“有什么话就明说吧，我大致能猜到你的意思，但你亲口说出比较好。”

莱亚·莱塔藤也丝毫没有惧怕，而是声色一亮地说道：“陛下，此事可大可小，但眼下风波不平，不妨借此事来树立正面形象。柯雷拉虽然好用，但他行事过于暴戾，实在有损您的英明，毕竟他只是您想利用的一条狗而已，何不物尽其用？”

“原来在你眼里他就是这样的形象。”

“陛下眼里，难道这样的阴毒小人能有什么好的名声么？此事虽未经我调查，但无论此事是否真有关联，背后来看都是民怨所在，能不能抓住一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以此为契机消除民怨，不然这里按下，那边必定又起波澜，柯雷拉如此醉心于事业，那不妨就让他为事业彻底尽忠吧。”

两人相视一笑。

“你为什么要替索托尼安考虑这么多？” 伊诺·艾雅莫夫疑惑地问道，这是他真正不能理解的问题。

“非为王国，但为陛下，您是真正明白我才华的人，您也是我真正认为有能力一统江山的人。” 莱亚·莱塔藤肃然道。

“因为我曾经救下你么？”

“因为您知道我的能力远比那些庸凡之辈的生命更有价值，因为您知道自然理心流的奥义。”

伊诺·艾雅莫夫仍然疑惑：“我没有学过你所创建的自然理心流啊。”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就是自然理心流，强大的实力凌驾于生命，这就是您虽然没有学过却了解的东西，我跟在您的身后才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您的父亲是断然理解不了我的。”

原来，为知己者死。

“那就交给你去办吧，我这边会配合好的。” 伊诺·艾雅莫夫淡然一笑。

会谈之后不久，新选组立刻出动，举报中的一家老小全部被抓入狱中，柯雷拉立刻使出他引以为傲的刑讯手段，果然不出所料此案受举报是因为与他人在生意上有间隙，故而被人恶意举报——可是柯雷拉估计是暴权用习惯了，手下得过狠，竟然把人家的老人活活打死在狱中，这下要放是不可能了，于是他跑去请教莱亚·莱塔藤该如何处理此事。

“此事甚是难办啊，这要是放出去了还不得王国民情还不得炸了！” 莱亚·莱塔藤开始了蓄谋的计划，首先要误导柯雷拉，让他自己走到万劫不复才行。

“那该怎么办？”柯雷拉一脸的急切。

此事莱亚·莱塔藤展现出了不属于武夫的细致，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柯雷拉，然后轻声附耳低语：“其实国王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但目前局势暗涌，你要是站出去点了这一把火给炸了，到时候不拿你的命抵还能怎么办？为今之计，既然已经把事情做出来了，那不妨就把事情做绝，给他们全家都栽赃了，这样就算事实上不是，但好歹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毕竟到底有没有还不是我们新选组说了算？”

“大人果然是聪慧过人！”柯雷拉其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毕竟这样的事情关系不小，之所以问这样的话就是为了拉莱亚·莱塔藤下水，现在有了领导的话，后面就是走套路了。

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疏漏了一点：下水得看你到时候怎么表现。

按照柯雷拉预计的，被举报者全家“查有实据，私通乱贼”，结局自然是满门屠戮。可是这个事情刚做，王国舆论哗然，因为被处死的人家只是普通人家，而且大家都知道是绝对无辜的，你今天要是开了这个口子，那以后杀人还不得和杀鸡一样随便？

此时不闹腾，等以后没人替自己伸冤的时候怎么办？

于是群情激愤的情况此起彼伏，衙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甚者还自发跪到了王宫的门口请愿平反——就等这个时候。

伊诺·艾雅莫夫立刻对民情作出回应，表示对此事毫不知情，但事发如此使得他“大为震惊”并表示一定要“严肃查明此事”——然后下令由新选组首脑莱亚·莱塔藤亲自过问此事，所有流程都要由多方会审，连司部的官员也要参与其中。

当然，场面上的确是这样，但剧本毕竟已经写好了——首先将所有参与此案的人，连同柯雷拉一起撤职收入监牢，然后一个新选组的监牢看守奉莱亚·莱塔藤的密令把哑药下进了柯雷拉的牢饭里，此后这个监牢看守就神秘地人间蒸发了。

一切，毫无痕迹。

审判中的柯雷拉一定怒火中烧地死盯着莱亚·莱塔藤，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当初“满腔好意”的上司把自己给耍了，原来自己处心积虑地拉上司下水结果人家早就在算计自己了。

可惜，迟了。

最后的判决很简单：一干人等收受贿赂、徇私舞弊，连同举报者全部判处斩刑。

简单干脆，但大快人心，一时间莱亚·莱塔藤的行为大受王国子民的赞扬，连同此前在三义杰案中暗地里放走被害者家属等等事迹都被宣扬了出来，当然也有人会拿新选组初期的一些恶行算他头上，但毕竟小众的声音起不了大庭的波澜，总得来说莱亚·莱塔藤算是改头换面了。

连作为国王代理人的莱亚·莱塔藤都能换过身份，那能如此下狠手的国王自然也就悄悄地转变了身份，虽然这样的转变难以在短时间内服人，但最起码是个开始。

此前伊诺·艾雅莫夫也曾考虑过无限的高压，但很明显这既不可能也做不到，他也没有无限的寿命，就算活着的时候还能镇得住，死了怎么办？自己的子孙后代岂不是要大遭清算？何况已经有人敢于直接公开反对了，尽管他没有势力，但这就好比生病一样，只要有症状了后面就捂不住了。

与其自下而上的倒台，不如自上而下主动换台——自己的法令为了和父亲祖制不同已经属于世俗开放了，这样一来如果继续维持原样的体制就必然是不相符合的，年轻人不能理解，老一辈的从风俗道德上又不能接受，这样一来自己的根基就没有办法稳固住，这两者之中必须拉拢一者。

拉拢老一辈的没有用处，尽管他们的身份地位可能很高，但未来已经和他们无关了，半截都要入土的人拉拢他们有什么用？何况这帮人还不好控制，一说就是论资排辈之类的话，人老毕竟根深蒂固有自己的势力，找他们合作肯定是要开条件的，与其向这样的人妥协留下后患，还不如找年轻人合作。

退一万步说，最起码年轻人的思想要开放得多，不会和自己提出什么“恢复祖制”这样的愚蠢条件。当然除此之外，年轻人的生存压力大，更容易收买，虽然容易走极端，但对自己能走极端那也不妨对顽固派们走极端。

于是伊诺·艾雅莫夫宣布了这样一条法令：为了保证王国的体制能不停地补充进新鲜血液，所有任职官员开始设立年龄上限，但凡是超过五十岁以上的官员一律退任。

这个法令一出顿时轰动全国，宫廷上下可算是乱了大套了，老臣们抗议自不必说，年轻人们欢腾不已，当然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一个不出伊诺·艾雅莫夫意料之外的事情——老臣们有可能阴谋反叛！

不过这一点既然被预料到了也就没什么了，伊诺·艾雅莫夫指使莱亚·莱塔藤私下接触少壮派官员集团的领头人，暗中煽动并鼓吹对抗主义——年轻人嘛，几句话一说必然是热血上头，本来就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再一来莱亚·莱塔藤都出面了，虽然没有丝毫的证据显示是国王支持，但他的身份和来此的意义难道还用疑问么？

于是就在这年冬天的节庆日上，一场屠杀上演了——按照例行节假日安排，冬季一般都会有庆收节，这样很带有传统风气的节日自然会有一大批传统保守派的老官员们参加，结果连致辞都没来的及说，老辈们刚刚站到台上，下面的少壮派就拿出暗藏已久的武器冲了上去。

处飞溅的鲜血预示着索托尼安老辈们的势力就此消散，这件事也改变了索托尼安国的命运，把一个濒临灭亡的王国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此事虽然牵连重大，但国王毕竟在位，又是民众自发自觉的所为，所以最后新选组给那帮被杀的老辈们翻了翻老底，然后统统“巨额受贿”——其实也不怪，那样的体制下，老辈们到哪里去都是特权都是别人的巴结，不来点实在的谁理你？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啥实在的都不给，找人家干嘛？

所以呢，查账是不难的，而且一查都吓死人，就算吓不死人也可以把数额提高一点嘛，反正只要王国的子民们看了能恨得咬牙切齿就行。

经过权力的这么一周转，从原来的暴戾犯上就变成了积怨已久，事情倒也就这么办成了。

而为了迎合下面的少壮派，伊诺·艾雅莫夫也开始选择适当地让步，当然你要说退位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把首相从一个变成了一群——每当王国有大事要裁决，就由他和这帮人开会商议，然后共同做出决断。

这帮子人因为能身入内廷，故而命名为“内务庭”，而这样由国王与内务庭臣共同处理政务的制度，由于在取裁时为了保持平稳不偏故而设立了宪法制约，所以得名为“王国立宪制”。尽管伊诺·艾雅莫夫从表面上看会因此而受到权力上的制约，但毕竟眼下新选组还在，所以双方还算能持平，何况这些少壮派还是自己提拔的，也不会太过为难国王的旨意。

但伊诺·艾雅莫夫并不是一般的精明，他已经感觉到了在这样的诉求下人民所呼吁的东西，这样最后的发展方向是能预料到的。眼下只能如此，通过利益上的巨大牺牲换来政治上的先行脱身，这样倒也有个好处——决策是大家一起做的，国王一个人不需要承担所有的责任，何况内务庭是投票制，国王明面上只有一票，就算将来有什么事情，矛盾就不会聚焦在国王身上，起码安全。

伊诺·艾雅莫夫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召见莱亚·莱塔藤一起赏花饮酒，夕阳陈旧的金色光芒还弥留在远处的天空，两个人就在这一系列的事件里结成了要好的朋友。

“你启发了我啊，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伊诺·艾雅莫夫笑着说。

“陛下，我不需要什么赏赐，眼下虽然能从内部减轻了危机，但外敌依然环伺，怎么样守住这里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你对赏赐如此没有兴趣么？”

“富贵于我如浮云，我只是想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而已。” 莱亚·莱塔藤淡淡地说道，“陛下还望早做战备的打算，我料来日必有死战，到时候我自然是有机会建功立业的，只是不知道陛下怎么办？”

“我并不指望别人能称赞我是一个好人，此前做的事情想必也不可能像父亲一样有仁慈的美名了，留他一个‘锐’，我自己再多一个‘明’吧！虽然我不如兄长的善名高，但我相信我也能改变这个王国，让它变得更强大——我也是为了索托尼安，尽管我有私心，但我也选择了偏向王国，我可以什么都不是，我可以什么名声都没有，但我一定是个优秀的国王吧。”

夕阳隐没去了远处的地平线下，两个难得能结为挚友的人苦涩地笑着，饮下了杯中的酒。

一个选择了功业，一个选择了王国。

虽然他们都不是好人，但却值得我钦佩。

自打把纯粹的“国王专制”进化成“王国立宪制”之后，索托尼安的民怨释放了不少，整体又开始恢复了之前的生机与活力，又因为伊诺·艾雅莫夫推进农业与商业的政策，索托尼安虽然经历了此前的内乱，但之后的前途却更加光明。

当然，也有不满于其所做的人，但是他们眼下还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只是私底下相互串联而已。

未来依旧是扑朔迷离的，但至少走对了路就能有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