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妃吓得赶紧去擦拭,“王爷,王爷,您要保重身体呀!”
赵元俨顾不了那许多了,急着追问:“我要去看看大哥儿。”
“王爷,您还在病中,不可招风。”
“是我害死了他,我要去看看他!”赵元俨执拗地站起身来。八王妃赶快为他穿好外袍,披上披风。
燕王府的别院中,停着一口上好的檀香木棺椁,还没有盖棺,赵允熙的几个姬妾哭跪一地。
赵元俨颤颤巍巍地走到棺椁前,看着里面躺着的赵允熙宛若生前,立刻泪涌如泉。
赵元俨趴在棺椁上拍打着棺木,泣不成声地说:“儿呀!是为父害死了你!儿呀!你再也回不来了!”
府里上下人等见了八大王哭子,无不掩面而泣。八大王虽然风流,一共生了十几个儿子、女儿,却只有长子赵允熙是嫡出,又最有本事,一向最受八王青睐。
赵元俨此刻心中无限悔恨,他没有喊出的言语在心中盘横:“他们怎敢当真将你刺杀?儿呀!是为父对不起你,为何不让为父替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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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俨哭到昏厥,被人抬回卧室。他躺在昏暗的屋里,仿佛那一日赵允熙来他卧室长谈,也是这样昏暗的灯光,也是这样萧瑟的天气。
“爹爹,儿只想问明一件事,六哥儿到底是谁的孩子?”赵允熙直言不讳地问。
赵元俨一愣,却掩饰自己的惊讶说道:“你风尘仆仆地回来,就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难道你在滁州收了什么刺激不成?”
“爹爹不用瞒我,我全知道了。”
“你去给你母妃请安了吗?”
“爹爹!”
“你母妃一直惦念着你。”
“他是不是先帝的孩子?”赵允熙直勾勾地盯着赵元俨,让他不能回避。
“你从哪里听得这些流言蜚语?尽是些荒诞无稽之谈。”赵元俨眼神闪躲着说。
赵允熙穷追不舍:“爹爹,我已经知道赵受益就是先帝与李宸妃的孩子!您不用再瞒我!”
一句话吓得赵元俨慌乱起来,他急忙走到屋门处看看外面,见没有别人偷听,将门仔细的掩了,才走回屋内。
赵元俨看着儿子,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他竟然打听到了这些细节。
可是他该承认吗?自己当年败到刘娥手上,现今儿子就能赢回来吗?真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可是儿子会不会走自己当年的老路,仍然一败涂地呢?
赵元俨千思万绪不知怎样去虑清,此时儿子却步步紧逼想要一个答案。
“您一直高看他打压我,就是因为您认为他是真龙天命?先帝当年进府选太子一眼便相中了他,就是因为冥冥中那种血缘关系!
就算赵受益是天命,如今刘娥要登基称帝您知道不知道?我们赵氏的江山凭什么要改姓刘?
父王,您是大宋仅剩下的一位亲王,况且您现在还担着皇帝生父的名分,您不救大宋谁来救大宋?您不解救这危机谁还有能力解救这危机?”
“唉……”赵元俨终于动摇了,“你坐下来,为父慢慢跟你讲。”
赵允熙坐到他父亲身边,两个人开始了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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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景德四年的初春,国朝的经济已经从澶渊之战的景象里回暖过来,汴梁城一片繁华景象。
宋真宗赵恒便自以为是,听信王钦若等人的话,开始迷信道教,寻求长寿之法。
不久之后,一幅天书果然在承天门从天而降,昭示着“万事太平”景象的
到来。
丁谓、王钦若等人率百官朝贺,之后开始大修玉清昭应宫,封禅泰山,祭祀后土,并改元为“大中祥符”。
大宋国库虽然充实,却经不起这样东封西祀,一座玉清昭应宫花银近亿两,宋朝建国以来的所有积蓄,一下子被挥霍殆尽。税赋的增加使百姓的日子又清苦起来,一时间民怨沸腾,流民四起。
即使是这样,“天下太平”的日子仍然被一件又一件的祥瑞所粉饰,真宗皇帝热衷佛事,朝政只交给皇后刘娥处理,朝堂上“五鬼”当政,颠倒黑白,任凭刘娥一人做主。
百姓认为皇帝“东封西祀”不好,宋真宗却实实在在得了实惠。
大中祥符元年,皇后刘娥的侍女李氏果然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让官家赵恒又有了绵延子嗣的希望。
大中祥符三年,李氏即将临盆,他日日请道士谯文易进宫祈福,希望一举得男。
这一年的四月,户部副使叶补之也即将迎来他的长子。
叶补之夫人张氏与八大王王妃为亲姐妹,两家来往很密,因此八大王赵元俨与叶补之也十分交好。
四月十四日,张氏即将临盆,八王妃亲自到府上照顾,时为广陵郡王的赵元俨也跟着王妃一同来到了叶府。
女眷们在内院忙活,八大王赵元俨与叶补之在书房里闲聊。
“元泰,你可知道宫里最近也要有喜讯传来了。”赵元俨对叶补之说。
“听说是皇后的坤宁殿也要有喜讯?”叶补之也听说一二。
“哼!”赵元俨冷哼一声,“什么坤宁殿的喜讯,还不是她的侍女要生产,她强抢过去做自己的儿子罢了。”
“唉,古来如此!若是不得势的妃嫔得了皇子,被皇后抱到自己身边教养的也大有人在。这种事情连官家都是默许了的,其他人谁还敢说什么?”
赵元俨一脸不屑地说:“若皇后是位仁慈良善的女人也就罢了,你不见她对待惠国公主如何?小公主才两岁便夭折了,可见她没有好好照顾。”
叶补之虽然比赵元俨年轻,却更沉稳持重,他不似赵元俨这般爱说笑,心里更加有谱。“八大王不可如此妄言,若是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人各有命,寿从天定,惠国公主天命如此。”
此时叶府上下都为夫人生产忙作一团,书房里只有赵元俨和叶补之两个人,因此赵元俨说话并不避讳。“你莫说寿从天定,大内里夭折了多少皇子公主?我看是寿从人定!”
叶补之皱眉望着赵元俨,“虽然官家此时不理朝政,不问世事,可这等事一旦败露,即便是皇后也是要诛九族的,她何敢如此?”
“元泰只知忠义之事,却不知狡诈多奸。她刘娥本就是个孤儿,还管什么九族不九族?她只知道为自己眼前的利益着想,才不会管什么万世千秋呢。”
赵元俨坐到叶补之身边压低声音说:“你可知为什么刘娥这样痛恨宫里出生的皇子公主?还不是因为她早年滑胎不得生育,如今便视所有出生的皇子都为眼中钉肉中刺。”
叶补之道:“如今李氏若是生下皇子,还会抱到坤宁殿教养,官家别无他子,将来必要将大位传给这位皇子,皇后也该满足了。”
“哼,我偏不要她得逞。若是皇子抱到她身边教养,一旦官家崩殂,她做为太后辅政,我们赵氏的江山还不要改了她刘姓吗?”
叶补之无奈地摇摇头,“如今皇后在朝中一手遮天,你我又能如何?”
赵元俨义正辞言地说:“元泰,你食君之禄,怎可说无可奈何之言?若是有机会揭露刘娥逆行,朝堂之上你可愿助我铲除
刘娥异党?”
叶补之是忠心之臣,听了赵元俨如此慷慨言辞,也被迷惑了,点头言道:“皇后无道,本应将政权交还官家,若她当真做出残害皇嗣之事,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赵元俨微笑着说:“我就知道元泰是忠臣,对我们赵氏江山忠心不二。若是刘娥还政,太子年幼,将来本王为辅政大臣的不二人选,元泰也要极力辅佐才是。”
叶补之对天拱了拱手,恭敬地说:“这是自然,我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太子。”
赵元俨眯起双眼,得意地笑了笑。
正在这时,府上家丁跑到书房为叶补之道喜:“大人,大人,夫人生啦!是位公子,是位公子。”
叶补之豁然站起来,高兴地说:“真的吗?太好了!”
赵元俨也站起身来笑着说:“恭喜元泰喜得贵子,此子出生在书香门第,将来必定也是辅国之臣呀!”
“借八大王吉言!”叶补之笑得合不拢嘴,说着便随家丁往内院去看夫人和孩子。
此时,叶府门外来了一个人,正是八王府管事赵吉。
赵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了八大王便说:“王爷,不好了。”
赵元俨不悦地说:“何事慌慌张张的?”
赵吉伏在赵元俨耳边说道:“王爷,宫里来信了。”说着,他拿出一个纸卷。
赵元俨展开字条,看过之后将字条撕得粉碎,“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竟敢将我们赵氏子孙残害殆尽!”
这时,八王妃抱着小公子出来,后面跟着叶补之。八王妃见了赵元俨眉开眼笑地说:“王爷看看,这叶家小公子多俊俏,眉眼里还有几分酷似咱们家大哥儿出生时的样子呢。”
叶补之也喜笑颜开地说:“八大王,你看我为孩子取名为叶灏可好?水大无边之灏。”
赵元俨却无心细看孩子,敷衍地看了一眼说道:“元泰,我府上出了点事,我要急着回去处理。”
叶补之见赵元俨刚刚还是好好的,突然就要走了,知道必然出了大事,便道:“八大王请自便,一会儿我派车马送王妃回府。”
八王妃也疑惑地问:“王爷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男人的事你不要管,你愿意在妹夫府上住几日也可,我派赵吉他们来给你送些用物。”
赵元俨说完便急匆匆出了叶府。可是刚坐上马车,赵元俨却突然有了主意,他招呼车夫停下,又转身回了叶府。
叶补之见赵元俨去而复返,便问:“八大王何故又回来了?”
赵元俨拉着叶补之道:“我有一件极重大的事情要和元泰商量!”
叶补之见赵元俨面色凝重,知道此事非关小可,放下孩子,便与赵元俨一同进了书房。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叶补之严肃地问。
赵元俨将房门紧紧关闭了,才说:“宫中出了大事!李氏即将临盆,皇后却准备了一只狸猫想要陷害皇子。
若是皇子被陷害,官家定不会留他活命,现在必须想办法将皇子保全下来,这是我皇家唯一的血脉!”
叶补之有些不明白,一只狸猫如何陷害皇子。
赵元俨解释说:“狸猫哭声凄厉,乍一听很像婴儿,若是剥去皮毛,体型也与刚刚初生的婴孩一般大小。
如今宫内常常出入的一个道士名唤谯文易,最是刘娥的亲信,他已经准备了这样一只狸猫带进宫去,你说他们要做什么?”
叶补之倒吸一口冷气,颤颤巍巍地说:“什么!他们要‘狸猫换太子’?!”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