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城市疲倦了冬日,街市的人们大都慢悠悠的走着,如若远离了繁华与竞争,享受慢节奏的生活,举手投足间,可以嗅到懒散的味道。侧耳聆听,隐约可以知晓远处正在修建的大楼,发出叮当的声响,偌大的起重机宛若城市巨人,而起重臂泛起的耀光,落入眼眸显得格外眩惑,那些高楼的玻璃幕墙,与之比较也毫不逊色。
走进一家商店,刚进店门,一股温热便吹拂于全身,站在展示柜的前,凌决问小雨要喝什么饮料。
“你这儿有什么喝的!”一位约五十余岁的男人身着背心走进来吆喝道,一些白色涂料沾在裤子和黝黑的皮肤上,双眼布满血丝,看上去像是好几天未睡。
坐在收银台旁的女店员放下手机,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没好气的说,“你旁边不是吗?要喝什么自己看。”
男人顿了顿,朝边靠了靠,而凌决和香雪则暂时给他让开了地方。望着琳琅满目的饮料,男人在裤子上搓了搓脏兮兮的手,随即拿出了一瓶易拉罐汽水,朝那店员摆了摆,问说,“这多少钱?”
“四块。”那店员显得很不耐烦。
又望了望手中的饮料,僵持了会儿,男人将它放了回去,又挑选展示柜中的饮料会儿,最终还是拿出了刚刚的那瓶饮料,一共拿了两罐,随即走到收银台前,从后口袋拿出了一些零钱,数了数递给了那店员一张十块,而店员利索的找完钱后便继续玩着手机。
香雪揣着手中的饮料,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男人身上。忽然凌决嗤笑一声,俯身悄声问向香雪,“现在你觉得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依旧怔怔的望着男人,直至出去后,香雪回头望向凌决,“我记得那饮料是三块啊。”
“那你决定是去质问那个店员还是出去告诉那个人?或者就当没发生过。”
看了看手中的饮料,香雪迟疑了下,随即放回了柜中,换了和那男人一样的汽水便跑了出去。
“哎!你跑什么!还没给钱呢!”
“我他妈不在这儿吗!”突然凌决朝站起身的店员吼道。
香雪出去后,环视了一周,看到那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在树下喝着汽水。回头又望了望店门,凌决没有出来,再次望向男人,忽然间香雪踌躇了,不知该怎样做,也许是因为男人旁边有个陌生人吧,让原本的勇气化为胆怯。
“你在害怕什么?”
听到声音香雪回过头,看到凌决此刻倚靠着门框,喝了口矿泉水,一副悠闲的样子。张了张口,香雪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不觉回头又望向男人。
“要不算了,咱们走吧,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做了是本分,不做是路人,又不欠他什么。”凌决说罢,便回到了店内。
香雪沉默的望着身旁经过的人群,有年轻情侣结伴而过,有身着衬衣手持西服的男人走过,有小孩牵着妈妈的手踱步经过,也有单独的女性脚着高跟鞋自信踏过,形形的人们就像斑斓的迷彩,很难分清辨认,唯有树下的那个男人在眼中散发出独特的气息,使香雪迷失于其中,不知脑海中的那个画面是否能实现。
忽的男人起身,和他朋友朝前走去,留给香雪的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
凌决在收银台前结着账,看到香雪仍旧站在原地,沉了沉,随即坐在了一旁的高凳上。
看着男人渐行渐远,香雪似乎着急了,而凌决还没有出来,也不敢进去,生怕回头的瞬间就找不到男人,手中的饮料也被双手攥的紧紧的。
微风吹过,清凉舒适的感觉使香雪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貌似之前顾虑的一切都沦为幻影,那抹勇气也重新占领上风,随后在接下来的瞬间,香雪朝男人的方向跑去。
而凌决见香雪跑开后,原本就冰冷的面容,此刻变得更加锋棱。
“这儿不是饭店,买完东西赶紧走。”
回身一把揪起那店员的脖领,拖拽的惯性使得店员撞倒了柜台上的物件,稀拉声一片,而店员流露出惊恐的神情,看着凝眉的凌决,低声吞吐的问道,“你……你要干嘛……”
“我没有不打女人的禁忌,所以你说话得小心点。”凌决说罢放下了店员,接着将还剩大半的水瓶拍在了柜台处,随即起身走出了门外。
出去后,看到香雪洋溢着笑容跑来,一把扑在凌决的怀里,“我做到啦,将饮料给了叔叔,叔叔很开心。”
“哦,是嘛。”凌决应了一声,看了看香雪空着的手,随后朝前走去,“可是我们损失了一罐饮料。”见香雪微垂下头没有应声,凌决继续说道,“那香雪有没有想过,错的是他们两个,和我们并没有关系,但你刚做的一切,却让我们承担了后果。”
“错的是那位姐姐,并不是叔叔。”香雪撅起嘴反驳说。
凌决轻笑一声,“的确是店员有错在先,毕竟那中年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而店员之所以多要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顿了顿,“至于那男人的错,是错在穷。”
“穷?”香雪很是疑惑。
“我指的穷是这里。”凌决点了点香雪的脑袋,“穷同样代表无知,而无知也常常伴随着恐惧,他被店员的态度和语气震慑,所以即使知道这是错误的价格也会欺瞒自己。”
“那位叔叔那么壮,为什么要怕那位瘦小的姐姐?”
牵起香雪的手,凌决仰目望向天空,“香雪啊,你要记住,所谓的恐惧从来不是抵触对方的形象,而是身份,当然恐惧的分类也有很多,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分支。”接着凌决说道,“通常问两次相同的问题会得到不相同的答案,只可惜他因为恐惧并没有这样做,假如店员要的是五块,那么他仍旧会承受”
“虽然我并不是很明白哥哥的话,可我觉得那位姐姐这样做很不公平。”微皱着眉头,香雪抬头望向凌决。
“那怎样做才能变得公平?改变店员吗?”凌决依旧冷颜冰眸。
“不,要改变我自己,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就能改变这事实。”
忽的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香雪,凝滞的面容勉强扬起一抹微弧,凌决似是看到了希望,语气反常的温和,“然后呢?改变世界吗?”
摇了摇头,香雪回答道,“不,要改变姐姐。”
“为什么?”
“因为姐姐太辛苦了。”
“哈哈哈哈~”听到香雪的回答凌决很是开心,随后摸了摸香雪的头继续向前走,“香雪这么小的年纪懂得很多啊。”
“只是哥哥讲的很多,香雪有在思考哥哥的话。”
“哈哈哈~是我忽略香雪了。”
“哥哥你一直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香雪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真的吗?”
…………
书桌前放置着一张略旧的照片,随即被纤细的手指轻捏拿起,呈现在小雨的眼前,望着相片中的背影,仍旧不能体会这其中有什么含义。
原本很习惯一个人在家,可今天却不知怎么,总觉得很不自在。翻开手机,看了遍寥少的通讯录,不禁给苏沐冰打过去了电话,想着上午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去,现在应该回家了吧。
“喂,小雨。”接通后,苏沐冰温和的问候道。
“嗯……你在哪儿?”
“陪郭宣菲买衣服呢。”商场店铺内,苏沐冰回头望向镜子前的郭宣菲,似乎她对身上的这件新衣服很是满意,“怎么了?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说罢小雨便挂掉了电话。
抿了抿嘴唇,托着脑袋望向天空,忽然一阵失落感充盈于心头,可转瞬间,又不觉嗤笑着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何要觉得惋惜?不是应该祝福吗?
凉了杯热水放置在茶几处,随即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既然自己想要改变,为何还在家中?这样和以前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你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到底还是抵触外面的世界。脑海中似是有个声音在质问着自己。
不,我没有。
承认吧,你就和凌决所说的那样肮脏,躲在恐惧的身后,没有能力打破,一辈子就只能待在这平静的家内。
凡事都需要慢慢来,不能急功近利。
可你连第一步都踏不出去,还谈什么改变?
那你说我该怎样做?
你问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那我……可以求凌决吗。
忽的拿起手机给凌决打过去了电话,接通后,小雨直截了当的问凌决在哪儿?而凌决好像知道小雨要说什么,他说——
“想谈的话现在就来凌霄的钢琴室吧,我和香雪准备过去,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相见。”
云霄钢琴室在市中心的一栋办公楼内。刚到楼门前,便看到凌决和香雪从出租车上下来,见到小雨并没有过多的问候,只是挥手示意说先上去,倒是香雪显得很开心,喊着小雨姐姐。坐着电梯上到八楼,开门后,便看到“云霄钢琴室”五个立体水晶字挂在斜对面的门上。整个楼道内静悄悄的,隐约可以听到钢琴声,随后轻推开门,三人踱步走了进去。
钢琴室约有三百多平米,几个白色大理石圆柱支撑着大厅,而整个大厅的地板,墙面,天花板也都是白色的,阳光透过窗印在地上,反射的光令人刺眼。侧头望去,十多架立式钢琴整齐排列在大厅之中,学琴的大都是中小学生,而凌霄坐在大厅的墙角处,面前摆放着一架三角式白色钢琴,正在教学生们琴谱,旁边还有一位女导师,她便是李云幂。而凌霄看到了凌决他们,摆了摆手示意稍等一下,小雨点了点头,随后和凌决坐在了大厅后面的的休息椅上。
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心中微微有些触动。
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太阳光已不像上午那么温暖,而被灰色巨云所填满的天空,却像这钢琴室一样的刺眼,窗外可以俯瞰到整个陌都。
凌决起身走到窗前,伸手触碰着剔透的玻璃,微微探头,眺望着远处的大楼,随后又缓缓抬起头,望向失色的天空。
这时凌霄和那位导师一同走了过来,来到小雨面前,凌霄介绍说,“这是我的合伙人,叫‘李云幂’,叫她云幂姐就好了。”说罢,小雨微躬身,“我叫‘路小雨’。”
“听凌霄说你以前钢琴弹的蛮不错的,还得过奖,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里。”云幂说道。
听到云幂说这样的话,小雨有些不知所措,忙解释说,“没有啦,很久都没有弹了。”
“要不上去弹一首吧,给学生展示展示。”凌霄扬起微笑说道。
“不了不了,好久都没弹了,上去会很丢脸的。”小雨脸红的说,
别头望向凌决,看到他附身对成伟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走来拍了拍小雨说道,“你不是要改变吗?让我看看你究竟要怎样改变。”
望着浅笑的凌决,抿了抿嘴唇,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气,“……那我上去试试吧。”
说罢,小雨便踱步走上前去,坐在刚刚凌霄坐在的那架白色三角钢琴前,而学生们的目光也全都聚焦在了小雨身上。凌霄和云幂站在学生的后面,香雪则抓着凌决的手,一同望向小雨。
微垂着头,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像就是一个焦点,所有的一切都汇聚在这里,而突如其来的紧张感也让小雨怯场,微低着头,不敢直视,脑海里凌乱的很。而整个大厅忽然变得分外安静,内心剧烈的躁动也逐渐化为平静。手指缓缓放在琴键处上,抬目望向前方,看到凌决双目注视着自己,虽依旧冰冷,可从中,却能感到一丝若曙光般清澈的温暖。
那股温暖,流淌进小雨的内心,瞬间融化了一切,好似世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而琴声,也随之响起。
本想弹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来舒和气氛,却在不知觉中,弹起了曾经所创建的未成品曲子,也许吧,只有这首曲子才能演奏出自己的心扉,或者说是隐藏在内心的呼声。
幽幽的琴声像是传达一种不知名的的情绪,给人一种泛泛的宁静,却又夹杂着清清的忧伤,仿佛深夜的月光,参不透究竟何时会被乌云所遮蔽。音律恬静且不沉重,感觉到的,是宁静中的喧嚣,却不会被其中的悲恸所感染,深入人心的依旧是那欢悦的旋律,不忍悲恸,毅然坚信着乐巢。两种相反的情绪,混淆在音律中却是如此的无暇,可冥冥之中,还是能够体会到其后还有种清幽的无奈,似有似无,不经意察觉,却又转瞬即逝,容易忽略。过分的琴声在到达高音的那一刻,如若跌入深渊般回归到平静,让人不觉长叹一息,好像自己的情绪随着琴声的改变而改变。一阵如卡农般的复调音乐规律的奏起,引人入睡,忽然窗外的一群鸟儿飞过,瞬间的影子掠过光滑的琴键,凄美的乐声也随之跃入耳内,而那快要消逝的两种情绪,温柔的刺进胸膛,待到察觉时,舒适的复调,又平安的归来。
凌霄和云幂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当琴声哑然而止的那一刻,两人才从琴声的睡梦中苏醒过来,望着小雨,她纤细的手指仍旧定格于琴键之处,久久未动,而头前的斜刘海也随着重力滑落垂下,阴影遮蔽了右眼,散发出一股悲伤而凝重的气息。
荒芜,漠然。
整个大厅静的像是没有风的湖面。
忽的抬目望向凌决,在对焦的瞬间又遥向凌霄和云幂,咧开一抹笑容,歉仄的说道,“后面的曲子还没完成,暂时只有这些,实在抱歉。”
“哗——”
云幂不禁拍起手来,而同学们的掌声也随之响起,掌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小雨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弧,可眼角,却留有泪光。
“哈~总算开窍了。”凌决不觉着也跟着鼓起了手掌。
起身微鞠躬,接着小雨踱步走了下来。
“这曲子是你自己写的吗?”云幂惊讶的问道。
“啊,对。”小雨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
挺起微笑,“《若无所示》”(未完待续)