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人嘻嘻哈哈走远了跟着那个什么三爷走去吃酒了。
杏娘松了口气,一抬头看见龙凤胎眼露精光地盯着她,好像饿了几天的人看着白面馒头,她身子往后仰了仰,问道:“你们干、干嘛?”
姐姐问她:“你是吴州俞氏的小姐?”
杏娘点了点头。
弟弟两眼放光:“余阳县主是你什么人?”
“我祖母。”余阳县主是俞老太太的封号,只不过这个封号很少有人提起,这两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豆丁居然能说出来,杏娘很惊讶。
“亲的?”
“……亲的。”
姐姐突然大笑起来,用肩膀拱了拱杏娘,颇有些癫狂地大叫道:“哈哈哈哈,外甥女!”
杏娘被这一声“外甥女”吓了一跳:“外甥女?我吗?”
“就是你。”边上弟弟眯着眼睛跟她解释,“我们三伯家的堂姐嫁给了你康郡王府的六表叔,你和我们小外甥同辈,你随他喊我们舅舅和姨,就是我们的外甥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关系是怎么绕出她是外甥女的?杏娘直接懵逼了。
姐姐收了声,肃着一张胖脸,对弟弟说:“计划有变。”
“之前担心逃了出去躲不过那贱人的人,现在俞家肯定到处在找外甥女,量那贱人也不敢在吴州动手。”弟弟赞同道,“原先一直找不到逃跑的好时机,想不到这群妖婆和土匪胆子那么肥,在吴州地界上绑了俞家人,真是天助我们。”
“我们今天就跑。”
龙凤胎长了一副不聪明的样子,说话却相当老练。
杏娘在边上听得目瞪口呆。
边上还被堵着嘴的槿霞也扭动着“呜呜呜”叫了起来。
龙凤胎调整了坐姿,背靠背开始帮对方解绳子。弟弟看了眼槿霞,以为她在怕把她们丢下来,于是就对杏娘安抚道:“外甥女,你别怕,我们解完了绳子就帮你们解。”
杏娘:“……”她被两个孩子救了,心情略复杂。
龙凤胎解绳子动作十分熟练,三下五除二就把手上的绳子解完了,又各自解了脚上的。
姐姐站起来活动了手脚,又蹲下来帮杏娘解绳子。
弟弟脱了身上的外衣,裹在手上,“腾”地走到了窗口,从窗户缝里往外看。
姐姐帮杏娘解完了绳子,又去扯槿霞嘴上的布,槿霞嘴巴恢复自由,劈头就问:“你们是不是六奶奶娘家的永嘉侯府的小世子和小县主?”
杏娘睁圆了眼睛冲槿霞看过去,龙凤胎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朝她看了过去,槿霞被他们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讷讷道:“六奶奶娘家……有一对龙凤胎,几年前太子娶太子妃的时候,老太太回京,六奶奶带你们来康郡王府,我见过你们。听说,六奶奶娘家婶子是……镇国公府的……”
“按辈分,你们是比六小姐长一辈,”槿霞看了眼还在雨里雾里的杏娘,一咬牙,“你们可能不清楚,我们家六小姐是二房的嫡小姐,我们二老爷去得早,总共就六小姐和四少爷两个孩子,老太太十分看重六小姐。”
站在窗口的弟弟莫名其妙:“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求你们带我们六小姐一起逃,把她送回俞家。”
“槿霞!”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像在托孤,杏娘忍不住去叫槿霞的名字。
“六小姐,我腿动不了了,被抓来的时候,被他们踹断了。”槿霞看着杏娘,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世子和县主不带你,你一个人怎么逃?”
杏娘觉得喉咙口堵得慌,她低下头,开始解槿霞手上的绳子。
姐姐叹了口气,说:“你不必这样,我们原本就打算带着你们一起跑的。我们姐弟在吴州无亲无故,没有俞家,我们回不了京城的。”
槿霞哽咽着道谢:“谢谢……”
弟弟站在窗口,冷不丁说了一句:“他们在门房那里吃酒,院子里没人。”
“再等一会儿。”
撬开吴贵家的那张嘴用了几十板子,可是这老货说话颠三倒四,半真半假,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平嬷嬷来看了一回,什么也没说,转头就把老太太屋子里还在瑟瑟发抖地吴梅雪拖了过来,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打五十板子,不死就给我送南巷那边的馆子里去。”
南巷是吴州城里最繁华的烟花巷子,馆子是指那里的暗娼馆,专门收一些不听话的窑姐儿的,是最低档的妓馆。
梅雪当场就被五十板子吓哭了,打小就是被吴贵家的当娇小姐养,她并不知道什么南巷北巷。
吴贵家的却不傻,她脸部充血,再也没有什么侥幸心理,吼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是三太太叫我去做的……”
平嬷嬷把从吴贵家的嘴里挤出来的供词,送到了俞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看完半页纸,就冷笑出声,指着三太太对平嬷嬷道:“把这个小妇养的拖到祠堂去,什么时候找到了杏娘什么时候给她吃饭。”
所有人都愣住了,三太太直接瘫坐在椅子上,直到听到一声尖叫:
“娘!”
俞定书搀着跛脚的俞承泽站在门口,俞定书震惊地看着俞老太太,俞承泽脸色苍白,眼神里透出几分茫然和惶恐。
俞定书松开了拽着俞承泽胳膊的手,奔到三太太跟前,张开手臂,昂着下巴冲几个朝三太太扑过去的婆子说:“不准动我娘,我看谁敢动,我砍了她的手。”
这话说得有些毒,倒把要去拖三太太的人骇住了。
老太太皱着眉头在看供词,被俞定书这么顶了一句竟然没说话。
众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太太忖度老太太可能是后悔方才处置三太太太过严厉才不出声,于是自作聪明要给她找台阶下,装模作样去训斥俞定书:“定书你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你祖母只是一时气话,你怎么可以如此放肆,快过来道个歉……”
老太太看供词看得很快,四页纸片刻就扫完了。供词看得她眼前发黑,抬头扫了眼还在唧唧歪歪地大太太,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大太太立刻噤声。
“真是好啊,”老太太突然笑了起来,冲平嬷嬷道,“这俞家,我老婆子的话,还比不上一个庶房的毛丫头?”
这根本不是在找台阶下,大太太牙根都要咬断了。
“再说一遍,拖下去!”
几个婆子推开了俞定书开始抢人,俞定书上去又咬又打,被人制服了拉到一边,她哭得很凄惨,边上的俞定容姐妹几个从未见过这阵仗,几个小的害怕得大气不敢出。
俞承誉故作镇定地冲俞承翼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搀住了摇摇欲坠的俞承泽,其实是怕俞承泽也跟着妹妹俞定书闹事。
俞承泽两腿发软,他想冲过去和妹妹一起护着三太太,脚却抬不起来,他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六妹妹不见了,老太太审人,揪出了他娘的陪房吴贵家的,怎么查着查着查到他娘头上去了?六妹妹的失踪和他娘有关?可是六妹妹是二房的人,他娘没事去对付六妹妹做什么?
俞承泽瞬间清醒过来,他一瘸一拐地想往老太太那里走,被俞家其他两位少爷抓住了手,只能梗着脖子对老太太叫:“老太太,祖母,我娘没道理要去害杏娘啊,她只是婶子,害了杏娘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你不能凭着一个奴才的话,就直接给我娘定罪……”
俞承泽平时并不掺和在三太太的把戏里头,也没他老子那般没脑子,老太太对他比起俞定书相对要温和许多,当然,也只是相对的。
这会儿听到俞承泽这声嘶力竭地辩解,她眼皮也没抬:“要证据?问你大伯母去。”
俞承誉、俞定容和俞定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母亲,穆冕身为大太太娘家侄子,只觉得脑袋发昏,他大姑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大太太差点跳起来,她连忙澄清:“老太太,我同三弟妹……”
“怎么?不想承认你给你的好三弟妹行了多少次方便了?”老太太把“你的好三弟妹”说得特别重,她把供词丢给大太太,骂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是不是觉得你男人当官当得太爽了,想送他去吃牢饭啊?”
除了老太太院子里的人,贴身伺候的丫鬟们早就退了出去。老太太轻飘飘地甩出了几张纸,大太太只好自己弯腰去捡。
她粗略地看完了吴贵家的供词,什么妖魔鬼怪,周氏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婢生女,居然相信这些走街串巷的道婆的鬼话。
大太太怎么也没想到,三太太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就是想给杏娘驱邪,把什么福气弄回俞定书身上,连带着平时给三太□□排车出门、给她亲戚派活都成了自己的罪状,她连哭的心都有了:“我并不晓得三太太要做什么,我只以为她喜佛……”
老太太大拇指抵住太阳穴,无奈道:“是我高估了你,你到现在没看出来,我们俞家卷进什么事情里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